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娃娃娶个福晋,是要把整个紫禁城都掏空吗?
叶芳愉“砰”地把杯子放回了桌上,冷声问道:“要不要干脆把额娘也送给你福晋呀?”
小娃娃还真严肃地考虑了起来,最后摇了摇头,“不用啦,不用啦,我读过宫规的,宫规里头说,我以后的福晋也要跟我一样,管额娘叫做‘额娘’。”
叶芳愉:“……”
她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告诫自己莫生气、莫生气,亲生的、亲生的。
说好了功过相抵,便不能打不能骂,要做情绪稳定、讲信用、讲素质的好额娘。
……
默念许久,才平息了激荡的心情。
岂料对面小娃娃却半点眼力见都没有,似乎想起来什么,忽然从榻上跳了下去,坐在踏板上,飞快穿好了鞋,认真对叶芳愉说道:“额娘,我今儿不能在宫里陪你了。”
叶芳愉一愣,问:“怎么了呢?”
小娃娃细数着:“上回乌库玛嬷说要送我一株大珊瑚,皇玛嬷说她新得了几块上好的玉料,叫我有时间去挑一挑,还有二妹妹欠我十两银子,太子弟弟说要分我半个私库……”
说到最后,圆润的五官仿佛写满了无尽的惆怅,“这些将来都是福晋的,我得快些收拾好才行。”
话落,规规矩矩朝叶芳愉拱手行了个礼,转过身就朝屋外去了。
看得叶芳愉目瞪口呆。
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旋即心头紧跟着浮上一股,养了两年的小甜豆居然是给别人养的荒谬之感。
……
小娃娃居然还真的说到做到。
等叶芳愉从钟粹宫和景仁宫分别问完长生和万黼的新名字回来,就在翊坤宫外看见了好几个慈宁宫里当值的宫人。
她们瞧见叶芳愉的轿辇,齐齐停下脚步,朝叶芳愉行了个礼。
叶芳愉好奇地问:“几位嬷嬷这是……?”
为首的嬷嬷笑盈盈回答:“老奴是奉了太皇太后的懿旨,来给大阿哥送赏赐的。”
赏赐?叶芳愉挑了挑眉毛,“是早先保清说过的那株珊瑚?”
嬷嬷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感慨,“一株珊瑚如何能够呢,老祖宗听说大阿哥这是给未来福晋存的体己,一时高兴,又送了十匹布料,两对花瓶,一扇屏风并两套头面过来。”
叶芳愉:“……”
她吃惊地在轿辇上坐直了身子,“老祖宗已经知道了?”
嬷嬷笑着安抚她道:“自然是知晓了的,不过老祖宗也交待了大阿哥,说他如今年纪还小,在外可不能肆意乱说,免得有心人听见了嘲笑于他。大阿哥自然是乖乖地应了,还说十五岁之前,再也不会提起迎娶福晋的事,所以娘娘尽可放心。”
叶芳愉听完,慢慢坐回了椅子里,心脏还“咚咚咚”跳得飞快。
少顷,诚心诚意地对几位嬷嬷道了声谢。
方才回了翊坤宫。
*
翌日,一道特许靖贵妃插手太子起居的圣旨晓谕后宫,引起了不小的动荡。
坤宁宫内,钮祜禄皇后步上了佟贵妃的后尘,一套十二花神的青瓷白玉茶盏被她摔了个干干净净,地上布满了残渣碎片。
看得范嬷嬷心疼不已,但思及此刻还是皇后娘娘的情绪重要一些,她面不改色地跪在残渣之上,身子剧烈颤抖着,言辞恳切地哀求:“请皇后娘娘万勿动怒!万勿动怒,动怒伤身啊娘娘……”
钮祜禄皇后狰狞了一张秀丽的脸,鬓边散落几缕碎发,却也顾不上去打理。
惊怒之后便是重重失望。
身子微微一晃,整个人摔进了罗圈椅里,半张侧脸埋在乱发之中,看不清表情如何。
半晌,她才哑着嗓子问:“那个药方……张太医怎么说,可有用?”
范嬷嬷身子一颤,“娘娘?”
钮祜禄皇后抬起脸,面上无悲无喜,只声音清冷地问她,“张太医怎么说?”
范嬷嬷迟疑了许久,才小声地答道:“可用,但却无比伤身,几乎是用整个母体作为代价才能……”
“有用就行!”钮祜禄皇后此刻已经听不进其他的话,咬牙切齿打断她后,继续吩咐道:“你现在就去太医院抓药,我从今儿便开始喝!”
范嬷嬷阻止不及,只能摇头叹气地去了太医院。
另外一边,承乾宫。
即便已经见识过帝王厚爱,此刻佟贵妃还是被皇上的旨意吓了好大一跳。
而后便是浓郁到几乎克制不住的嫉恨,眼神阴鸷无比。
须臾,朝身边的嬷嬷一挥手,“去,把备好的东西拿到后殿,交给戴佳氏。”
“另外,告诉她,万寿节,前朝午宴结束后,皇上习惯去御花园散步,叫她自己寻找机会,若是失了手,我必不饶她!”
嬷嬷恭谨地服了服身子:“嗻。”
……
此时的翊坤宫热闹无比。
荣嫔因为还在坐月子的缘故,无法亲来恭贺,便着人送了厚厚的贺礼过来。
安嫔宜嫔等人却是没有限制的,往轿辇上一坐,目的直达翊坤宫。
叶芳愉不得已,只能匆匆命人去准备了茶水和点心。
心里同时还有些遗憾,她今儿原本是想带着小娃娃运动减肥的,谁知却被皇上的一道旨意打乱了计划。
当时接完梁九功送来的圣旨,小娃娃喜得差些连东西南北都找不着了,圆乎乎的身子一蹦半米高,笑着闹着要去乾清宫与他太子弟弟说话。
还说以后太子弟弟跟他的关系更近了一步,比兄弟还要兄弟!
他不去祝贺哪里能行?
说完,步伐迈得飞快,梁九功都没出门呢,翊坤宫外的宫道已然不见了他的身影。
被留下的叶芳愉,只能无奈接见起了众位妃嫔。
经过一上午加一下午的吃吃喝喝,等翊坤宫重新沉静下来,已经是日落时分了。
主殿里,宫人在忙忙碌碌收拾聚会后的残局,叶芳愉则是被紫鹃扶到了侧殿去沐浴梳洗。
杜嬷嬷趁机走了过来,小声同她禀报情况,“回娘娘,照您的吩咐,老奴已经带着人把书房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任何多余的东西,也没有察觉少了些什么,只除了这些……”
一边说着,一边捧过来一个托盘。
叶芳愉坐在浴桶里,遥遥望了一眼,拧着眉有些好奇地道:“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杜嬷嬷就叹气:“许是大阿哥留下的。”
叶芳愉闻言又是一阵沉默,她看着托盘,“那张皱皱巴巴的油纸是……”
杜嬷嬷就给她介绍:“这是用来包裹盐渍梅子的。”
“那,那根木棍是……”
杜嬷嬷:“是娘娘给大阿哥做的竹蜻蜓的杆子。”
叶芳愉默了一会儿,继而又问:“那个小荷包里头是什么?”
杜嬷嬷叹气:“荷包也是大阿哥落下的,里头是一小块碎银馃子。”说着,单手把荷包打开,将里头的碎银馃子拿出来给叶芳愉看。
叶芳愉抿着唇。瓣,又看了几眼,“确认了,都是保清的东西?”
杜嬷嬷点点头,“已经跟多兰姐姐确认过了,这些都是大阿哥身上常带的东西。”
这……小娃娃是仓鼠么?
还是走到哪里,漏到哪里的那种!
叶芳愉无语地往浴桶里又坐了坐,玫瑰花瓣在她乌黑的秀发旁飘飘荡荡。
叶芳愉说:“拿去处理了吧。”又问紫鹃,“内务府那头怎么说?”
紫鹃服了服身子,“回娘娘,工匠说需要三两日时间重新设计一下窗锁的样式,大约后日就能来翊坤宫换上新的窗子了。”
叶芳愉点了点头,“好的。”
她又泡了一会儿热水,才施施然从浴桶里起身。
一番收拾后,披着外衫回了寝殿。
寝殿中已经燃起了十余盏烛火,还点好了茉莉花味道的暖香,沁人心脾。
叶芳愉坐在榻上看了一会儿游记,身后的湿发被玉莹几人一点点擦干,旋即就感觉到了几分困意。
她小小地打了个呵欠,扭头问玉莹,“保清还没有回来吗?”
玉莹摇摇头,“还未回来呢,娘娘,需要奴婢去乾清宫问一问情况么?”
叶芳愉朝窗外看了一眼,语气有些不确定地问:“是不是还没到宫门落钥的时间?”
“是的呢,不过也快了,估摸着再过一刻钟左右,各宫的宫门便要落钥,大阿哥许是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娘娘莫心急。”玉莹耐心地说完,又把手中微湿的帕子收拾好,交给了身后的小宫女拿去盥洗。
而她自己则是拿了一把小扇子,细致地帮着叶芳愉一点点把发上的水渍弄干。
等到宫门即将落钥,叶芳愉忍不住又朝门口看去,“不会就宿在乾清宫了吧?”
玉莹手里动作一顿,“这……不符合规矩吧?”
“是啊,我担心的就是这点。”叶芳愉皱着眉放下了手中的游记。
起身把外裳披到肩头,汲着软靴穿过院子,走到了宫门之外,眯起眼睛,对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宫道遥遥张望了好一会儿。
今儿天气有些阴沉,夜幕之上是厚厚的云层,月亮不知躲到了哪儿,翊坤宫里的灯火也只能照到门口的这一方寸之地。
叶芳愉凝望了一会儿,便开始觉得视线有些模糊。
忽然,耳边传来“啪哒啪哒”几道急促而缭乱的脚步声,分不清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
叶芳愉一愣,连忙让玉莹去里面拿灯笼出来。
只灯笼还没拿出来,叶芳愉便觉得自己的膝盖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她低下头,借着门口那一点儿微弱的亮光,隐约看出来好像是一张小胖脸。
叶芳愉:“……”
“太,太子殿下?”她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敢置信。
“还有我!”
小胖脸的旁边又出现了另外一张熟悉的小脸蛋。
红红的小嘴一张一张,兴奋地朝她喊道:“额娘,这回我是真的真的把弟弟从乾清宫偷出来了!”
“而且,这一次,谁都不能再把弟弟送回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