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芳愉沉默。
叶芳愉问:“你不喜欢她?”
她留意叫小娃娃开口喊的是“佟妃娘娘”,而不是“佟妃额娘”。
小娃娃顿了顿,点点头,小声说:“因为,佟妃娘娘好像也不是很喜欢我。”说着,一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脸蛋,软乎乎的,一戳一个小印子,“她从来没有抱过我,也没有摸过我的脸脸。”
“虽然有时候见到了,她会朝我和弟弟妹妹们笑,会拿好吃的点心给我们,但是却总是……嗯,感觉就是,她很想离我们远远的……因为有一回太子弟弟差点摔倒,马佳额娘和其他额娘都是慌慌忙忙地想要去扶他,可是佟妃娘娘却悄悄退开了几步。”
“我看见了,二妹妹也看见了!二妹妹说是因为她不喜欢我们。”
“所以我们也不要叫她额娘,说不定她还会开心点呢。”
语罢,状似小大人一般点了点两下脑袋,对自己的这番说辞很是满意的小模样。
叶芳愉没忍住,唇角往上扬了扬,露出一个清清浅浅的笑容,眸底十分愉悦。
几个小崽子对佟妃有戒心是好事。
而后没再多说什么,只交待了紫鹃按照小娃娃的吩咐去做,紫鹃显得很是犹豫,“娘娘当,当真要送苦瓜?”
叶芳愉不可置否地摊了摊手,“太医不是说气急攻心么,正好可以给她败一败火。”
消息很快传至后宫,其他人也有样学样,纷纷效仿。
导致承乾宫几乎要被无数的苦瓜和黄连淹没。
佟妃醒来之后又发了好大一阵脾气,隔着几道宫墙,都能隐隐约约听见承乾宫里传来的瓷器碎裂和嘈杂怒骂声。
叶芳愉对此面不改色,只叫杜嬷嬷往承乾宫走了一趟,道是承乾宫这几个月频繁报损茶具和瓷器,已经超出了佟妃该有的份例,下次若要再往内务府取新茶具,则需得自己添钱购置才行。
杜嬷嬷还没回来,承乾宫那头的骂声已然变成了一阵幽怨哭泣之声。
叶芳愉只命人把延禧宫的大门关好,又让人给小娃娃送了一副棉布做的耳塞,次日请安时,轻描淡写将此事在两位老祖宗面前一说,很快,承乾宫就彻底消寂了下来。
后宫也得以迎来一片难得的悠闲时光。
……
中秋过后,乾清宫和慈宁宫陆续前后脚传出来三道消息:
一是太皇太后命翊坤宫钮祜禄妃主理年后大选一事,而惠妃和李庶妃从旁协助。
消息传出,承乾宫那边是既喜又怒,喜在惠妃主理位置被夺,怒在自己竟是连个从旁协助的资格都没有。
当然最叫佟妃恼火的,还是翊坤宫里的那位。于是忍不住又派人在后宫四处惹出动乱,谁知却都被钮祜禄妃一一化解。一时却也顾不上叶芳愉了,全身心与钮祜禄妃斗了起来。
第二、三道消息则稍晚一日从乾清宫传出——
一是皇上定下了景山围猎之行。景山距离紫禁城不远,出神武门再走一段路就到了,所以皇上便决意不带任何妃嫔,只把小娃娃和小太子捎带了上。
整场围猎共持续五天,这期间,皇上和文武大臣们都在景山居住,后宫一应事务接交由叶芳愉打理。
另一出消息则与乾清宫后围房的郭络罗氏官女子有关。
皇上竟直接下令封她为贵人,入住延禧宫西侧殿。
消息一出,所有人都坐不住了,纷纷赶至了延禧宫打听铱錵消息。
叶芳愉对此一脸懵圈:“……”
皇上下令之前根本没有与她商量过只言片语,她,她也什么都不知道啊!
但是人都来了,她也不好意思直接把人赶走,只得让人备好了茶水和点心,放下手头宫务亲自招待。
延禧宫正殿里,嫔妃来得很是齐全。
叶芳愉居上首位置端立而坐,左右下手边分别坐了佟妃和钮祜禄妃,再往下则是马佳庶妃和李庶妃等人。
茶水送上之后,一时无人说话,但眼神却总是若即若离地往叶芳愉的方向飘。
也不知过了多久,还是马佳庶妃抢先打破了殿内的静谧,开口却没有直奔主题,而是张望了两圈,才问:“大阿哥呢?”
叶芳愉抿了抿红唇,回道:“听说要去景山,喜得坐都坐不住,便干脆去乾清宫寻太子殿下说话了。”
马佳庶妃点了点头,“原是如此。”清丽脸庞上的笑意不减,继而又问:“也不知皇上到时候会不会让大阿哥和太子殿下上场……”
叶芳愉下意识思索了一下两只小宝宝的年纪,“应该不会的吧。”
“保清现在才刚开始学骑小马,射箭的话,准头也不是很稳。至于太子殿下,至今连弓都没有摸过几下呢,皇上带上他们,应是想让他们去见见世面。”
满人是马背上夺得的天下。
所以几乎每年都要举行一到两次的围猎活动,只这几年是削藩的特殊时期,皇上不好往远一些的木兰围场走,便只能在景山小娱小乐。
叶芳愉自穿越后,还没有出过紫禁城呢。
所以眼下听马佳庶妃忽然提起这个话题,心里对小娃娃不免有些羡慕。
端着茶杯又喝了几口,一边想着木兰围场的事,一边漫不经心地听马佳庶妃和其他人说话。
说完了景山围猎,话题很自然的移到叶芳愉身上。
那些暗处的打量骤然变得明目张胆了起来。
叶芳愉只冷静着一张芙蓉俏面,在其他人还未开口时抢先说道:“皇上可真是打了我好大一个措手不及……”
“几位妹妹是不知晓,郭络罗贵人是后日过来,而銮驾则是明日启程,我一时要忙着给保清收拾行礼,还要吩咐人去打扫收拾偏殿……想想都头疼。”
西侧殿荒废多年,光是收拾,就要花去大半天的时间,剩下的装点修饰,则处处都需要叶芳愉来拿主意,太过华丽的不行,太过简约也不行。
要依着贵人该有的规制,又要处处彰显叶芳愉对这位新晋宠妃的重视之意。
收到圣旨以后,她便第一时间交待人去准备了,只是眼下天色将晚,也不知西侧殿能收拾到何种程度。偏偏郭络罗贵人是后日一大早就过来报道……
……除去她,叶芳愉还要为第一次出远门的胖儿子头疼。
延禧宫的暖阁里,现下已经摆了四个大大的空箱笼,多兰嬷嬷在带人收拾衣物和外出所需要的物件,她不放心,想在暖阁亲自盯着,谁知却被几位妃嫔绊在了这边不得闲……
叶芳愉:“……”
她端起茶杯又咕噜喝了好大一口。
而后冷着脸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放,茶杯底部与桌子接触,发出一道清脆的碰击声。
她抿着唇没有再说话。
马佳庶妃等人察觉到了她心情不悦,对视几眼后,很快安静了下来。
王佳庶妃有些不太甘心,张庶妃低头想着景仁宫里的女儿,其他人也是思绪纷纷……
钮祜禄妃已经想要告辞了。
偏偏佟妃在这时候格外没有眼力见地开了口,“听闻那位官女子好生了得,勾得皇上这些时日都不爱踏入后宫了,惠妃姐姐就当真一点儿也不担忧?”
叶芳愉闻言一阵诧异,“担忧?”
她敛下眼皮,神色淡淡,“妹妹怎么会这么想?”
佟妃掩唇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眸中幽色深深。
她点到即止,“姐姐没有么?那大约是妹妹想岔了,姐姐的为人啊,可真是再大方不过的了。”
她嚼着“大方”二字,语气加重,意有所指。
叶芳愉朝她看了一会儿,浅浅笑了笑,“倒也没有吧,毕竟大不大方什么的,主要还是看跟谁做比较。”
她看着佟妃倏然冷冽下来的眼神,再次端起了茶杯。
却没有喝的意思,只是简单的拿在了手里。
钮祜禄妃见状,立马起身告辞。
有她带头,其他妃嫔也纷纷找了借口离开。
佟妃捏着帕子又坐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忿忿离去。
叶芳愉表情无奈地摇摇头,把茶杯递给紫鹃,问道:“你说她这又是何必呢?”
紫鹃也跟着笑,“奴婢也不太能理解。”
叶芳愉便起身去了暖阁,亲眼盯着多兰嬷嬷带人收拾东西,从一个箱笼,装到六个。
却还是不够,多兰嬷嬷叠着衣服,头也不抬吩咐人再去库房拿空箱笼。
被叶芳愉哭笑不得地拦了下来,“他只去五天,又不是不回来了,况且我问过内务府,明儿只安排了一辆马车用来装保清的行李。嬷嬷一下子收拾出这么多箱子,一辆马车如何能够装得下?”
多兰嬷嬷看着手里的衣服一时踟躇。
叶芳愉转身命人把已经合上盖子的箱笼重新打开,挑挑拣拣半晌,最后只剩下四个箱笼。
多兰嬷嬷立时就坐不住了,“箱子太大不好放,包裹却是可以填充进马车角落里的,奴婢不放心,不如还是再收拾出来几个包裹吧。”
叶芳愉可有可无地答应了下来。
见暖阁一切事妥,扭头又去了西侧殿那边。
西侧殿里的杂物已经被收拾出来,胡乱堆放在了院子里。这边的地板湿漉,光线昏暗,叶芳愉看不清里头具体如何,紫鹃便随手拉了个宫人询问。
宫人端着水盆,回答一切都顺利,只是今儿可能需要收拾到晚一些时候,这样,明儿一早就能彻底收拾完毕,下午就能让内务府的人送家具等物过来了。
紫鹃听完以后很是满意,拍着宫人的肩膀,“好好收拾着吧,办得好了,娘娘少不了要奖赏你们的。”
宫人听完,眼睛很亮,开心地朝叶芳愉屈了屈膝,离去时脚步又雀跃了几分,背影看起来十分有活力。
巡视完西侧殿,叶芳愉便回了自己的梢间。
这一天的事情太多,一件接着一件,饶是她这般沉稳的性子,也不免有些暗暗失措,好在她面上一向很能端得住,倒也没有被紫鹃等人看出来什么不对。
唯有到了自己私下独处时,才敢放任心里的迷茫流露出些许。
她第一个想到的念头是——太不对劲了!历史上的宜妃不是应该住在翊坤宫吗?怎么忽然变成她的延禧宫了?
是因为钮祜禄妃还在的缘故?
可是眼下钮祜禄妃也没有被册封为继后呀,哪里又需要回避她呢?
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
正思索间,门口忽然传来几道轻轻的敲门声。
是小娃娃蹦蹦跳跳地从乾清宫回来了。
叶芳愉出去开门,看见小娃娃白嫩嫩的小包子脸上笑容格外灿烂。
进来以后,拉住她的袖子晃了晃,开口脆生生就是一句:“额娘,我跟弟弟商量好了,等去了围场,一定给你猎一只大老虎回来!”
叶芳愉:?
这俩孩子,哪来的勇气去猎老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