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里斯站在沈不逊身侧,以命令的口吻说道:“站住。”
沈不逊没好气:“你最好有事?”
伯里斯摸摸下巴,满脸都是看好戏的神情:“你不会真喜欢洛骁吧?”
沈不逊眼神一冷,板着脸说出那句欺骗自己的话:“你说什么喜欢?我是直男,只把他当朋友。”
“你见过螺丝钉吗?”
沈不逊以为他要说什么大道理,便吊着眉毛看向了伯里斯。
结果伯里斯道:“你都快跟上面的螺纹差不多了,还直男呢,骗骗自己就够了,你又骗不了我。”
被当面戳穿,沈不逊心里生出一股自欺欺人的无名火,他冷声说了句:“无聊。”
“你这语气倒是跟他挺像的,不过再怎么学,你也学不到他那边去。”
伯里斯说的,跟沈不逊想的一样。
他永远都不可能跟洛骁站在一边,就算因为孤儿院起火的事情,在抓捕伯里斯的事上短暂地并肩,但不能代表着他永远都会跟洛骁在一起。
本身就疑点重重了,洛骁没有深究并非是他掩饰得好,而是记挂着那似是而非的友谊。
可是这些情意究竟能不能抵挡他做过的事,沈不逊也不清楚,甚至他都不敢想。
伯里斯压着沈不逊的肩,给他条条分析着:“你是不是直的根本无所谓,站在哪一边也无所谓,归根结底是你这辈子都不可能跟洛骁在一起,你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沈不逊眼神微动,算是默认了他的话。
他们两个,如黑与白,如昼与夜,最亲密的时候就是坦白身份站在对立面的时候。
“你敢赌吗?”
伯里斯四处乱看,在绞尽脑汁地想着接下来的话:“你敢赌洛骁对你的信任,或者是对你的喜欢,大于他的未来与事业吗?。”
“但凡你相信洛骁在知道你的身份后会为你牺牲,你都会想方设法地跟他在一起,可是连你自己都不信,更何况是他。”
沈不逊不是小孩子,他心里也清楚,他们俩之间所谓的喜欢比不过各自身上的责任,比不过各自珍视的东西,今晚的冲动不过是在离别氛围加持下的不甘心在作怪。
大悲大喜,又叠加着分别,让眷恋缠绵的欲望攀至顶峰。
是有点喜欢不假,但是这点喜欢不足以让他拿自己的未来去做赌注。
伯里斯又如同鬼魅一般说道:“你可以想想,如果你现在去告诉他,你是赏金猎手,是偷走宝石的贼,他会把你怎么样?”
“他会把我——”
伯里斯打断他的联想,又说:“他不会像对待我一样对待你,但我可以肯定,他会更加愤怒,恨不得杀了你,又舍不得杀了你,碍于肩上的责任,会倔强地回绝你的哀求,然后亲手把你送进首都星的监狱,他的未来也许会活在悔恨中,但他绝对不会再去看你一眼。”
沈不逊闭上眼睛,脑海中洛骁双目猩红逼问他的画面已然浮现。
理不清的关系要快点剪断,但是跟洛骁的这段关系,他并不是理不清,而是不能理。
伯里斯看着他痛苦又决绝的表情,满意地笑了,迫不及待地说道:“所以现在,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帮帮你的好同事呢?”
沈不逊从痛苦中猛然惊醒,冷眼扫着伯里斯,讥讽道:“这就是你的目的?”
“顺带着而已,就算我去认罪伏法,也不会有太大的惩罚,最重要的是你明白你的身份根本不可能让你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洛骁面前就够了。”
“妄图跟洛骁在一起?痴人说梦。”
伯里斯悠哉悠哉地回到沙发上,丝毫不在意沈不逊不愿意帮他这件事。
一码归一码,沈不逊根本没想过帮他。
至于[公司]那边,水来土掩罢了。
只是关于洛骁,沈不逊要好好想想,该怎么让他淡出自己的生活。
反正只靠离开是远远不够的。
想到这,沈不逊踌躇着脚步不知道该不该打开不远处的门。
那扇房门离他只有几步,洛骁也就在里面,可沈不逊觉得他离那里有百丈远,自己更是被困在无形的牢笼中。
说不出口的身份,逃不开的选择,哪怕投注在他身上的视线有很多,监视,爱慕,窥探,但他只是自己一个人。
端着两杯酒水,却只有他自己一人。
屋里的洛骁不知道他的烦恼,身后的伯里斯只会看戏。
“你——”
伯里斯见他犹豫,还想开口。
但是下一秒,房门被打开了,洛骁甩着刚吹干的头发,眼神从沈不逊身上滑过,告诫性地瞪了伯里斯一眼,随后问着沈不逊:“怎么还不进来?”
沈不逊站在原地,在洛骁的视线里,把手中寡淡的酒水一饮而尽,径直向洛骁那边走去。
伯里斯哼着悲壮的曲调,衬得沈不逊好像位视死如归的壮士。
他忽略沈不逊背影,跟洛骁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共同编织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互相牵扯着被网住的沈不逊。
彼此,都希望他选择的是自己这边。
卧室里,洛骁接过沈不逊端来的酒杯,漫长的沉默过后,他缓缓开口问着。
“长枢号行程结束后,你有什么打算?”
沈不逊数算着日子:“还有小半年,我暂时没想过这些,不过大概会跟着唐歆吧。”
跟不跟着唐歆都无所谓,反正他赏金猎手的身份也不可能告知洛骁,最后的结局也只会是像萍水相逢的人一样,先消失在彼此的世界里,再慢慢淡忘这个人的存在。
到时候,洛骁也不会纠结沈不逊最后到底去了哪里。
洛骁把酒水一饮而尽,入口却没有想象中的酒味,反而是有股雨水的气味。
闭上眼睛,他甚至可以想象雨水滴落激起地面的尘埃,落到树林中冲刷着树叶,淹没未烬的火星,熄灭躁动的灵魂。
沈不逊见他表情不对,立刻说道:“这杯酒叫做寂寂,寂静的墓园和寂寞的怀念者,是我考资格证时的灵感,用酒水来阐释失去……不过虽然被算作酒水,但是原材料只有白开水和一些香料。”
“是在缅怀那些小孩,还是因为明天我要离开?”洛骁着重强调着后半句。
沈不逊托着腮,故作轻松:“都有,万一你被我灌醉,明天醒不了,耽误行程,再导致伯里斯逃走,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洛骁低头轻笑,脑海里居然真的在思考这种可能性。
如果伯里斯逃走了,那他就又酿成一个罪过,加上柙驿卫上的失手,他要将功赎罪的地方可就多了。
这样一来,是不是可以不用回去呢......
洛骁终止了这个荒唐的想法,暗自嘲笑自己的不负责。
沈不逊揣着抱枕,依在卧室小沙发的靠背上,平静地开口:“你会一直当警官吗?”
“也许会吧。”
洛骁心里一阵兵荒马乱,他不知道沈不逊为什么这么问,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害怕分开。
沈不逊低着头,揉搓手中无辜的抱枕:“当警官,也很不错。”
“哪里不错?”
沈不逊咬咬手指:“很帅啊,也很受别人尊敬,就是有点危险……”
说着说着,声音逐渐弱下去。
在沈不逊心里,当警官有很多优点,说都说不尽,但是在他的身份面前,所有的优点也都变成了缺点。
当警官挺好的,就是注定会站到他的对立面。
“如果我们不再见面,你会忘记我吗?”沈不逊心里一阵酸涩,但是一开口自己都愣住了,注意到洛骁落在他身上的沉重视线,他勉强抬起头,笑道,“我胡说八道什么呢,你就当我没说。”
沈不逊的眼中充满了纠葛,又带着些许的不舍,但是命运逼着他决断。
洛骁的心脏剧烈地跳着,他觉得他们的命运不应该止于此,但是望向沈不逊的眼神,又好像他们的命运从来没有交织过。
盯着沈不逊的眼睛,这个人明明就在眼前,他却抓不住。
如飘忽的风,倏地吹来,又顷刻远离。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抓住这缕风。
是该用誓言绑住?还是该用爱套牢?
可是他又有什么资格这么做呢,明明他跟沈不逊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
沈不逊咬着嘴唇:“我说,永远不见呢?”
“我们会再见的,我只是回首都星而已,说不定有一天我也不再当警官,我以前很想成为一名教师,如果不是老师的意思,我也许不会进入警局……”
洛骁也有些语无伦次,甚至想走过去把人抱住,特别是沈不逊的眼睛被水雾隔住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离沈不逊越来越远。
“我的意思是说,我们不会永远不见。”
沈不逊微微偏头没有回应,只是不着痕迹地擦干净眼眶,默默地把空酒杯收回。
起身的瞬间,洛骁也跟着站起来。
洛骁紧张地问:“你去哪?”
沈不逊晃晃酒杯,肉眼可见的难过:“放酒杯啊,又不是不会回来。”
可是他打开那扇门,就好像打开了远离洛骁的门,而且自此再也不回来。
洛骁一把将人拽住,直接压着沈不逊的肩膀把他禁锢在方寸之间。
双眼不安地摇摆着,是在昏暗的环境下,可他依旧看不清沈不逊的心里在想什么,他只明白沈不逊想要逃避。
洛骁干脆抓住了他的手,像镣铐一样把人紧紧扣住。
但是到了这一步他该做什么呢?
如果他什么都不做,只是这么干耗着,明天和离开都会到来。
洛骁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盯着沈不逊发颤的眼皮,问道:“你为什么难过?”
为什么难过,是因为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