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芳愉和马佳庶妃没有打扰里面两个小崽子学走路,沉默地回了院子里。
马佳庶妃沉浸在感动的情绪中不可自拔,连叶芳愉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没有察觉。
叶芳愉回到延禧宫,发现小娃娃今儿回来得要比平时早上许多。
因着天儿逐渐转凉,叶芳愉又比较怕冷的缘故,梢间里早早地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羊毛地毯,角落里放置了两个炭盆,屋外的冷风都被门口厚重的门帘格档在了外头,屋内暖意融融。
小娃娃和小太子面对面坐在地毯上,五分相似的小包子脸上被蒸出了两团红晕,大眼睛又闪又亮,小嘴巴也湿润润的,叽叽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等叶芳愉走近一些,才发现他们周围的地毯上还铺满了各式各样的纸张,有高丽纸、油高丽纸、呈文纸、油呈文纸等等,作画用的,装裱用的,练写大字用的,蜡笺、洒金、罗文、侧理,款式不一而足。【1】
听见叶芳愉的脚步声,小娃娃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眯眯地把背对着门口的小太子拉起来,两人恭谨地朝她行了礼,旋即立刻放飞自我,一左一右扑过来,小娃娃扯着叶芳愉的袖子,小太子保住叶芳愉的大腿。
仰起小脑袋,异口同声地朝她喊:“额娘/那拉额娘!”
叶芳愉笑着“诶”了一声,询问他们在做什么?
小娃娃先把额娘脚边的弟弟拉了过来,牵住叶芳愉的手,把她带到榻上坐下,才开口解释:“额娘不是说,等我研制出来纸杯,就给我做麦旋风吗?”
叶芳愉:“……?”
他还没有忘记这回事儿啊?
叶芳愉颇有兴致地问:“那你研制出来了吗?”
小娃娃指着地上那堆乱七八糟的纸页,脆生生说道:“很快就能研制出来啦!”
这么自信?叶芳愉定睛看过去,发现或白色或木色的纸页当中,竟然还多出了两张绿油油的荷花叶子,一时有些惊奇,“怎地连荷叶都有?”
小娃娃振振有词:“荷叶好神奇的,水滴上去一点儿都沾不湿,如果能用荷叶做成纸杯的话,效果一定很好,但是荷叶不是纸,也叠不成杯子……”说着,小眉毛又皱了起来,很是不满的模样。
小太子看了看愁眉苦脸的哥哥,捏起小拳头,“不难!叫内务府的人去做就行了!”
汗阿玛说了,上位者不必亲力亲为,只需统领全局即可。
哥哥就是上位者,哥哥不用自己想的,叫别的人去想就行!
说完,拉住小娃娃的手,目光热切地看向角落里那一箱小玩具,“哥哥我们什么时候能玩玩具呀?”
小娃娃也朝角落里看了一眼,兴致不怎么高的模样,没有第一时间采纳弟弟的意见,而是沉声说:“弟弟想玩就先去玩吧,我答应了额娘,一定要在过年之前把纸杯子研制出来!”
小太子很是不解,“为什么一定要做纸杯杯呢?”
小娃娃抬手戳了戳弟弟的小脸蛋,“笨弟弟,你不想吃麦旋风了吗?”
“麦旋风又是什么?”小太子被戳得歪了歪圆脑袋,语气不解,他含住一根手指头,褐色眸子里好似写满了“一万个为什么”。
小娃娃说:“就是很好吃很好吃的东西,弟弟不觉得这个名字就很霸气吗?”
能叫额娘做梦时候还惦记着的,一定很好吃!
小太子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说:“是很霸气,但是霸气就一定好吃吗?”
小娃娃斩钉截铁:“那是必然!”
叶芳愉在一旁听着,茶都喝不下去了,良心变得有些痛,她试图解释,“也没有多么好吃,其实就跟冰碗差不多,只是口味绵密一些……”
小娃娃霎时就瞪圆了眼睛,有些警惕,“额娘是不是想骗小孩子?”
小太子也凑了过来:“那拉额娘想骗我们?”
小娃娃说:“肯定是的,肯定是额娘反悔了,不想给我们做,才骗我们说不好吃的!”
小太子立即跟上,目露谴责,“那拉额娘怎么能这样子!”
小娃娃点点头,把弟弟拉远了一些,两人重新坐回到纸堆中间,“不管,反正额娘已经答应过了,还拉了勾勾,只要我能把纸杯杯做出来,额娘就一定要兑现诺言!”
小太子:“对,诺言,诺言值千金,要是那拉额娘不兑现诺言,就要给我们两千金,哥哥一千金,我一千金,然后我们就可以去买好多好多的麦风风!”
“是麦旋风!”
“对,是旋风,但是哥哥,什么是旋风呀?旋风会不会很冷很冷,是外面那种能把大树叶都能吹下来的狂风吗?”
小娃娃沉默了片刻,“我也不知道。”
但就是想吃!
小太子也沉默,过了一会儿,嘟嘟囔囔地说:“可是大风不好吃呀,什么都没有,哥哥没有去外面吃过吗?我反正是吃过的……”
又说:“而且大风风很快的,‘呼’一下就没有了,哥哥你确定能被装进杯子里面吗?”
竟是开始质疑起了纸杯的重要性来。
小娃娃举着几张油纸,目光呆滞,像是受到了什么重击一般。
叶芳愉连忙趁着小娃娃还没回过神来,三两步溜出了梢间,“额娘想起来了,还有事要去一趟御膳房呢,你们先玩着啊……”
话音未落,人已经出了正殿,手忙脚乱地提着裙摆,身影很快消失在延禧宫的大门不见。
没有发现,她走后,西侧殿有一扇窗被悄悄放了下来。
郭络罗贵人侧身重新坐好,同旁边的两个宫女叹气,“惠妃娘娘真的好生忙碌。”
而且惠妃娘娘本人,同她以前幻想出来的形象,也太不一样了。
雪青是自她承宠后,便一直跟在她身边伺候的宫女,私交甚笃,她都不用如何言明,雪青就已经知晓了她话下的意思,是以听见她的话后,只是沉默地帮她掖了掖膝上盖着的薄毯,没有开口。
另外一个宫女雪茹则是她来到延禧宫后,从内务府送来的宫人里挑选的,同她算不上熟悉,为着能够讨好她,常做出活泼的样子。
见雪青不答话,她紧忙开口:“惠妃娘娘现在统领后宫,忙碌一点也是自然的。”
她手脚麻利地往杯子里续上了热水,继而又道:“不过贵人您也不要着急,您才入宫不久呢,您想啊,惠妃娘娘不也是入宫将近十年,才熬出了头么。”
说着,视线往下移,落到了郭络贵人的小腹处,“所以,贵人您的当务之急,应当是……”
话还没说完,后背被雪青重重拍了一下,“胡说八道什么呢!”
郭络罗贵人也有些不满,“我哪里是羡慕嫉妒惠妃娘娘了?我只是觉得她身子虚弱,每日还要早出晚归,有些心疼而已,怎么落在你眼中,就我好像是在拈酸吃醋一样?”
雪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噗通”一声跪了下了,战战兢兢地不敢抬头,声音哀切地求饶,“贵人,奴婢错了,都是奴婢的错。”
“你错在何处?”郭络罗贵人斜倚在靠枕上,表情埋怨地看着她。
雪茹支吾了一会儿,“错在不该揣摩贵人的心思……”
郭络罗氏气呼呼地移开了视线,不想看她。
雪青也无语了一瞬,须臾才开口,“你同我一起伺候贵人,若是不花心思揣摩贵人的喜好,难不成还得贵人一点一滴地把自己的生活习性告诉你?”
雪青说:“你错在不该将什么事都往阴暗了想。惠妃娘娘品性高洁,宅心仁厚,自贵人搬入延禧宫后便常有照拂。上回贵人被佟妃娘娘为难,不正是惠妃娘娘好心出言解围?”
“惠妃娘娘的好,贵人都一一记在了心里,常常想着要如何报答,而你却下意识以为贵人是那种恩将仇报之人,叫贵人如何不生气?”
“况且你对惠妃娘娘既是抱着这般想法,等你出了门,在宫中行走时,焉知你会不会无意间向外人透露出我家贵人对惠妃娘娘的不满。”
雪茹跪在地上,听到这里,身子霎时间重重一哆嗦,抬起头就想解释,“奴婢,奴婢没有,奴婢不会这样子的。”
雪青淡淡道:“所以这段时间,你就且留在屋子里伺候吧,若有在外行走的活儿,都先交给邓万文去做。”
邓万文是西侧殿里伺候的三个小太监之一。
雪茹听了,哆嗦半天,最后还是害怕地伏了下去,“是,都,都听雪青姐姐的。”
末了直起身子,还是有些委屈,“贵人莫要生气,奴婢以前只是见多了……”她没说完,顿了顿,继续道:“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会对惠妃娘娘不敬,若是奴婢下次还犯,您大可直接发作了奴婢。”
她这么一说,郭络罗贵人心中的郁气才稍稍退散了一些。
精致姣好的小脸侧过来,隐在昏沉的阴影里,眸色不明地对着雪茹看了一会儿,方才缓缓点头,“若是再有下次,我定要向惠妃娘娘告状的!”
雪茹连忙点头,“是是,绝对不会有下次了。”
郭络罗贵人这才叫了她起来,拿起一旁的书看了一会儿,忽而想起来什么,又问:“惠妃娘娘这会儿是做什么去了?”
雪青摇头,“不知。”
郭络罗贵人把书卷成筒状,若有所思,“不是说已经忙得差不多,可以休息几日了么?”
雪青叹气,“贵人,惠妃娘娘是一宫之主,您不好这么探听娘娘的行踪的。”
“我知道,但我这不是闲着没事做么……”她顿了顿,“还有,大阿哥和太子殿下在娘娘的寝宫里面忙活什么呢?”
雪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