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莹想象不出几位天潢贵胄一起“扑腾”的画面,表情霎时间有些怪异。
叶芳愉却没有闲暇理她,走进围栏里转了一圈铱錵,仔细感受着。彩色的球球随着她的走动而晃来晃去,发出“嘭嘭”的闷响。
叶芳愉出来之后,眉眼沉沉地思索了一会儿,吩咐道:“还是把范围再扩大一些吧,要不然不够他们施展的。”
到时候崽子们的小手小脚同时胡乱挥舞,要是不小心打到哪个就不好了。
叶芳愉后退几步,重新划定了范围,几乎占去整座偏殿的四分之一。
扭头又交待玉莹,“你去内务府,叫他们这几日紧着些赶工,再做五百个球球出来。”
不解归不解,玉莹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
转眼间就到了小娃娃的生辰日。
大概是因为激动,他起得格外早,也不要多兰嬷嬷帮忙,自己倒腾着小手小脚从床上爬了下来,穿好鞋子,飞快洗漱。
洗漱完,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在多兰嬷嬷好奇的眼神注视中,从桌上的一个木盒子里,神秘兮兮地掏出来一把散发着清雅香味的木梳子。
他的脸颊红红的,眼睫微微颤抖,不敢抬头去看多兰嬷嬷的表情,小小声说:“嬷嬷,以后,就用这个给我编辫子吧。”
多兰嬷嬷笑吟吟地接了过去。
小娃娃转身爬上圆凳,背对多兰嬷嬷坐好,小脚丫晃啊晃,一副心情极好的模样。
多兰嬷嬷趁着他不注意,悄悄将木梳放在了鼻翼之下,隐约嗅得一阵桃花香,视线不着痕迹地从木盒子上扫过,恍惚想起来,这好像是宜嫔娘娘送给大阿哥的生辰礼物。
一把桃花木制成的梳子?
多兰嬷嬷眉眼不动,手指灵活地给小娃娃编好了小辫子。
小娃娃对着镜子看了几眼,笑得眉毛弯弯。
旋即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拉过多兰嬷嬷的手,“嬷嬷出去吧,我要换衣裳啦!”
小娃娃生辰宴穿的衣裳,依旧是叶芳愉……身边的大宫女紫鹃亲手所做。
精心挑选了最绵软细滑的布料,颜色是喜庆的朱樱之色,上面用金线绣了几只模样威猛的大老虎,底图是暗红色的祥云花纹,又在袖子和领口处用银线绣了几只胖嘟嘟的老虎崽子做点缀。
拿给小娃娃看的时候,他满心满眼只有胸口处的几只大老虎,而丝毫没有察觉到袖子和领口处的老虎崽子。
于是便抱了极大的期待!
多兰嬷嬷被他突然推了出来,表情还有些懵,“大阿哥,还是老奴来帮您穿衣裳吧。”
“不要啦不要啦,我都是五岁的大大孩子了,可以自己穿衣裳的!”
多兰嬷嬷抓着门框不肯放,“可是衣裳的样式复杂,阿哥当真会穿?”
小娃娃点点头,表情认真,“会的,我特意跟小安子学了,嬷嬷放心就是!”
说完,“砰”地一声把门关上。
多兰嬷嬷站在屋外叹了口气。
玉莹见状,连忙安慰,“不要紧的,反正阿哥今儿也不出门,就在偏殿玩耍,太子殿下他们,想来也看不出阿哥到底有没有穿对衣裳。”
多兰嬷嬷看了她一眼,“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多兰嬷嬷欲言又止,好半晌才用沙沙的气音跟玉莹解释,“这次阿哥生辰,娘娘亲手缝了一件四四方方的小裤子,交待了我一定要给阿哥穿在裤子的最里边,说这四方小裤是遮挡隐私用的,可万万不能穿错了。”
玉莹闻言,朝大门望了一眼,“您先前跟大阿哥说过么?”
“正是因为没有说过,我才着急的呀,你想,万一大阿哥穿错了,叫太子殿下瞧见了……”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太子殿下瞧见了也没有什么,毕竟他俩常好得跟一个人似的,连洗澡都在一块儿,早就看光了,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玉莹忽然明白了,“您是怕给几位格格们瞧见了?”
多兰嬷嬷跺了跺脚,“正是!”
她急得在外面走来走去。
步伐极快,看得玉莹有些眼花缭乱,她忙不迭把多兰嬷嬷拉到一边,“嬷嬷别着急,我们可以等大阿哥穿好了,借口为他打理衣裳上的皱褶,趁机撩起袍子检查一番。”
可多兰嬷嬷还是忧愁,“入冬之后,大阿哥常穿两条裤子,一件里裤,一件棉裤,穿在外边倒好检查,若是穿在中间……”
玉莹说:“穿在中间,其他阿哥和格格们也瞧不见呀!”
多兰嬷嬷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呀,你跟在阿哥身边的时间太少了,不清楚阿哥那调皮的性子,今儿又是他的生辰宴,娘娘自是敞开了任他玩耍……”
玉莹听着听着,愈发迷茫,“可是阿哥玩得再大,也不至于玩脱裤子吧?”
多兰嬷嬷叹了口气,凝望着紧闭的大门,没有再开口。
玉莹迷惘了半天,见她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犹豫了许久,决定还是不拿此事去叨扰娘娘了。
*
里头,小娃娃换好衣裳,站在铜镜面前,笑颜格外灿烂。
他抬起肉肉的小手,分外爱惜地摸了摸胸前的图案,越摸越是开心,这可是额娘亲手给他绣的大老虎啊!
摸完了大老虎,小手继续往下,摸向圆乎乎的小屁股,嗯,小裤裤上也有老虎的图案,额娘真是太懂他的喜好了!
额娘果真是天底下最好的额娘!
他心里喜滋滋地想着,今年穿了大老虎的衣裳,明年不知道能不能穿穿五爪金龙的衣裳,也就是汗阿玛身上穿的那种。
他眼馋汗阿玛的龙龙已经好久了,可是汗阿玛却特别小气,摸都不肯给他摸。
……哼,不给他摸,他就叫额娘给他专门绣一件!用天底下最好最贵的金线来绣!
想到这,气鼓鼓的小脸蛋上又重新展露了笑脸。
站在镜前转过来转过去,打量了自己好几圈,才吸了吸小肚子,挺直腰板朝外走去。
……
平时叶芳愉很少参加小崽子们的聚会。
但今年不一样,今年多了两个才刚学会走路的小长生和小万黼。
——万黼虽然比长生晚出生四个月,可他身体发育极好,小胳膊和小腿儿都比他的哥哥要有力许多,学走路学得飞快。
第一天才会撑着小手自己站起,第二天就能迈出第一步了。
第五天走得稳稳当当,第七天就被一脸惊喜的小娃娃拉去了延禧宫的宫门口,跃跃欲试要学翻越门槛。
——然后就被闻讯赶来的通贵人和宜嫔抓了个正着。
这次小娃娃要举办五岁的生辰宴,叶芳愉几乎是千叮咛万嘱咐,与小娃娃定下了一条又一条的规矩:不可以浪费食物,不可以拿蛋糕上的奶油“打仗”,不可以把整个侧殿弄得乱七八糟给打扫的宫人增添麻烦,不可以惹哭弟弟,或者妹妹,或者姐姐,也不可以做任何暗藏危险的行为。
最重要的是,不能带着长生和万黼玩翻越门槛和紫禁城大逃亡的游戏。
小娃娃一一都应了。
但叶芳愉还是不放心,于是便早早起来,梳洗完毕,坐在了偏殿之中等待。
等到赴宴的小崽子们一一到齐,当着小娃娃的面,她把之前的叮嘱过的话又重复了几遍。
听到几个小崽子们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眼底的高光不见,表情变得浑浑噩噩,身子慢慢七倒八歪,才心满意足地退出了侧殿,将空间留给小崽子们去发挥。
宫里的妃嫔已经习惯了孩子们整天往叶芳愉的宫殿跑。
以前是延禧宫,现在是翊坤宫。
知晓小娃娃要举办五岁的生辰宴,她们提前一日给小娃娃送来了贺礼,又凑在一起商议了聚会的场所。
是以叶芳愉刚从侧殿出来,就被紫鹃径直扶着上了轿辇,一路往宜嫔的延禧宫去。
走进延禧宫,一股熟悉的感觉铺面而来。
院子里,从前她为小娃娃布置的玩乐设施还在。
叶芳愉不免有些诧异,询问专程出来迎接她的宜嫔,“这些,怎么不拆了?”
宜嫔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脸颊一点点蔓上绯红,“是纳喇姐姐说不要拆的,说是等万黼长大了能玩,还有就是臣妾日后……日后若是有了皇嗣,说不得也能……”
她话到这里,就羞得再说不下去。
叶芳愉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又朝那些设施看了几眼,“想法是好,但是记得,每过三个月,要请内务府的匠人们来检查维修一次,你瞧那滑梯,最高处约有三四米高,要是从那儿摔下来,可不是好玩的。”
“跷跷板也是,还有这个秋千,之前就有一次绳索松动,生生吓得我几个晚上没能睡好。”
叶芳愉耐心地一一叮嘱,宜嫔听得很是认真,脸颊上的红晕逐渐消了下去。
说完话,两人才往正殿里走去。
一直说话谈笑到下午。
几人才慢慢散了。
聚会时,叶芳愉喝了几杯宜嫔自己酿的果子酒,度数不高。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这具身体不胜酒力,刚出延禧宫的大门,被早春的冷风一吹,她便有些晕乎乎的。
双颊发烫,脖颈泛红。
眼睛像是被一股热气熏蒸着。
叶芳愉坐在轿辇上,一手撑额,眼睫微垂,脑子里像是织了一团乱麻,不知今宵何处。
轿辇晃动的频率让人很是舒适,意识一点点下坠。
眼看她就要在轿辇上睡着。
忽然——
宫道上出现了一个步伐缭促的小太监。
小太监看见她的轿辇,眼眸霎时一亮,三两步扑过来跪在轿前,“娘娘,不好了,大阿哥和太子殿下在翊坤宫出了事,皇后娘娘不知从哪儿收到的消息,凤辇快到翊坤宫门口了,您快些回去吧!”
轿辇上,叶芳愉嚯地一下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