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阳心情很沧桑。
以前他很想问问他们,为什么要走呢,为什么不告而别,是不要他了吗?既然不要,为什么要生他呢?
后来误入了异世界,他猜到了他爸爸可能带着他妈妈来治病,又想,为什么不和他商量呢,为什么不告诉他呢,为什么让他误会了这么多年。
曾经他把他们相处的记忆揣摩了一遍又一遍,善意的想,恶意的想,掰碎了每个相处的细节分析了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地思考他们究竟为什么要这样,是不是根本不爱他,边准备高考边忍不住想,他对他们而言算什么呢,拖累、累赘、可有可无?
那阵子他胡思乱想根本不受控制,听课跑神,睡觉做梦,走路都是梦游似的,只有专注地做题做他不太会的难题,才能把注意力转移到题目上不胡思乱想不分心。
他的痛苦无处排解,都压到了习题上,结果不出意外,时间和习题没辜负他,他高考数学考了个让他意外的高分。
回想起来,心情颇为惨不忍睹。
刚开始的时候,夏阳不断告诉自己他们只是出了远门,很快就会回来的,他们不会丢下他的,到后来,他担心他们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会不会想不开,再后来,当他们真的音信全无。
别人说什么,夏阳都不听、不信,从忍不住争辩到不再争辩,叛逆期爆发地突然迅速又很快熄灭,他没爸爸妈妈了,他不能让小姨他们担心。
只不过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想,他们为什么不愿意带上他呢?
哪怕是去殉情,不可以问问他愿不愿意一起吗?
至少和他好好道别啊。
那么多爱经年累月都化成了怨,原来……
竟然是误解!!
夏阳简直是一肚子气。
忍不住瞪了他爸两眼。
没有小孩不崇拜爸爸。
他小时候那么喜欢、骄傲又总让他恼怒的爸爸,曾经也是他心里的英雄啊。
每次他被捉弄哭的时候,也觉得他爸爸是座大山。
虽然别人的爸爸是靠山,他爸爸是翻不过去的荒山。
是谁,一边告诉他男孩子应该勇敢点儿。
让他面对充满问题的世界。
鼓励他冒险。
结果到了该他勇敢该他面对该他冒险的时候,他又问都不问他,商量都不商量,自己跑了。
他不配有想法吗?
他不能有意见吗?
哪怕他们驳回、不听,打他一顿,他连听一听知道真相的资格都没吗?
但是他已经不是十八岁了。
更不是小时候动不动就被气哭的小孩了。
他找了他们这么久,曾经执拗想问的、想吼的,在见到他们确定他们平安时候,已经都不重要了。
他只剩一个问题,他们到底爱他吗,现在也已经有了答案。
甚至比他自己想得要好一些。
他在他们心里比自己想得要重要得多。
这就足够了。
还有……
他爸爸竟然比他印象里还幼稚得多。
夏阳心很累。
风雨迢迢的到底是谁啊?
从他的角度看,他被他们扔下了,他大老远地穿越两个世界找他们,得知他们共享寿命了,这个家不就是一对情比金坚的苦命鸳鸯和一个多余的他吗?
他认为他妈妈在他爸心里更重要怨他吗?
不过他真没想过他爸爸把寿命共享给他。
这么多年过去,他找他们,已经不是像从前那样想要他们给他一个解释和交代,也不是非要一个结果,他已经放下了,也已经能接受一辈子找不到他们了。
突然听到他爸爸说不敢带他回来还挺感动的。
换位思考大概也能理解他们的内疚和难过了——
从现状看,现在他们家命最短的是他嘛。
白发人永葆青春,看黑发人寿命短暂走向早亡。
哪个父母也会难受。
何况他妈妈又从懂事起一直知道自己活不长,一直准备迎接死亡,结果突然得知她不用死了,他会比她先死,一时间肯定接受不了。
夏阳叹气,“爸,非要比的话,我更希望在你心里我妈妈比我重要,我会离开家,会有自己的家,但是你们要一起生活。”
路德维格:“……”
这还是他们家怎么哄怎么赶都不愿意出去玩,非要守着妈妈的傻孩子吗?
夏阳:“路上说我们不适合做父子适合做朋友是气话,不能只允许你欺负我,不允许我欺负你,你要是生气了,就忍着吧。”
路德维格:“…………”
夏阳又看他妈,“妈妈,从前你希望姥姥、姥爷因为你的病不开心吗?”
夏思宁一怔。
夏阳笑:“我也是一样的啊,你想让姥姥、姥爷怎么想,我就想让你怎么想。”
夏思宁眼泪又汹涌了,“嗯。”
夏阳:“而且,寿命的事我和赫尔伯特早就商量过了。爸,想要共享寿命必须向圣灵花许愿吗?你用的是什么魔法?”
路德维格后知后觉意识到,他的儿子不想和他共享寿命,但是想和那只银龙共享寿命。
路德维格:“许愿是最稳妥的办法。”
代价也最大。
夏阳和他们不同,回到荒野,不靠圣灵花他也能把夏思宁的病治个七七八八,但当时最大的问题不是她的病,而是她已经要油尽灯枯了,不得已,他才带她回了金森林。
但是夏阳和赫尔伯特还有时间。
夏阳却在想,赫尔伯特的爸妈当年失败,是不是因为没有圣灵花这道保障。
如果赫尔伯特知道了,肯定会伤心的。
正想着,忽然听路德维格问:“赫尔伯特是半血的银龙?”
“嗯?嗯。”夏阳点头,“他妈妈是灵鹿族。”
路德维格点头:“那就先不要着急,既是银龙又是半血,突破血脉限制会容易一点儿,先试试吧。”
要是能从半血变纯血,赫尔伯特的寿命自然也会跟着延长,他来帮忙,这样他们俩共享寿命了,也不算夏阳占了赫尔伯特的便宜。
被发过朋友卡的路德维格决定为儿子奋起一下。
夏阳也没想马上就和赫尔伯特共享寿命。
万一他许愿代价也是翅膀,他就没办法回家了。
他爸妈回不去,他就更得回去替他们照顾家了。
当务之急,不是马上琢磨共享寿命的魔法,也不是马上帮赫尔伯特突破血脉限制,而是……
“爸,还是先想想办法让赫尔伯特过来吧!”
分别了半个月他已经很想赫尔伯特了。
路德维格:“……”
夏阳:“怎么突破血脉教我还不如直接教赫尔伯特呢。”
在魔法上,赫尔伯特比他聪明多了。
路德维格:“谁说的?你也是半血,你不想变成纯血精灵吗?”
夏阳:“……”
他一脸无语地看他爸。
他爸魔法天赋这么好,突破血脉还用了上千年呢,他一个只有三五百年命的倒霉蛋,太瞧得起他了。
路德维格:“你是半血。”
夏阳:“行,我和赫尔伯特一起学。”
路德维格:“……”
海对岸,赫尔伯特又沿着海岸散步发呆。
脑袋和眼睛朝向都不在前面,而是朝向对岸。
哈克领着刚过来正新鲜的塔塔和一群圆头、灰圆头、圆耳朵在海滩上赶海捡螃蟹捡贝壳,海水往岸上涌一次,就引得圆头幼崽们一阵尖叫。
挖洞族们在稍远的地方撅着屁股挖沙坑、挖螃蟹洞,几个幼崽兴奋得眼睛冒光,他们从来没挖过这么好挖的土。
而几只毛发长的银龙领地土著们,则坚决不肯靠近海边,觉得哗哗响的海特别危险。
海岸上一派祥和。
西尔维斯回银龙城“值班”了,连佩维利尔都得了空闲跑来这边儿度假。
不过别人是真度假,他还得管这座新银龙城大小各种事务。
赫尔伯特是指望不上的。
夏阳在的时候会帮他分担,也能使唤得动赫尔伯特,但夏阳不在,他就得自己干了。
好在西尔维斯也不在,至少没人添乱。
效率很高的佩维利尔来了三天就理顺了城里的事,每天只上午工作,下午和傍晚可以享受假期。
大家都很快乐。
海里的魔法族们也很快乐。
附近三个领地的领主已经摆烂了。
打不过就加入,佩维利尔代表银龙城和他们谈判了两轮,算是正式“建交”了。
三个领主感动坏了,这个蓝羽族可比那俩龙靠谱多了,还主动和他们商量了一起维持集市秩序,公平交易。
先前他们海里的魔法族上岸可没少被坑。
大家皆大欢喜,只有赫尔伯特自己不开心,他望着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转头去逮正在银龙城吃海鲜火锅的三个领主。
火锅店生意火爆。
上上个白风季赫尔伯特在城堡冬眠,夏阳晚上过来就经常带着土著们煮火锅,既暖和又能把干菜给涮了,味道好吃又简单,一来二去的,银龙城土著们都习惯了白风季要吃火锅,大老远跑来海边这习惯也没改了。
而且,这边海鲜多,厨子们还开发了海鲜锅。
这不,把海里的魔法族都给吸引上岸了。
先前天天要愁死气哭的三个领主上岸吃了几次海鲜火锅,突然就想开了。
谁说挨着银龙城是倒了大霉了,他们上岸吃饭、换东西多近、多方便啊!
遛个弯就到了。
至于安危,别说,他们看透了,这俩龙加一个精灵还有一城的陆地魔法族,真对抢占他们领地不感兴趣,要担忧也是陆上的邻居们该担忧。
自从联系上金森林的精灵,那只银龙再也不在海里瞎折腾了。
至于银龙城里一城的人靠海吃海,在他们领地抓鱼……
一群陆上的魔法族懂什么抓鱼?
他们抓了卖给他们不就行了吗?
不用担心他们霍霍海,还能换回来不少东西。
反正鱼嘛,海这么大,他们这儿缺了,总有新的游过来。
三个领主想开了,透彻了,组团上岸,看看这些陆地厨子怎么开发海鲜。
赫尔伯特找来时,他们三个正用钳子的用钳子,用触须的用触须,三个人,十多只爪子,抓着勺子、筷子和当叉子使的鱼刺在锅里捞鱼片抢鱼丸呢。
还是个鸳鸯锅。
赫尔伯特:“等等再吃,你们谁知道海底哪儿有山?”
三人:“啊?”
同一时间,夏阳也正在金森林的“图书馆”翻看海底的地形图。
精灵的地图可比人类的地图抽象多了,他皱眉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不得已,跑去找正在给他找魔法书的路德维格:“爸,海里哪儿水比较浅呀?”
路德维格一顿,“你想在海底布置传送阵?”
夏阳:“嗯。”
这不是两岸实在太远,连他爸都没办法用一个传送阵搞定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小夏和赫尔伯特,心有灵犀~~
海中三领主:哪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解决不了就换个视角~打不过就加入,从被抢的一方,变成供货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