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菲特是在距离入星轨道一小时的路程时发现不对劲的。
也许是因为想要尽快降落的心情迫切,他竟然忽视掉了航线以外的扫描区域。
卫星地图上的确是没有显示区域内有飞船的信号,可左后方的位置一直有产生细微的波动断点,这是信号中断的标志。
除非遇到某些干扰,检测信号不会轻易中断。
并且,随着飞船的行进,那个中断的位置始终与他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远不近,这很不正常。
光是对方在规定航线外移动就很可疑,再加上速度一致,方向一致甚至保持的距离也一致。
由此可得,对面一定来者不善。
他没工夫静观其变与对面周旋,现在当务之急是赶到萨利达星为俞静展找到抑制剂。
他一再提速,到达航线规定的速度最大限值,一路越过许多运输飞船。
期间,他始终留意着后面那中断点的动向,发现对方紧咬不放,速度同样提了上来,不管不顾航线规定的最大数值,甚至超过了限速,疾驰而来。
亚菲特蹙眉,神情严肃,集中精力控制着飞船的走向,试图在进入入星轨道之前甩开他们。
可事与愿违,偏偏在进入星轨道的前一段距离,航线恰巧空了下来,没有任何其他飞船经过,这样一来,便没了遮挡物。
随着距离缩短,那个落在他们后面的飞船逐渐显露出真实模样。
看起来只是一艘普通的巡洋舰。
亚菲特通过飞船的后视仪器将拍摄到的画面放大,仔细辨认。
这个巡洋舰的型号他认识,可与他认知中的模样又不太相似。
普通的巡洋舰最多只有三排喷气口,而这艘明显有改装过,加装了引擎和喷气口,运行速度可以达到原先的数倍。
并且,普通巡洋舰是没有导弹发射器的,而他面前的画面上却能看到飞船底下附有一排发射器。
事不宜迟,亚菲特准备拿起通讯仪向当地驻军发出信号,警示会有受到袭击的可能,希望他们协助。
刚拿起通讯仪,没来得及拨出,亚菲特瞳孔骤缩。
在后视仪器拍摄画面当中,那艘巡洋舰下有刺目的光聚拢,逐渐凝成一个点。
亚菲特只一眼便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高速光弹发射前的蓄力动作。
光凭这些还判断不出对方使用的是什么型号的光弹,不过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了。
亚菲特甩开手中的通讯仪,拉动加速杆,紧急制动飞船,朝着前往加速。
眼看入星轨道就在眼前,他却换了方向,朝着右侧方向加速转弯。
入星轨道受到气流和磁场的影响,无法加速通过,自然躲不过光弹的速度,被击中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现在还不知道对方使用的是什么光弹,破坏力如何。
亚菲特不可能用生命来做赌。
更何况这飞船上不止他自己,还有俞静展。
长时间的精神高度紧张让他大脑过度使用,之前纾解了许多的精神力再度绷紧。
眼看后面的光弹就要疾速弹出,亚菲特避开了他们所瞄准的方向,朝着另一方向拐去。
下一秒,后视仪器拍摄出的画面骤明,被耀眼的白光层层包裹,看不清周围画面。
光弹已然发射,正以飞船近三倍的速度接近。
亚菲特嘴唇紧抿,猛地扳动操作杆,急转方向,避开光弹追踪的方向,争取到一些时间能拉开距离。
不幸的是,这枚光弹检测目标并锁定的反应速度奇快,从发现目标偏移并调整自身方向所用的时间只用了不到五秒,便接着朝目标继续奔去。
距离逐渐被拉进。
亚菲特灵活绕过一个又一个太空中飘挡着的陨石,却始终没有彻底拉开距离,每次都会被光弹躲过。
能达到这种精准锁定水准的,据他所知只有X1型、X2型光弹。
同时根据光型判断,身后这枚光弹很有可能是最新研发的X1型光弹。
事情变得相当棘手。
亚菲特不止一次见过X1型光弹,它的追踪效果几乎达到百分之百,从它的锁定中脱离难上加难。
眼看距离越来越近,亚菲特下颌线绷紧,在脑海中思考着应对方案。
现在有两种方式能试。
第一种,在光弹击中之前,他竭力调整飞船的角度,尽量让被击中的位置不影响到飞船整体行驶,趁机朝别的地方脱离追击。
这样做危险性很大,毕竟他只能保证飞船不被击落,至于之后该往哪里行驶,以及后面的巡洋舰会不会发出第二颗光弹都是未知数。
第二种,现在立马迫降萨利达星,利用大气层干扰光弹行动轨迹,即便被击中,也可以调整方向降落,之后寻求当地驻军援助。
亚菲特目光一定,捏住操控杆的五指逐渐缩紧,心里有了决策。
第二种方式虽然冒险,可存活的几率更大。
几个呼吸间,光弹的距离又近了些。
亚菲特眸光一闪,用力将操作杆拉到底,踩下紧急加速油门,飞船后端喷射出紫红色的火焰,船头下调,开始全速俯冲。
正要调整角度时,脑海中蓦地一痛,像是插入了把刀在搅动,钻心的疼。
浑身一瞬间冒出冷汗,他咬紧牙关,坚持操控着飞船。
伴随着飞船一阵剧烈抖动,进入了萨利达星的领空范围。
这时候,就连抽空去找俞静展告知他发生了什么都没有时间,亚菲特只能坚守在驾驶室内,时刻观察着光弹的距离。
精神上的混乱和身体上的疼痛交织在一起,折磨着他绷紧到极致的神经。
直到感觉有什么东西滴落在手背,他才恍然发现自己嘴唇上的伤口由于抿唇太紧再次裂开,血液顺着嘴角滑了下去。
光弹的距离越来越近。
不断地振动之中,带给身体上的压迫感非同小可,亚菲特竭力无视外界所有的干扰,将注意力集中在窗外的景象。
进入气层,光弹的速度仅仅慢了不到百分之一,可这也算给了一线生机。
亚菲特额头的金发已然被汗水洇湿,全身都在叫嚣着临近极限。
终于,冲破了云层的一瞬间,眼前陡然明亮。
可以看到地面上的地势情况。
如果能落到水中,收到的冲击力会比陆地小很多。
可萨利达星是个水资源严重稀缺的星球,而他们降落的位置恰巧位于山脉地带。
面前的操控屏上闪烁开始不断弹出红色的警告窗口,警示亚菲特检测到高速移动物体正靠近船体。
没办法了。
亚菲特扳动手杆,开启紧急迫降模式,朝着山脉间唯一的那片低洼地急速俯冲。
光弹只有引爆后才会停止追踪,他需要让光弹打在地上引爆才能躲过。
地面上的景象随着距离缩短逐渐清晰,飞船的速度却丝毫未减,以这样的速度冲击地面,粉身碎骨是唯一的结果。
但亚菲特没有慌张,依旧操控着手杆,似乎要直面赴死的结果。
在即将撞击地面前十秒,他反手将操控杆拉到底。
船头九十度上抬,由俯冲改为水平低飘。
船后近在咫尺的光弹来不及重新锁定追踪,直直撞入地面,砸出土屑高溅至十几米的空中。
光弹引爆所带来的巨大的冲击力将亚菲特他们的飞船顶出,本就不稳的飞船失去了平衡,剧烈晃动着,离地面越来越近。
亚菲特用最后的操作空间将船头向下倾斜。
这样一来,利用起落架和船头摩擦地面减速,位于船身尾部的房间收到的冲击力将会大大减小。
可位于头部的驾驶室难逃一难。
起落架与地面摩擦时尖锐的响声如同一把利刃割着脑海中绷紧的弦,宣判亚菲特即将面临的死刑。
单是起落架无法缓解所有的冲击,不多时断裂开来,飞船猛地下坠,以头部开始摩擦地面。
驾驶室的玻璃因为撞击全部碎裂开来,朝着内部迸裂飞溅。
为了持续降速,亚菲特不得不坐在驾驶位上操控急刹装置,被细细密密的玻璃碎片袭击,周身漫出一道道细长的血缝,开始往外渗血。
即便冲击力将他五脏六腑都震得在痛,依旧没有松手。
终于,在他的努力之下,飞船速度渐渐减小,直至停下。
亚菲特垂着头重重喘着气,面前的操控台被他的滴落的血液染上了红色,操控杆上更是触目惊心由血痕组成的手印。
然而,他知道事情并没有结束。
他仅仅是躲过了光弹,身后那艘巡洋舰却依然还在。
忽然,面前的显示屏一闪,跳出一个未知信号流,下一秒,飞船竟自动接收了这一信号。
四角碎裂的显示屏上弹出一个窗口,一列音柱随着电流滋滋啦啦的响声忽高忽低晃动,传出一道恶劣嘶哑的声音。
“好久不见,亚菲特队长。”
“哦不,现在应该称呼你为上将了吧?”
听到这个声音,亚菲特眉间紧了紧,他并不知道这声音属于谁。
他参与过太多的任务,见过很多野蛮的星兽,比星兽见得更多的,是穷凶极恶的虫。
斯兰罗弗疆域广阔,雌虫天性又强壮强势,出现由雌虫主导的恶性事件屡见不鲜,甚至有的雌虫可以为了一只雄虫将情敌不留余地杀死。
亚菲特缉拿过很多行凶作恶的雌虫,被怀恨在心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只不过他被报复,也连累了和他在一起的俞静展。
亚菲特一边听着,一边思考着该如何让俞静展脱离危险。
最好的局面是对方并不知道自己的飞船上还有一只雄虫,自己或许可以通过打探对面的情况,找机会反击,再带着俞静展离开。
然而下一秒,亚菲特的期望便被对方的话打破。
“如果不想让炸弹把你们的飞船炸得粉碎,就不要轻举妄动。”
额角被玻璃划破的地方淌下血液,流到眼角为视线蒙上一层红色,亚菲特不得不伸手抹了一下,结果手上的伤口更多,没好到哪里去。
“你从飞船上下来,我也许能放那只雄虫一条生路。”
对方的话音无不嘲讽:“怎么样?是要和你的雄主殉情还是要留他一条命给我们玩?我觉得他应该会让你选后一个吧,告诉他,我们会在床上好好对他的。”
说着,他居然疯狂地大笑起来,好像已经得到胜利般胸有成竹。
亚菲特低呼一口气,目光冷若冰霜,眼中的幽芒如箭矢锐利无比。
从对方说出这种侮辱性语言开始,他就只有死路一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