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下午，顾晴都跟丢了魂似的。高弦给他的资料也没看进去几页，而手机上的那个人终于也回他消息了。
清泽：有什么事跟我说？我晚上去你家好吗？
顾晴看了看时间，是下午他离开办公室以后发的。
“啧~”顾晴皱了皱眉，把手机扔在一边。
刚才被从冰箱后面拎出来的场景实在太惊心动魄了，他现在看到单清泽的脸简直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一样。
怎么就忽然......变成小少爷了呢？
他不是个和自己一样的穷逼吗？
他不是一天打几份工，还送外卖，还给他当保姆吗？
他那么有钱，为什么还要来受这些苦呢？
顾晴想起那辆“贴标”宝马。
那条桌上的丑鱼。
那件和单清渊撞款的羽绒服。
“哦，这是我弟弟送的。”
呃......
顾晴扑在了桌子上。
自己是个大傻子吗？
手腕上金灿灿的手表正在对着他疯狂暗示。
“这手表原来属于一位法国的收藏家，听说在前几年被一位亚洲的富豪买走了，送给他的小儿子做十八岁的生日礼物。”
呃......
顾晴蹬了蹬腿。
他是个大傻子！24K纯的！
单清渊和单清泽名字就差一个字，安城一个嘉渊博物馆，云中一个嘉泽博物馆，他是木鱼脑子都不会想一想的吗？！
好蠢啊~~~顾晴~~~
但是......
顾晴趴在桌子上挤着腮帮子。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像单清泽这种天之骄子，就算是为了体验生活而去送外卖打工，但是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呢？图他什么呢？图他腿断了，图他不洗澡吗？
为了3000块就给他做牛做马？为了他失业......
顾晴的脸色变了。
他缓缓坐起身，冷静地扫视了一眼自己的这间豪华得有点过分的办公室。
是啊~单清泽是嘉博的小皇子啊~那他这工作究竟是怎么到手的就不言而喻了。难怪面试的那天单清渊连个专业问题都没有问他直接就给了OFFER，难怪上班第一天就发工资了，难怪......他看了看手里新款的苹果手机。
这真的......现在想想，一切过往的疑问就都有了答案啊。
顾晴咽了口唾沫。
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感瞬间涌了上来。
他闷头趴在电脑前。
所以......根本就不是他的才能吸引了嘉博，他又有什么才能呢？
顾晴垂下眼帘。
他根本就不配这个位子。
下班高峰人挤人，顾晴拎着一沓资料从公车上下来，游魂似的到了家。
家里没什么东西吃，于是他又打开手机点了个沙县小吃。
他后来还是没回单清泽的消息，心情很复杂，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他甚至想了想要不要去找单清渊谈谈，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觉得他适合这个岗位。但是，他打开没舍得删掉的短信记录看了看当月入账的工资，那长长的数字可真是令人心旷神怡。
于是他把手机收好，准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过，他对自己的学习能力还是有信心的，他觉得他从小到大，除了一些不能改变的事情，只要是能通过努力达成的，他都可以做得成。所以，尽管这工作不是他靠真本事拿到的，但，他可以靠真本事留住啊！这么简单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顾晴捏着鸭腿在半空中挥了挥，雄心壮志地鼓励自己：“顾晴！你要努力！不能让别人觉得你就是靠关系上位！你可以的！干就行了！”
“咔哒~”门外响起了钥匙开锁的声音。
顾晴半梦半醒地转头，就看见单清泽推开门，像往常那样站在门口。
他还穿着今天那件连帽衫，帅气得像个王子。
顾晴默不作声地转过头来继续吃饭。
单清泽也没说话，只是像平常那样，在门口换好鞋，自己就进来了。
他手上依然拎着菜，照例放在餐桌上，然后......他走过来拉开顾晴身边的椅子，坐下来，看着他面前的沙县小吃。
蒸饺，小馄饨，鸭腿，荷包蛋。
他伸手捏了一个蒸饺。
“啪！”
手背被拍了一下。蒸饺掉进了碗里。
单清泽不动了。
顾晴把鸭腿放下，用纸巾擦了擦手，想了想，又转身跑去厨房认认真真地洗了个手，然后回到原位坐下，起手把腕上的手表摘了下来。
他抓起单清泽的手，把那块千斤重的世界名表放回了他主人的手里。
单清泽没说话，盯着手里的那块表发呆。
顾晴伸手想把鸭腿拿起来继续啃，指尖还没触到，就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似的从椅子上弹起来。
他噔噔噔的跑回卧室打开衣柜，老鼠翻窝似的翻了一会儿，从里面倒腾出个巨大的裹着毛毯的东西，抱着回到了客厅。
他又坐回原位，把那圆滚滚的东西放进单清泽怀里。
房间里开了空调，人造的暖风在空气里尴尬的流转，就像现在两人之间的气氛。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直到顾晴把鸭骨头扔进一旁的塑料袋里。
“对不起。”单清泽轻轻说了一句。
顾晴把小馄饨干光，然后就看着桌上的蒸饺发起呆来。
“对不起。”单清泽又说了一遍，这次的声音居然有些发哑。
顾晴转过脸来，看着身边的人垂头丧气的样子。
“我不该骗你。”单清泽低着头，眼睛居然有点红了。
顾晴叹了口气，把手伸给他。单清泽马上握住。
“我......”他抬起头，清亮的眼睛里带着愧疚。
顾晴瞬间就读懂了。
他捏捏单清泽的手，语气轻缓：“我没有生气。”
单清泽担忧地注视着他。
“我真的没生你气。”顾晴拍拍他，“我只是......”他低下头，“我只是觉得我配不上你给我的一切。我得之有愧。”
“不！”单清泽拉住他，“没有！这些你都值得！”
“我值得什么？”顾晴道，“我什么学历，什么背景，什么履历，我自己不知道吗？要不是你，嘉博的狗都不闻我。”
“你说的什么话！”单清泽气愤道，“你不能这样说自己！你很好的！从生活态度，到工作态度，到专业知识，你每一样资质都符合这个岗位！你以为我哥和我爸是傻子吗？你以为高弦是傻子吗？他们会任由我胡乱塞个人进公司搞破坏吗？你也太小看我家人了！”
顾晴：“......”
小崽子脾气还不小。
但说完这一通，单清泽又焉了。
他重新把顾晴的手拉回来，把手表塞回他掌心里，合上，揉了揉：“这事是我不对，我没有早点告诉你。我......”
“我其实挺高兴的。”顾晴笑了，反抓过他的手又把手表放了回去。
“啊？”单清泽抬眼看他。
“我其实......真的挺高兴的。知道你是单嘉可的儿子。”顾晴拍拍他的手，“因为这样我就知道，你送外卖也好，打工也罢，都不是为了生计。你活得很好，你是有钱的，你还有爱你的父亲和哥哥。你不会吃苦了。你是一个真正的王子，一个生活幸福的王子。这样很好，单清泽......我......”
单清泽低下头，抽了一下鼻子。
“傻瓜。”顾晴摸摸他的脸，“哭什么啊？那么大人了。吃饭了没？”
单清泽摇摇头。
顾晴捏起刚才被他打掉的那个蒸饺塞他嘴里：“凑活吃吧，小少爷。”
单清泽“噗嗤”一声笑了。
“那个鸭腿，好吃吗？”
“不好吃。”顾晴摇摇头。
单清泽笑得更欢了。
“你这人......”
“我这人怎么了？我可是傻人有傻福，看，我不是遇到你了吗？”
“嗯！”单清泽站起来，把手表又放回他手里，“我去给你做饭！”
“诶~”顾晴拉住他，“你做你的就行，我吃饱了都。”
单清泽“哦”了一声，又坐回原位：“那我不做了，我吃你这个就行。”
碗里还有几个蒸饺，单清泽一个个都吃了。顾晴没拦着他，因为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知道单清泽这人很好养活，给他什么就吃什么，像个不挑食的大狗狗。
他没有少爷脾气，也没有少爷习惯，他真的很好，是个真正的王子。
初春的夜晚，窗外零零星星地开始下起了小雨。云中的雨季来了。
顾晴翻了个身，把手放在肚皮上，看着天花板。
茶壶和手表单清泽都不要，说家里太多了一定要给他。两人僵持了半天，现在那俩货就双双在床头柜上杵着，像一对胖瘦兄弟。
顾晴睡不着。
身边的人也没睡，呼吸很轻，小心翼翼地离他很远。
“你过来点，等下掉下去了。”顾晴伸手拽拽他胳膊。
单清泽还穿着他那件旧T恤，似乎已经默认这是他的睡衣了。
顾晴不知想到了什么，眉眼忽然温和起来：“诶~你知道你穿的这件衣服上有破洞吗？”
单清泽没动：“知道，在咯吱窝底下。”
“那你还穿？”
“挺舒服的，很透气。”
顾晴笑了，转过脸去看向那好看的侧脸。
“你干嘛要送外卖啊？”
单清泽长长的睫毛扇动了几下：“我就......好玩。”
“哎~~~”顾晴叹了口气，“以后别送了，行吗？”
单清泽转过头来，看着他。
顾晴的脸挤在枕头上：“我这人的信条呢，就是人能不吃苦就不吃苦。尤其是没必要的苦。你生活条件那么好，就算要体验生活，也没必要一直这样。你看你熬夜送外卖，还要学习，还要忙这忙那。你还年轻，不要糟蹋自己的身体。要好好的珍惜生命，以后才能用在更重要的时候。”
单清泽的眼睛亮亮的，眼神中却闪过瞬间的迷茫：“我还......真没想这么多。”
顾晴把手伸出被子，指了指墙上那个老旧的空调：“你看，那空调没日没夜的开，好了，今天坏了吧。我们人类这种脆弱的碳基生物，人生也就短短几十年，身体就这一副，你拼命运转，可不得跟这空调机似的早日挂掉。”
单清泽盯着他手指的方向：“明白了，明天我给你买台新的。”
“啧~”顾晴拍他胳膊，“这小孩儿，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我给你讲道理，谁让你给我买空调了？！”
单清泽缩回被子里。
“不过你也真的特别，为什么喜欢玩这些呢？连我都给骗了，人家少爷们不都喜欢豪车游艇美女啥的吗？我跟你认识这些日子，就没看你......诶~对了，你那摩托车......”
“是真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
“啊~~~”果然，顾晴想，“那你一直带来的那条红鱼......”
“是东星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