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时候真依来访。
婚礼那日没有机会交谈, 相比之下她和真希站在一起的时间还更多些。你猜测她们姐妹或许有过对话,所以之前真希才会要求你别对真依施加压力。
你无意做那种事——逼迫别人加入你的阵营,玩些莫名其妙的游戏, 和腐朽观念根深蒂固禅院家斗得两败俱伤等等。试图拉拢她们只是因为那是最顺利、最有好处、最容易成功的选择:一来禅院家除了她们没人会倾听你的意见;二来权势的斗争向来悄无声息所以艰难, 你所求的不过为禅院具一郎增添足够多的障碍, 好让他一时之间无法对禅院直哉的性命下手——上一任家主还活着的话,取而代之的野心注定无法实现;三来靠着东京校曾经的关系,以及你现在对禅院直哉的压制,赢取真希和真依的信任相对要容易些。
要是能构筑起三足鼎立的局面事情便成功了一半:具一郎如果对伏黑惠的术式有所图谋,那么真希必然会与你合作阻止他的计划;而击溃具一郎之后你又会和禅院直哉五五分账,只要你继续保持中立,那么依然是三分而立。
至于到时候禅院直哉和真希会起什么冲突,你就没打算管了。你答应过的只是帮他稳固现状, 护他性命周全,禅院家的大权更替与你无关。
而且只要你不帮真希就已经是在帮他了,这样还输的话也只能怪自己无能。
……
总之, 真依的造访还是出乎意料。
原以为递出的讯号已经不了了之了,未曾想放弃之际还是等到了她。
真依进来时的脚步有些小心谨慎, 走进房间前还瞥了一眼拉门外的走廊, 似乎是在提防某个讨人厌的家伙。
“直哉不在这里。”你直言道,那家伙趁你还睡着时提前起了, 一大早就不知躲到哪里, 还特地吩咐侍从不准告诉你行踪。绝对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坐吧。”
“我不想变成和真希一样。”她坐在你面前, 开口第一句话竟是如此,一瞬间你还以为她其实是来拒绝的, “所以我拒绝了具一郎长老的邀请。”
你顿时双眼一亮,笑了:拒绝了具一郎, 来到你这里,这就是同意了的意思吧!
“当然,也有那位长老的原因。”她继续道,“真希当年离开家后发生过一些事……所以她并不清楚,具一郎并不是能够信任的人。迟早她会明白那里的路走不通,我想站在能看见她失败的地方。”
你看着她紧张地捏着身侧的右手,心想这孩子大概是没法更坦诚一点了:直说担心真希会被具一郎利用,想站在能及时救助对方的位置不是更好吗?
“但我不会帮禅院直哉做事。”她话锋一转,忽然语气凌厉,“抱歉,但恕我直言,要站到那种人渣背后的话,就当我今天没来过。”
能让她鼓起勇气在妻子面前直言丈夫的不是……你默默叹了口气,看来禅院直哉这辈子做人已经没救了。
“放心吧,和他不沾边。”你解释道,“我打算让禅院具一郎直接把事务与权力分给你。”
真依愣了愣:“……这要怎么办到?”
“很简单,去拜访他,然后伸手讨要。”你忽然问她,“禅院家有过‘女眷不能出门’的规矩吗?”
突然跳跃的话题让真依有些反应不过来,好一会儿才回忆道似乎没有过,但住在本宅里的女性平时没必要的话也不会出门。
你听明白了:只是“没必要外出”,而不是“不能外出”。
所以你出不去不是因为身为正室夫人,而是禅院具一郎的人又在敷衍你;寄给上川家的信也毫无回音——禅院家的信封你爹不可能当没看见,说明信也没寄出。你的猜测是正确的:具一郎打算顺便干掉你。
那么你问他讨要些无伤大雅的东西,他一定会答应,因为在他眼里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好看吧?”你指向房间角落那套挂起的和服问真依。
也不知是谁规定的,女人的和服总要色彩明艳或柔雅,图案娴静或可爱。越是昂贵精致,越要用一针一线绣满点缀:樱菊云扇,皆是默默无闻。但这套不同,这套是你从上川家带来的,同样制式复杂穿着不便,但至少图样是你喜欢的银月与白虎。
“等我换套衣服,就去拜访一下具一郎长老吧。”
你看着真依笑道:“带上漂亮的白虎一起。”
-
六百万的咒具寄到了,选的还是特快宅急便。
禅院直哉拆了纸盒,里面只有一把平平无奇的旧锁,装在平口透明袋中包装极为随意。除此之外,连张使用说明都没有。
不会是被骗了吧……有那么一瞬间他心里咯噔一下:真被骗了可怎么办?他堂堂禅院家主可丢不起那个人,被骗了反而不能随便说出去——名喜多就是仗着这点骑到他头上的。
好在诅咒师……疑似诅咒师……那家伙的LINE还好好保持着联络,收到消息也马上回复了。
诅咒师:“到了就好到了就好。不能寄说明书是因为会留下纸质罪证啦,万一出事我这边会很麻烦。有什么想问的老板直接问我就好。”
诅咒师:“没错,这件咒具的形态就是把锁。注入咒力会自动解开一分为二,随便系在线状物体的两端再套在身上任何部位,锁合上的瞬间就能让人失去咒力——细绳铁丝锁链什么的都可以哦,但不建议选择尖锐粗糙的材料,因为生效后会不断收紧直到贴合肢体。以前有人配合刀片当作刑具来使用,结果一不小心把俘虏的脑袋都给削下来了哈哈哈。”
诅咒师:“要打开的话再次注入同一人的咒力就可以了,原先被禁锢的咒力也会立刻恢复,咒具本身对身体无害哦,安心信赖!”
诅咒师:“啊,顺带一提,要本人提出让你戴才能发挥效果。”
……顺带一提的才是最重要的吧?这种事情付钱之前为什么不说清楚!
对方回复了一个“嘻嘻”的表情。
这家伙最好一辈子别出现在他面前,指不定有大病。
禅院直哉捏着手机气得青筋直跳:“这种苛刻的发动前提不就等于是件废物?”名喜多怎么可能主动让他给她戴这个——这个混蛋居然敢用这种废物骗走他六百万!
诅咒师:“当然不会。不是说了有人把这件东西当刑具来使用吗?只要威胁得当,自然就能让俘虏主动选择……当然啦,我不是说让你去威胁你老婆,老板可以想点别的办法,比如女人都喜欢珠宝首饰,买条项链伪装成礼物不就可以了?这都想不到做不到的话,老板还是别挣扎了。”
禅院直哉:“……”
诅咒师:“对了,上次说的第二个问题,怎么让对方主动提出离婚的事,我也有点思路了哦。”
诅咒师:“其实也很简单。老板你怕泄露身份也没告诉我们什么细节,具体方案不太好想,但我觉得只要让对方对你心灰意冷不就行了吗?做点让老婆失望透顶的事把感情耗尽,再说点伤人的话婚姻就完蛋了啦。类似的例子有很多哦,可以多看点电视剧学习经验,这里我推荐《妻子的●●物语》、《最●●的离婚》还有……”
禅院直哉:“……”
当初就三令五申要退婚了,名喜多那家伙本来就对他没感情,现在怎么还能让她心灰意冷?
诅咒师:“……”
诅咒师:“老板,你还蛮不聪明的。”
禅院直哉莫名其妙挨了句骂,正思考着该怎么回复,那边噼里啪啦又是一串消息。
诅咒师:“不要斗嘴哦老板,陪聊是另外的价格;也不要咨询我感情问题,加钱也不行,这种业务都麻烦得要死,不在我营业范围内。以防万一被短讯骚扰,先把老板你拉黑两周。回头再聊啦拜拜。”
禅院直哉一肚子闷火顿时无处发泄。
……
熄灭手机屏幕前他又检查了一遍原先的讨论组。窗口的公务员没什么动静,倒是学者提了句建议。
“试试多吃点东西。腰变粗了说不定就能离婚了。”
这是什么毫无根据的胡说八道。禅院直哉看得直皱眉:当然不行,以他的术式和咒术师等级,灵活的身体是作战时必不可少的……而且吃胖什么的,听起来就很逊。
-
一名侍女不知何时跪在了门口,小声喊了几句大人,唤回了禅院直哉的注意力。
“什么事?”
只是一件琐事:上次从爱宕山归来后换下的那身羽织已经濯洗护理完毕,衣服也已收起,但从袋内取出的那粒糖果不知该作何处理。往常仆人们会妥善保管后放回口袋远处,确保哪天家主想起来时东西都在原来的位置,但这次回来前衣服淋过雨,糖纸沾了脏污,里面的糖果也化成了不成形的烂糊。
如果再放回的话,恐怕会弄脏家主的便服,为此特来冒昧请示。
还真是琐碎到不能再琐碎的小事。看在诚惶诚恐的态度的份上,禅院直哉心情不错地没有生气:“扔了吧,那东西没用了。”
本来是为了那位“上川家大小姐”准备的小小礼物,硬要说的话也确实掺杂着一丝当不得真的小小心意……如今幻影烟消云散,糖果自然也变得毫无意义。
禅院直哉忽然想起了那个短暂的梦境,胸口涌起一阵被欺骗的愤懑又隐约觉得惘然。平心而论,他对名喜多曾经的假面是怀有过期待的:漂亮,懂事,听话,事事以他为重,背后的家族也有足够价值;并且不仅有这些无可挑剔的外在条件,相处时也很会花心思,相当努力地想要讨得他的欢心。
说喜欢的话会当机立断地否认,但说一点都没有感觉也是假话:不然最初也不会同意那样的婚约。一开始也是打定主意成婚后会好好宠爱妻子一阵子……即使后来意识到被骗,冷静下来后也还是会觉得举棋不定。
没错,是举棋不定,而不是完全不想要……虽然迫不及待地作出决定是因为那个被揭穿的秘密。
却没想到那个女人能织出这么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也不是没想过,要是名喜多真是那样的女人……既能帮他稳固家业,管理本宅,又能笼络东京那边的咒术师,大概替他处理好一些懒得应付的交际也是游刃有余;实力也比他原以为的强大,咒术……要是不用来做些乱七八糟的事……作为辅助完全能让人在战斗时如虎添翼。
要真是这样的女人,哪怕不是最初那个“上川家大小姐”——哪怕是那个暴露出一堆粗俗本性后,吵吵闹闹缠着他说想要挽回的名喜多也好。
——只有现在这个不行,绝对不行,根本吃不消。
禅院直哉掂量着手里的咒具思绪万千。
看来,还是先想办法给她戴上咒具吧。能成功的话,离婚的事也就不急了。
反正是已经娶进禅院家的女人,术式强大,脸也不错,要是忽然没了咒力就只能听他摆布了。他绝对要让名喜多跪在他身下忏悔求饶……扔出禅院家之前不如让她先生几个孩子看看好了。如果能有个继承他术式的男孩,或者是生下别的咒术和能力都不错的孩子,他说不定可以勉强原谅她这几日的所作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