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羽少年转过头来看他，这人长得眉清目秀的，目测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细细柳眉之下是一对多情的桃花眼，纤长的睫毛映衬浅淡的眸色，粉嫩的唇开口，声音依旧柔柔的，一听就没什么攻击性，“那个……我想我应该没见过你才对……”
叶迟摆摆手，满不在乎地笑道：“嗐，没什么大事，只是我看不惯那人的嘴脸，所以想帮你而已。”
少年这才反应过来，脸色顿时羞红：“我刚才甚至还想反驳你……谢谢你，你是个好人。”
莫名被发了个好人卡，叶迟哽了一下，“呃，没事。”
少年叹息一声，掀起眼帘，恍惚间带起细碎水光来，红唇微抿着，一副历经摧折也不甘倒下的坚毅模样，“唉……妖族，难道天生就真的是恶人吗？”
闻言，叶迟忍不住瞧了过去。这少年的出现有可能与后续剧情相关，但他也不敢自己下定论，便顺着少年的话问了下去：
“你真的是妖族人？”
耳羽少年颔首应下：“是的，我来自妖族。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叫我施白。”
“好的，施白。”
施白抬手拨弄着自己的耳羽，柔软的羽毛被微风吹起，显得格外易碎。
“我来自一个古老的妖族，叫作天羽族。”他垂下头，说，“这算是最早的一批妖族了吧，我们的祖先是凤凰与神仙的混血，据说传承下来的每一代都具有通晓古今的能力，可以预知未来……”
“当然，我没有那么厉害，我只是最最最旁支的一个，我的父亲带着很微弱的天羽族血脉，外表上和人类几乎没有任何差异，而我的母亲是一名普通人类，传统天羽族的血脉已经淡得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了。”他自嘲一笑，道。
“既然如此，他们为何还说你是妖族？”
血脉淡到这种程度，施白理应不能算是妖族了才对。他身上流淌着的更多是人族的血。
“因为我身上出现了返祖现象，所以有了这对耳羽。”说着，那对小翅膀般的耳羽轻轻扑腾了几下，他眸光黯淡，“他们不会在乎我的血脉之中有多少妖族与人族的成分，他们只会依据我的外观来审判我的为人。”
施白望向叶迟的目光隐秘地带上了羡慕，“唉，真好啊，我也想作为一个真正的人族，无忧无虑地活着。”
叶迟自然是不擅长安慰任何人的，更何况还是个一看就多愁善感的主。他正组织着话语试图开口，身后就突然传来了鸦非语的声音：“你在这里啊。”
不咸不淡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似乎有些恼怒。
……错觉吧。鸦非语这么一个情绪冷淡的人，怎么可能会恼怒。
而且就算他真的生气了，也没有一个正经的理由，总不可能是因为看到自己的徒弟和别人说话而生气吧？？？
叶迟光是想想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就算是他偶尔会刷到一些二创同人文，那也不至于ooc得如此离谱啊。
他看向鸦非语。果然，银白的眼底没有丝毫情绪，分明是艳阳高照的正午，鸦非语却光是立在那里就仿佛能带来阵阵寒意。叶迟下意识露出个堪称讨好的笑容：“师尊，您回来啦。”
鸦非语点点头：“嗯，找到地方可以住了。”
说完，他一移目光，落在施白身上：“这是谁？”
施白似乎被这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缩起自己本就娇小的身子，磕磕绊绊道：“见、见过仙长，我我我是施白……”
鸦非语凝视他片刻，蓦地开口：“人族？”
施白愣了一下，眸中瞬间被一种难言的喜悦充满，瞧着亮晶晶的。他还是第一次在与人初次见面的时候被当作人族而非妖族，而且对方大可能还是一名修士……
修士对妖族的恨，对比凡人只多不少，第一面能不提剑砍他的修士都叫有理智了。
施白的情绪肉眼可见地激动起来，那双浅淡的眸子流露出璀璨光彩，眼眶竟然直接红了，一滴莹润的泪珠从眼角滑落，好一个美人落泪，我见犹怜。
鸦非语一僵，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不小心说错了什么。就在这个时候，施白扑了上来，抓住鸦非语双手，哽咽道：“仙长是第一个没有将我错认为妖族的人……”
叶迟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么个发展，看着几乎快贴到一起去的二人，第一时间想到的甚至不是阻止施白这番冒犯的行为，而是等着看师尊的好戏。鸦非语原本就有些不知所措，这下更是直接僵成了一根顶天立地的人柱，生怕施白下一秒还有别的小动作。
啧啧啧啧，真是稀奇。
叶迟促狭地看了鸦非语一眼，恰好对上后者堪称求救的目光，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于是鸦非语更僵了。
施白哭了一会，后知后觉地发现鸦非语这副僵硬的模样，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似乎有些逾越了，便立即退开了些，看鸦非语稍微恢复自然，满怀歉意地低下头去，嘀咕道：“仙长，抱歉，我太激动了，所以才……”
鸦非语摇摇头，扶额叹息：“无事。反倒是你，金丹枯竭，灵脉薄弱……怎么回事？”
施白怔愣片刻，被震撼到了似的瞪大双眼，“仙长就连这些也看得出来吗……”
鸦非语清了清嗓子，示意施白回答。后者听懂了他的暗示，匆匆忙忙道：“啊、是这样的，我想要入仙门修仙，但是大多仙门看我身上有妖族血统，都不愿意收，所以我偷偷摸摸潜进了附近的仙门世家里面，偷一些典籍出来……但我保证我真的不是坏人！我把那些典籍抄写一遍之后就放回去了！偷的也都是一些很大众化的典籍不是什么邪恶秘法！”
这么强烈的求生欲，在现代都不算常见了吧。叶迟腹诽，面上却关切道：“我们相信你不是坏人，不用为自己辩解这么多的。所以你这金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得了两位仙长的肯定，施白紧绷的心脏才稍稍一松，继续说了下去：
“我这个人……资质应该不太好，虽然想要修仙，但是对那些典籍上的东西一窍不通，我就自己去后山的山洞里打坐修炼，不过好像并没有多少长进……”
“我就这样修炼了大概十多年，直到我感觉自己似乎结了丹。我一开始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可是日子一长，我发现我的灵力非但没有随着修为变强，反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吃掉了一样，越来越难驱使驾驭，甚至到后来，我一使用仙法，丹田就会隐隐作痛。”
“我是偷摸着去找了医修才知道，我这个症状是金丹枯竭，但是找不到原因，所以后来我都尽量不用这些术法了……”
“但是，就在最近！它恶化了！我就算不用术法也会觉得丹田剧痛无比，所以我才选择下山寻找根治之法，在路上遇到了一个和父母失散的小女孩，所以就来到了这里。”
他越说越沮丧，耳羽都没精打采地垂了下来，“就连仙长都能一眼看出我的病，我是不是没救了啊？呜……”
叶迟忍不住出声道：“才不是！我师尊看得出你的毛病是因为我师尊法力高强无所不能，和你有没有救没有关系！”
闻言，施白抬起头，小心翼翼却满是期待地望着鸦非语。
“仙长……”他嗫嚅道，“您可以救我一命吗？我听说金丹枯竭，最后会死得很惨，我不想那样痛苦地死去……”
“您想要什么，我也会竭尽所能地满足您！不论是您希望我为您做牛做马，抑或是作为一个受气包，我都可以的！只要您能把我治好，我誓死追随您！”
“不必。”
鸦非语的声音仍然是那般清冷而淡漠，一如那天上不染纤尘的皎皎明月。
还以为是他拒绝帮助自己，施白的眼眶瞬间通红，克制不住地落下泪来。
他这一生坎坷，原本只是为了能够有自保的能力，才毅然决然地选择修仙，却连仙家的大门也进不去，自学典籍，却又把自己搞出了一身去不掉的顽疾。
可他分明只是想要变得更强，这也有错吗？
老天爷就这么厌恶他，恨不得将他逼入绝境吗？
可就在此时，鸦非语的手抚上了他的脸，拇指轻轻为他拭去眼角的泪珠，施白向上看去，只对上一双无情却温柔的眼眸。
这是他见过最美的色彩。
鸦非语缓缓道：“哭什么？我会帮你，我不需要你为我做牛做马，也不需要你受我的气。”
“你要是想，我可以收你为徒，引你走入仙途。”
“只要你向我保证，这辈子不会作奸犯科，残害百姓。”
“这份誓约，你可要应？”
施白恍惚地望着他，泪水已经朦胧了他的视线，他甚至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不是在做梦。
于是他近乎贪婪地握住了鸦非语纤细的手腕，感受到掌心之下传来的微凉触感，他忍不住握得更紧，恨不得将这轮明月狠狠拽下。
“……好。”
生怕鸦非语听不见似的，他点头如捣蒜，一遍一遍地重复：“好，我应。”
鸦非语把手收了回去，转而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发顶。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