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现在真品又不在我手上了。”
你把愿器被具一郎夺走的事告诉了真希。
虽然早上那会儿想的是不必特地找真希帮忙,但现在她人就坐在你面前,所以还是顺口提了一句。当然要是找不着也不要紧, 想象一下最后关头如果和具一郎他们动起手来——咒术师和咒术师打架, 愿器毫无用处。
“还有就是, 不要告诉五条悟啊……”你小声叮嘱,十分心虚。
当初在爱宕山死皮赖脸,好不容易说服的五条悟高抬贵手,默许你在他眼皮子底下调包了愿器,最后还信誓旦旦地保证搞定了禅院家就把真品送回来,对爱宕山的民众负责到底。
结果到了婚礼当天,早上送来的石钵晚上就到就被你弄丢到了具一郎手里。
那可是五条悟难得跑腿送来的!
你都能想象到被他知道后指指点点嘲笑你的画面:你在干什么啊名喜多?又出岔子了?怎么还是跟以前一样容易中计?
——之类的。
很烦人。
虽然是你做错事,但总之不想挨骂, 尤其是五条悟的骂。你理直气壮。
真希竟然也表示十分理解:“可以。有机会会帮你留意一下的。”
她想了想,继续拉着你窃窃私语,问起了加茂小姐的事。
昨晚你才得到的消息, 真依那里知道的就更早。今早送来的人,又过了一个白天, 现在真希也知情了倒不奇怪。
牵扯到别人的婚姻总是会显得很尴尬, 你看得出来真希也不想多聊。她只说自己以前就在禅院家长大,好的事情从来不会再这座宅邸中发生。隐晦、婉转的中心思想就是禅院直哉不值得信任, 各方面来说都不值得。
“我听说了你们的‘束缚’, 但最好还是小心点。这种事情……搞不好会变得很麻烦。”
你点点头说知道了, 应该问题不大:你也拿不准禅院直哉会不会,但至少他不敢。
但真希好像理解成了“不敢立侧室”。
“你知道加茂家的做法吗?”她说。真依在京都咒高, 同校有个高一届的男生就是加茂家的继承人。“听说他们家主有一大堆情人。养着的情人不算是侧室,一直等到生了孩子……”
她隔着障门瞥了一眼背后:“……谁知道他会不会做这种恶心事。”
……
五条悟敲敲木廊的地板探出头来:“说完了吗?”
他指着屋内告状:“这家伙脸好臭哦, 而且一直在赶我走。我快坐不下去了。”
“!”大意了!是你的疏忽!养宠物的人家还会注意不能把猫狗关在一起呢!
你和真希坐在外廊悄声交谈,留他们两个在屋内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禅院直哉捏着茶杯坐在桌边,脸果然很臭。
一看就知道被五条悟气得不轻。
禅院直哉就等着你看他这一眼,扔了杯子摆着脸色告诉你他先走了,不打扰你们叙旧。
“……你跟我老婆说了什么啊!!”
“怪我?”五条悟无辜得很,“名喜多每天醒来都要看着这么张脸吗?真可怜。”
哪有,醒来的样子明明超级乖巧,又安静又话少,还迷迷糊糊睁不开眼……但这种事你才不会跟单身狗炫耀。
“别逗他了,本来就只有脸好看,小气又记仇的可难哄了……还有你最近是不是又看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不然哪里学来的精湛茶艺。
“要回去了吗?”你问。
“不,还有一点事找你。”
居然有正事,你还以为他是专程来观看真希窘态的,顺便护送自己学生回禅院家。
“在你眼里我是这种人吗?”
“……怎么说呢,我记得爱宕山的时候你特地跑到宇治,给我们四个人买了三个甜筒回来。”
“……”
“好吧,说正事。”五条悟伸手让你把手机给他,“是硝子让我有空来一趟的。”
“她让我转告你小心一点。不光是具一郎的事,别的方面也要小心。”
他拿着你的手机戳来按去,把他和硝子的号码设置成了紧急联系人,又试了试是否生效。屏幕一会儿亮一会儿暗的。
“嘛,她也不说清楚怎么回事……总之有事的话,这样和这样按。要马上让我们知道哦。”
“——走了。”
他和真希一起离去,挥挥手向你道别。
-
“你不问我吗?”
黑暗里禅院直哉的声音响起得突兀。
“……你醒着啊。”
刚回来的时候,屋子里灯是暗的门也是关上的。你以为他睡了,于是连洗漱上床都轻手轻脚小心翼翼。结果现在他睁开眼一片清明,根本没睡。
但你睡不着还情有可原,他醒着做什么呢。
“要我问你什么?”你一副没听懂的样子,“哦,对了,五条刚才和你说了什么?”
你伸手过去摸了摸他的头发。走的时候怎么这么生气,还专等你看见了才发作——当然是作给你看的,这点事你还是懂的。
但这会儿他想说的显然不是这个:“没让你问这个。”
“那么,是想让我问什么?”
“……”禅院直哉沉默半晌,“真希说的事。”
“我会不会什么的。不问吗?”
哦。那个啊。你看了他一眼:“所以你还会听墙角?”
“没那个兴趣。是你们自以为说话声很轻。”
好吧,被他听见了……背后说坏话传到本人耳朵里确实不太好,不过他也该清楚自己在真希眼中的形象吧。“知道自己风评多差了?”你轻笑了一声。但黑暗里声音的每一道起伏都会变得异常明显,你只好尽可能地放低了音量。
“你要问的还是只有无关紧要的事?”他的声音冷淡下来,“那个也不问,这个也不问?”
“哪个和哪个?”你把手收了回来,“别打哑谜了。反正你都听到了,还要我多问什么。”
既然都听见了真希的话,知道你已经从她口中得知他或许就是那样的人,就该自己心里有数,何必还要你假惺惺地多问一句:会做出那种事吗?是那样的人吗?
表面上遵守着束缚不立侧室,实际打算找一堆情人养在身边,在乖巧顺从且不会反抗的女人身上找回体面和满足自尊心。
——会做出那种恶心的事吗?是那种垃圾一样肮脏的人吗?
深更半夜不依不饶让你问,禅院直哉看上去已经准备好了一个答案(真假先不论)要给你。但你不会问的。这个问题毫无意义:如果他不是那种人……姑且先不剥夺这种可能性……这种话说出口就会显得很伤人;如果他确实就是风评一致的那种人,就更没必要问,问了也只会得到一个像传单一样的答案——不用打开浏览就可以扔进垃圾桶。
身上缠着三道束缚的人除非是活腻了迫不及待想被制裁,否则无论真心还是假意能给出的答案就只有一个。
这种前提下,再动听的回答也没法给人半点安慰。
而且真的问出口的话,就显得好像你需要他的保证才能安心一样。
就显得好像,将来有一天当保证变成了虚假的承诺时,你会觉得难过一样。
……不会有这样的将来。
新鲜感是短暂的东西,你很快就会厌倦他抛弃他的,肯定会;在那种“会感到难过”的心情开始之前,你早就收拾齐整体体面面地及时离开了,傻子才会为了这种屑人做一个伤心笨蛋,绝对不会。所以不用问,没有那个必要。
你的声音冷静又平淡,沉稳、自然、没有一丝颤抖。
“为什么非要我问呢?我对你毫无诚意的答案没什么期待。”
真有那个心的话,不如现在主动保证会听话。
“我不会问那种没意义的问题,你也不用勉强编出些动听的话。直哉既然已经听到了,就小心谨慎点管好自己吧。”
要是背叛你的话,大不了会把他变成●无能然后离婚。
“至于你心里怎么想的,不屑那么做也好,假装不想那么做也好,克制着不去那么做也好,随便你,不用让我知道。我无所谓。”
“……”
你听见了他的嗤笑。
“听起来跟吵架冷战时说的话一样——你生气了?”
“坐在那里,半个晚上不躺下也不睡着,原来是因为‘无所谓’。”
接着声音靠近了,他爬起来挨着坐在了你身边。
“原来如此……你不敢问啊。”
……真奇怪,明明是个没有感情的人,怎么说话像把刀一样要把你剖开。
你能接受人性总会带有的瑕疵与污点,更何况是禅院直哉这种从小就被环境熏陶着养大的屑人,就像真希说的那样,这家伙不值得信任——你也确实不敢对他抱有期望。
你不敢问,因为人性的恶是无底的洞,如果善良一点用体贴和好意来填埋掩盖住的话还能相安无事,反过来刻意引诱放大的话,谁都经不起“如果”和“考验”。
你不敢问,尤其他一副等着你将脑袋伸过去窥视内里的样子。
你害怕生出期待被他捏在手里,然后被倾泻而出的污水浇得冰凉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