第二日郭嘉没用再去茶肆, 他在城中随意的游走,似乎是在体察民情。白曦跟在他的身后,玩着手中的九连环,就像是一个真正被哥哥宠爱的弟弟, 因为解不开手中的九连环暴躁的开始拖拽, 直至郭嘉笑着转身,帮他做完了下一步。

  “好嘛好嘛, ”将手中的九连环往郭嘉怀里一塞, “你这么能, 你来!”

  “这就生气了?”虽然知道是装出来的性格, 可郭嘉发现这样无理取闹的小白曦, 也可爱的紧, “闹着说一定能够揭开九连环的是你,如今因为解不开在这里闹脾气的还是你, 你说这理儿怎得全被你占了?”

  白曦哼了一声, 像是被刺到了,别眼看天看地,就是不看郭嘉。

  这幅小模样逗的郭嘉再次笑出了声,一手拿着九连环, 另一只手抓着白曦的手掌:“莫要气了,回去教你如何解他如何?”宽大的袍子下,两只交错的手掌互相研磨,“为了这些旁物伤身, 可不值当。”

  如果说前面是装的,现在白曦是真的在冷笑了。郭嘉的小黄车开的顺溜, 旁人听了或许以为他在说这惹人生气的九连环, 可白曦就是知道郭嘉在暗示一些有趣的方面:“你这人, 贼不要脸了。”

  “咦嘻嘻~”郭嘉停脚转身,凑头到白曦的面前一副无赖模样,“这副模样你可喜欢?你若是喜欢,日后……”

  正在这当口,一侧忽然传来了惊喜的声音:“可是白兄?”是前几日在茶肆一起辩论的学子,瞧见郭嘉转头看他,大步流星的走向了两人,“今日未能在茶肆瞧见白兄还颇有遗憾,没了白兄,这煮茶论道也失了兴味。”

  “齐兄过誉了。”郭嘉站直身,半点儿看不出被人打搅的不悦,“白兄这是在游街?”

  “倒也不是,”齐兄笑眯眯的模样好似没有看出郭嘉对他的不欢迎,“前些日子白兄不是同学生提起想要见一见乌程侯么。今日,恰巧就有这么一个机会,可愿随兄长一同?”他递出了很多人都想得到的橄榄枝。

  守了这么久的猎物终于出现,郭嘉自然不会放过:“愿随君往。”

  “曦呢!”白曦一把拉住了郭嘉的袖子,时刻不忘自己‘小公子’的人设,“刚才花言巧语说得好听,现在就改变主意了?”带着指责和抱怨。

  “自然一同,”齐兄看着两个人的目光有些奇怪,“郭兄既然是同白兄一同前来,自然也在邀请之列。”他打量着白曦,又去看郭嘉,眼神有些异样。不过他掩饰的很快,若不是郭嘉一直在关注他,恐怕就会错过。

  只是也正是对方表现的这一瞬的异样,让郭嘉心中升起了一股暴虐和不满。郭嘉看起来好说话的紧,如清风过云对万般事物皆不放在心上,可骨子里除却文人的清高冷傲,还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独占欲,以及想要掌控一切的霸道。

  否则也不会在最初白曦作为一个小书童,在程昱面前斩头露角之后,生气的直接掀开了他所知的一切,让他滚蛋了。郭嘉骨子里的东西这么多年都不曾变过,他的东西不容偷窥,他的人不容染指。

  而眼前这个,现在已经惹到他了。

  只是现在不是在自己的地界上,无法耐他如何,若是在许都,他不死也要掉层皮:“齐兄在看什么?”将白曦拉到了自己的身后,挡住了对方的视线。

  “没什么,”齐兄一笑,“白兄,请!”

  男人领路,郭嘉牵着白曦跟在后面。他所去往的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茶馆,二楼被阁成了小房间,一楼则是文人墨客争论的舞台。已进入这个茶馆,男人就直奔二楼雅间而去,郭嘉挑了挑眉头,拉着白曦一并上楼。

  还未见面,郭嘉已经对孙权有了一个大致的评价。当年孙策入主江东时得罪了江东一串氏族,他还以为这个孙权自小就能看出董卓计谋的,是个难得的聪明人。可如今看来也是一丘之貉,让人觉得甚是无趣了。

  江东这地方,果然还是早些离去吧,尽是些无聊之人。还不如回到许昌看着小皇帝来回挣扎,逗逗长文让他多参自己一本,看他想要弄死自己却奈何不了自己的表情呢。

  掀开帘子,一个青年人的坐在窗边。许是阳光的问题,郭嘉竟一时觉得这人的头发不是黑色,而是如同鲜血干枯后的暗红色,阴霾又不详。可当那青年站起身对着他们,背离了阳光后,头发只是比常人的黑淡了几分而已。

  “二公子?”郭嘉看着转头之人碧色的眼睛,脸上的失望简直不能更明显。不过那样的失望很快被他掩盖,抬手对着孙权行礼:“学生见过二公子。”他学着外面对孙权的称呼,如同刚才失望的不是自己。

  可因为自己发色与眸色异常敏感的孙权,又怎么会看错郭嘉特意表现出来的不满。他的脸肉眼可见的冷了下来,却最终也没落了郭嘉的面子:“前日便听闻有一学子舌战群儒,一人将我江东无数才子辩的张口无话。”

  如果可以,白曦大概已经笑出声了,毕竟这和郭嘉对他描绘的情景,异常相像。而郭嘉背对着齐兄与孙权对他比划着胜利的手势,也的确彰显了他的得意:“二公子过奖了,”前一句话还算谦逊,后一句就将自己的本性暴露了出来,“他们的确不足为惧。”

  “如若江东学子就这水平,弈就对外人嘴中满腹经纶,能出口成章落笔提对的才子……”拖长了最后两个字,“高看一眼了。”明显的讽刺语句,“本以为当年楚霸王所在皆是淳朴风土,如今看来与王都未曾有别。”

  “不过是氏族大家互相吹捧罢了。”郭嘉撩起袍子坐在了孙策的对面,字里行间皆是寒门学子对高门深院的讽刺,“不过就是出身在了一个不错的地方,凭着衣裙带的关系,有几分本事尚不得知晓呢。”

  话都说到了这里,郭嘉才露出了恍惚的表情:“啊,弈失态了。”这么说着,仰了仰下巴并没有想要道歉的意思,“二公子乃是孙夫子之后,自然也是公贵士族呢。”他打量着孙权,却对他的危险程度一提再提。

  实际上如今郭嘉也不过是在强撑,他之所以在茶肆四日就不在前往,除却吊到了想要钓的人,也是因为他捉摸着如果再不跑路,真正的士族子弟就要出来了。倒不是说前些日子没有身份尊贵者,而是接下来被引出的,可就是如文若之流了。

  郭图那样的草包要多少有多少,平日最喜的就是在公众场合高谈论阔夸夸其谈,唯恐天下人不知他有才无伸之处。而那些有本事的,哪个不是闭门读书,观着外面风云变化,如草丛中匍匐的蛇,等待着时机。

  这些日子,江东真正的权贵陆氏一族,可还没出现呢。

  对于郭嘉近乎挑衅的言语,孙权笑了笑,反倒是一旁的齐兄蹭的一声站了起来:“白兄你未免太过无理!”就差指着郭嘉的鼻子骂他对孙权不敬了,“二公子有朝廷官职在身,你只是一介布衣——”

  “十年,”郭嘉向后一靠,手撑在身后仰视着齐兄,“齐兄信不信只需十年,弈就能走到汝等瞧不见的山峰?”他说的散漫又拖沓,像是没有清醒的醉汉,但言语中的自信任是谁都能听出来的,“布衣如何,朝堂官员又如何?”

  他勾唇挑眉,语气轻浮:“乱世出英雄,如今北方匈奴游骑虎视眈眈,东方水匪海贼肆无忌惮,南方山越南蛮层出不穷,哪怕是向西——”郭嘉抬手指着西方,“也有乌丸扰我大汉边境。这个乱世,哪里不得伸展抱负!”

  “大丈夫在世百年,若不能立功建业,带三尺长剑立不世之功,岂不是枉负这八尺长驱?倒不如与草木同腐,来年还能化作泥尘,沃我国土。”这话说的热血沸腾,“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才不枉此生。”

  白曦垂眼轻笑,他喜欢郭嘉狂傲的模样,鲜明又生动,如当空骄阳。

  可有人不是这么想的:“空口大话人人皆能说,本以为白兄与他人有所不同,才想今日带齐兄一见二公子。如今看来,白兄与茶肆那些文人墨客,业务不同。”

  “贺齐!”孙权低声叫了一句,不过郭嘉没有在意。

  “不同?”他仰头看着齐兄,“弈腹中所藏兵甲万千,与汝所言万千,有何用?倒不如斗酒诗书,学那祢衡裸衣骂街,言那陈长文是屠沽儿辈,文若可借吊丧,稚长可使监厨请客。”他摇头晃脑,其间笑意倒是真的。

  “就连那奇谋天下的郭奉孝,不过是同沾了弈同字之光,有得弈三分光耀而已。”不要脸的自夸,白曦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他抬手握拳当着自己的唇,可那笑声却怎么也抑不住,在安静的小房间里太过明显。

  孙权在这笑声中,完全看不见生气:“白兄倒是对自己,自信的紧。”

  “别的不与你言说,”逗乐了这么久,郭嘉也要拿出点儿真本事忽悠孙权了,“就且说那曹操吧。”自家情况自己最清楚,“你信也不信,过了这个秋,他便要与袁绍开战了?此战过后,北方就大定了。”

  这一事但凡有点儿长远目光的人皆能看出,郭嘉自然也知道:“二公子是乌程侯的弟弟,便替你那兄长提个醒,这些日子还是少些外出吧。”往白曦身上一靠,姿态慵懒惬意,“盯着他这条命的人,太多喽。”

  “你什么意思!”孙权哗的一声站了起来,这一次房间里坐着的就只有郭嘉与白曦了。

  即便是这样,郭嘉也没有半点儿要起身的意思,反将恃才傲物的特性展现的淋漓尽致。实际上白曦怀疑郭嘉想要这么干很久了,上一次祢衡骂街的时候,郭嘉就跟在后面看了一路,晚上还念念叨叨,一脸兴奋。

  “所以,二公子若是不想让这江东乱起来,就提醒着点儿乌程侯吧。”郭嘉声音里有点儿小雀跃,“乌程侯武功堪比当年温侯在世,文略武功又有周都督与张昭等人辅佐”不动声色的捧了孙策一把,“有他在,这江东才能安稳。”

  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这几日弈想方设法想要去见乌程侯,便是为了给他提个醒。若是曹操北上伐袁,袁绍百万大军岂是他能抵挡?定然是倾巢而出。而本营空虚,怕的不就是腹背受敌,被你们江东渔翁得利么。”

  郭嘉故意将两边儿说的兵力悬差巨大:“如此,他要么用姻亲王爵拉拢你兄长,要么离间江东内部。如今你兄长早已有婚约在身,这正妻之位他曹操的人坐不得,怕是要险中求胜,离间你们兄弟之情了。”说的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