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咒高医务室。
第一位病人是禅院直哉, 漂亮的脸蛋带着清晰的巴掌印,低垂着狐狸眼五花大绑屈辱地坐在医疗术师面前。家入硝子指了指门口,说禅院与狗不得入内。
“皮肉伤, 轻微, 不用救。”
第二位病人是五条悟, 光鲜亮丽毫发无伤,雪白的头发一尘不染,抱臂坐在禅院直哉隔壁游刃有余地翘着二郎腿。家入硝子拍了拍他的脑袋,说人渣无药可医。
“没救了,等死吧。”
第三位病人是伏黑惠,神色消沉,视线盯着地上的影子,垂下的双手搭在腿间十指交握。家入硝子看了看房间另一端的诅咒又看了看他, 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既没得救,也等不到死了。
最后她看向你——
你:“……事情有点复杂。”
几个小时前,五条悟几发苍赫碾碎了禅院家地底的密道与暗室, 坍塌了几十间旧屋的同时也彻底粉碎了具一郎的丑恶计划。但你身上的咒胎和惠的束缚一时无解,只好赶回东京求助硝子。
禅院直哉自然是被你一道绑来秋后算账, 小仓明花则在途中由五条平安送回。
真希真依留在了京都, 控制局面的同时继续追查具一郎的下落——五条悟认为这是个洗牌旧势力的好时机,但首先他要面对真希在电话另一端的怒骂和将要寄往五条家的账单。
“丢下学生收拾烂摊子的人渣教师!”
“哈?老师是为了救人啦, 你看这两个笨蛋命都快没了——”
总而言之你们一行抵达了东京咒高, 连两面宿傩都光明正大地跟着穿过了结界——考虑到对方不甚明朗的目的, 伏黑惠极为慎重地戴上了一副咒具,从源头上限制了自身的咒力。
而现在, 你拖着修补过一轮的虚弱身体,终于站在了救死扶伤的硝子医生面前。
你:“总之, 出了点小问题。我怀孕了。”
硝子:“……”
禅院直哉:“看什么看,不是我。”
你:“对,不是他。”
你镇定地将她的脸掰回来和你对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是亲爱的的孩子我不生’。所以能帮我拿掉吗硝子?”
“先等等。不是他是谁?”
硝子:“……?”
五条悟:“别看了,也不是我。”
你:“对,也不是他。”
你摘下她摇摇欲坠的烟蒂,再次把她的脸掰回来。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当务之急是尽快帮我进行手术。我相信硝子的技术,调节好痛觉之后就像麻醉后切阑尾一样轻轻松松对吧硝子?”
硝子:“——!!!”
伏黑惠:“不……那个……我……”
你:“你在看谁啊家入硝子!”
堂堂挚友,比起你的性命安危竟然更关心脑补的八卦!再说了在她眼里你难道是这种人吗?未成年、正常人、还是五条悟的学生——
“不如说就是因为不可能才会被这种选择支吓到。”
硝子摇摇头,抓住重点追问道:“怀孕和性命安危有什么关系?”
因……为,是个咒胎。
硝子:“……”
她指向禅院直哉,然后是五条悟,最后是两面宿傩。
“我一直知道你品味有问题。但不是这个家伙,至少也该是这个家伙,到底什么情况才会变成那个家伙?!”
你捂着脸,如此这般如此这般交待了自己惨遭暗算的丢人遭遇。
“都拿绳子把人捆在手心了还会被暗算……你是笨蛋吗?”
“我也觉得,是笨蛋吧。”
“哈?这家伙暗算我和那家伙利用我离开咒阵——难道都是我的错吗?”
“你难道没有责任吗?”
五条悟单手托腮靠在桌上,两根手指敲了敲桌面。
“惠的玉犬可从来不会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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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不清楚咒胎的成长速度,你们只好尽快安排手术。高专内部有现成的无菌室,手术刀可以拆一副新的解剖刀替代,你和硝子的术式刚好能直接顶替专业麻醉与术后的缝合止血。准备工作非常顺利,硝子告诉你十五分钟后可以开始。
在那之前你先去找了五条悟道歉。
就像他说的,两件事情你都不是没有责任。给禅院直哉戴上咒具的是你,想将他像狗一样圈养却始终狠不下心来驯|服|调|教的也是你,为了让他保持热烈鲜好活供你欣赏喜爱,尽可能在白日里给了他体面,后果就是被他暗中蛰伏等到机会,狠狠反咬了你一口。
至于两面宿傩就更简单了——要是你在假山背后偷听到他存在时当即就告知五条悟,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惠也不会陷入眼下的困境。
如果能重来一次,一开始你就会选择立刻救人——你当然知道什么是正确的选择,问题是现实里不存在什么“重来一次”。重来、早知、假设,那些话不过为了强调善良的本心,除了抵御愧疚感的谴责外没有任何意义。
你既不善良,也不会轻易陷入自我谴责,但负罪感是真实的。就好比对弥子,知晓真相时幸存者只剩下她一个,你想过要救,却还是没能让她活着离开禅院家。
而对于五条,你在选择隐瞒时就擅自做下了未来某一刻由他力挽狂澜的决定,释放两面宿傩更是简介导致了他的学生受制于诅咒。
“所以,你是来反省的吗,名喜多?”
五条悟忽然摊开手,勾勾手指示意你主动递出手腕。
“第一次去爱宕山的时候为什么要调包愿器?”
因为你有私心——当时要是没有那件愿器,你就无法以上川家的身份得到禅院直哉。
“出于私心,明知咒灵大量增长会带来危险也还是带走了愿器。”
“虽然想办法做了补救,但低估了咒灵的增长速度导致虚构天狗的诞生。”
“好不容易以差点赔上右眼为代价祓除了一次,却因为那个侦探引发的意外导致天狗二次诞生,一度让惠陷入危险。”
你无法反驳。
“但确实,大量增长的咒灵实际上源自愚昧的村民对山林的恐惧,虚构天狗的诞生归根究底并非你的错。”大一号的手掌拇指与中指相接,像幅手铐一样圈住了你的双腕,“那更早的时候呢?为什么要隐瞒两面宿傩的情报?”
“因为我有私心……”你艰难道,“但我只听到看他们提起两面宿傩,不知道具一郎那时候就在……”
“出于私心,明知两面宿傩的存在是对整个咒术界的威胁也还是选择了隐瞒。”
“你相信我的能力,认为就算他真的被释放也有我力挽狂澜,在事态崩坏之前将诅咒之王祓除——却没想到禅院具一郎与此同时正在进行残忍的实验,杀害大量无辜女性制造咒胎。”
“同样地,他的野心与阴谋,以及屠杀的恶行,并非你的错。”
“——并非你的错,却因为你的选择,有人受伤、遇险、枉死。”
你被他钳制着双手,直视着那双澄澈严肃的眼睛逃无可逃。
就像你明白不存在“重来一次”一样,也不存在绝对的“正确选择”,不同的选择带来不同的后果,犯错、判断失误、被利用……谁也无法控制。
“我倒不是想强迫你完全摈除私心,毕竟本来就是个任性的笨蛋。”
“喂——”
“但如果你再这么我行我素,出于私心任由隐患在暗中滋长,真到了酿成灾祸的那天——”他将你双手交叠,像一把禁锢的枷锁突然收紧,“我会把你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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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恐吓吧?这是恐吓吧?威胁要把你关起来什么的,这家伙是在恐吓你吧?!
“明明是在帮你——不然等着高层先出手把你抓起来判处死刑吗?”
哈?为什么就认定你会酿成这种程度的“灾祸”啊!人格是不正直了一点,但不是还有性格怂得要死吗?综合一下怎么想你都干不出什么能惊动高层的坏事吧!
“唔……释放两面宿傩之类的?”
“我错了。”
你滑跪道歉,立正挨打。
“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总之先放开我可以吧……”
你挣了挣——毫无反应,好像在说“不可以”。
这是做什么……笑得这么亲切和蔼,还说是在帮你,结果一副真打算把你关起来的架势?再说不是要等你先酿成灾祸吗?现在就抓这么紧干什么……
气氛有些不对劲起来。
你后知后觉观察了一下五条悟的脸色,忽然有股熟悉的感觉。
是恐惧感。
每每与他同一战线,或是并肩作战,或是受他恩惠绝处逢生,对这家伙暴涨的好感就会一时掩盖住恐惧,让你忘记这位“正义人士”可是堂堂“最强”——向你这样卑劣懦弱的人,稍稍放纵一下自己的私心和恶念,搞不好就会迈向五条所代表的那一边的对立面。到时候作为亲朋好友老同学,妥妥要被大义灭亲、亲手处决。
就比如,不可说。
——不可说至少有着坚定的信念,实力强大打地有来有往,最后也结束地颇有尊严。
你就不一样了,到时候肯定是吱儿哇乱叫地挣扎两秒倒地伏诛,抱着大腿大哭我不想死悟放过我吧呜呜呜呜……
就在你犹豫着要不要趁现在四下无人,提前认怂求饶时,五条悟一脸平静地松开了你的手。
“好了,最后一个问题。”
他指了指你的腹部,食指和拇指比划出一个极其微小的尺寸。
“从禅院家碰见到现在,你肚子里这只‘咒胎’好像一点变化都没有。”
“你确定它是咒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