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第一个早晨，顾晴拉肚子了。
原因是，他昨晚吃了太多的哈密瓜，又为了把仅有的一条被子多让给单清泽盖，自己晚上受了凉。
“艹！新的一年出师不利啊！”顾晴捂着肚子，“我再去一趟厕所。”
单清泽昨晚睡得挺好，今天早上也是被冲马桶的声音吵醒的。他揉了揉眼睛坐在床边：“我去给你买点药吧。”
顾晴的声音从厕所里传出来：“外卖行吗？外面挺冷的。”
“没事，我正好出去走走。”
年轻人火旺。顾晴没拦着他。
“那快去快回！”
大门关上，单清泽把黄色的衣领拢了拢，伸手掏出了兜里的手机。打开微信犹豫了一下，就还是直接切了电话界面。
电话拨通了好一阵对面的人才接起来，感觉有点距离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
“喂？”
“哥~”单清泽出了楼栋。
“怎么了？小王子。”对面的声音温和沉静，语调轻柔又带着点刚睡醒的慵懒。
单清泽把手机贴近耳朵：“你们公司招聘的事你管不管？”
对面停顿了下，似乎有点意外：“......哦，有人事会负责，不过职位比较重要的话，我会看一下final的面试。怎么了？怎么关心这个？”
单清泽脑海中浮现出那张应聘表格：“你们最近在LINKON上招聘的那个003号职位很重要吗？”
“003号？你等一下，我看一眼。”对面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应该是对方从床上坐起来了。
半晌，那边的电话又被拿起来：“哦，这个职位啊，不用我看的，人事可以决定。”
“那个......”单清泽一听，忽然有点急了，“其实，我有个朋友......”
“哦？呵呵~”对面忽然轻笑起来，“听老爸说，你最近常常提起一个朋友。是他吗？那个腿断了的？”
“是......他。”单清泽老实道，“我昨天才知道，他是学文物保护技术专业的。前不久因为受伤丢了工作，所以......”
“行。”对面先打断了他，“我今天下午就回国了。你晚上有空吗？回家吃饭？”
“有！今晚不打工！我回家找你。”
“你呀~~~”对面的人宠溺地笑笑，“行吧，那晚上见面再说。”
“好。”
挂下电话，街对面的药店正好开门。单清泽走进去，把架子上有的治拉肚子的药都买了一盒，然后就转身回去了。
大年初一，街道上很多昨晚留下的爆竹残渣，空气里到处都弥漫着一股二氧化硫的味道。单清泽笼着手钻进门栋里，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拿出来。
微信里亮着一个大海的头像。
清渊：天气冷，小王子要注意保暖！新年快乐！
下面跟着一个橙色的转账红包，人民币100000元。
单清泽点了接收。
这人跑了一趟药店，买了八盒药回来。顾晴看着一桌子的药盒，心情有点复杂。
“其实你买蒙脱石散应该就可以了，其他的这些能退吗？”
“不能退了。”单清泽面无表情地一边拆着每一个盒子的包装，一边把每一种药都拿出来一片放在餐巾纸上推到他面前。
刚才从袋子里倒出来的时候顾晴其实已经看过了。这几盒药都是中成药，而且配方其实大差不差，所以就算一口气全都吞下去，应该也是没什么问题的。于是本着不要让帅哥失望的心态，顾晴吞金丹似的把一把药全都倒进了嘴里，然后就着蒙脱石散咽了下去。
他年轻的身体果然抵抗力还是很强的，那一堆各式各样的金丹吞下去，他就没再跑过一回厕所。
观察了一个白天，单清泽见他应该是好了，就瞄了眼墙上的时钟，然后站起来又开始穿外套。
顾晴抬起头，眼睛里莫名闪出了不舍：“要回去了？”
对方点点头：“嗯，锅里还有昨晚的剩饭，你晚上将就一下。”
顾晴冲他笑笑：“单清泽，你是不是照顾我照顾上瘾了？”
穿衣服的手停了一下，然后很快又恢复了动作。单清泽把外套拉链拉上，熟练地弯下腰去收拾门边的垃圾桶：“我就是顺便罢了。”
帅哥扎垃圾袋的样子都是好看的！顾晴觉得自己魔怔了！
大门被拧开的一瞬间，顾晴的心忽然跳得有点厉害。
他扒着沙发扶手，忽然脱口而出道：“你以后还会来吗？”
单清泽的手停在门把上。
“应该......会吧。”那双漂亮的眼睛转过来，真诚地提问，“那你欢迎我吗？”
顾晴莫名松了口气般地笑了。他没说话，而是直接站起来，从茶几上摸了个什么东西，走过去塞在他手心里：“随时欢迎。”
......
到家的时候正好是晚饭时间，单清泽把摩托车在门口停好，就按响了铁门上的可视门铃。一个管家样的中年男人从院子里走出来给他开门，西装笔挺，油头增亮。
顾晴看着他笑：“谭叔。”
“诶~小少爷。”老谭笑眯眯地拉开门，“老爷和大少爷已经回来了，就等着你开饭呢！”
巴洛克风格的古董黄花梨餐桌上，精致地布着许多可口的菜肴。住家厨师端上来一大碗汤摆在正中间的位置，单清泽脱下他的骑手服递给一旁等着的家政阿姨，在桌子的左边坐了下来。
父子三人平时各有各忙，所以聚在一起吃饭的时间倒是真不多。
单嘉可看看一边一个两个高大的儿子，笑着掀开面前的炖盅：“今天这海参不错，清渊前段时间特别从胶东带回来的。清泽你趁热吃。”
“好，谢谢爸，谢谢哥。”
单清泽脸上还带着寒风吹过的丝丝红晕，口罩的印记也还在脸颊。单嘉可看了一眼，随手抽了张纸巾递给他：“额头上那是个什么？擦一擦。”
“哦。”单清泽伸手一抹，是一片小小的树叶，“刚才骑车快，可能是头盔上沾着的。”
“嗯。”单嘉可点点头，“周姨说你最近又跟她学了不少菜式，这是......又对厨艺感兴趣啦？”
单清泽喝了一口汤，似乎是思索了一下：“那个......想以后给您做来着。”
“得了吧你~”单嘉可笑了，“你上次那个找老陈拆石膏的朋友腿好了吗？还需要你照顾吗？”
“不用了，他好得差不多了，谢谢爸。”
“听清渊说你还要给人介绍工作，也是这个朋友吗？”
“是的，他学文博类专业的，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单清泽没打算隐瞒。
“哦。”单嘉可低头吃菜，若有所思。
“这小子长得很好看吗？”老爷子忽然一句。
单清泽脸一红：“爸......”
“哈哈~当我没问。”单嘉可把话头扔给一边的大儿子，“到你了，当哥哥的。”
单清渊还穿着笔挺的衬衫，只是领带已经解了，一看就是刚下飞机就去公司开过会了。老头子这几年没怎么管公司运营的事了，一般只是闲着无聊泡泡世界各地的古董市场，公司里的事都是单清渊在管着。所以他哥一直很忙，单清泽知道。
“你那个朋友的简历我看了一下，实话实说离我们的要求还差很远。不过呢，文物这方面的工作经验必然重要，但为人踏实肯干愿意学习的话，专业知识只是个基础而已。”
“他很踏实的！”单清泽抢了一句，“他虽然不是什么特别好的大学，但是他专业分数都很高。而且，人也很认真。他说想找一个还不错的公司，就老老实实给人打工一辈子。所以，应该是挺任劳任怨的。”
“呵~”单清渊看他一脸的急切，忍不住笑了，“看你这样子，就知道......人确实长得不错。”
“哥~~~~”单清泽脸热热的。
“知道了啦~”单清渊宠溺的一笑，“我会让人事通知他来面试的。”
看对方一脸的担心，他又补了一句：“我亲自面试，行了吧？”
单清泽低头开始啃海参：“谢谢哥。”
“但是，”单清渊忽然又停下筷子，“他那个部门的领导......”
单清泽紧张地望着他。
“那个人有点麻烦。”单清渊蹙着眉，“不过......没事，我来搞定他。”
单家的房子是思霞路上的马乔别墅，是云中最著名的历史建筑之一，很多年前还可以顺利买卖的时候，单嘉可果断地拿了，现今已经是实打实的保护单位了。思霞路上各国领馆众多，百年的法式梧桐在冬季落光了叶子，曲折多叉的树枝蜿蜒着，像是天空的脉络。
房里的暖气很足，单清泽站在窗口，看街上穿着厚羽绒服悠闲遛狗的人们，心里想着：怎样找个合适的理由送顾晴一台新手机和一部电脑。但这些贵重的东西并不如一件衣服来得那么方便。
他平时不太关房间门，所以旧式木楼梯的响动声很清晰地从门外传来。
他转头张望，果然没过多久，一个高大清瘦的身影就出现在他的门口。
单清渊换了一套家居的运动套装，整个人看起来比那套公事公办的行头温和了许多。他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小托盘，上面是两个欧式的白瓷杯。
优雅的哥哥轻轻敲了敲一旁的门框，眼镜下温柔的笑颜让人看着暖心。
“喝咖啡吗？我亲自泡的。”
单清泽脸上沉思的神情一扫而空，换上了同样精致的笑容：“喝~”
单清渊走进来，把小托盘放在白色的飘窗上，咖啡的香气溢出来，氤得整个房间里都是浪漫的味道。
“在想什么呢？忧心忡忡的样子？”单清渊递给他一杯咖啡，上好的德化白瓷，莹润的釉面透着暖心的温度。
单清泽看着大自己两岁的哥哥，轻轻叹了口气：“他手机很旧了，是基本就快用不了了的程度。他也没有电脑，工作起来很不方便。但是......这人自尊心强，我也不好直接送给他，所以就在想办法。”
单清渊明了的一笑：“就这么点小事，哪值得我亲爱的弟弟操心啊。这个很好办，交给我吧。”
“交给你？你也不认识他啊？”单清泽疑惑。
“很快就会认识了啊~”单清渊笑。
“也是。”单清泽绷着的表情终于放松了下来，伸手拽了拽单清渊的衣袖，“谢谢哥。”
“嗯。”单清渊点点头，洞悉一切般地看着单清泽，“说实话，我还真挺想见见这小子的。居然能让我们小王子这么上心。”
单清泽没回话，只是有点害羞地低头笑了。
“是那个人吗？确定？”单清渊追问。
“嗯，是他。”单清泽坚定地点头，“和当年一样，娃娃脸，一点没变。他眼角微微有点上扬，还有颗小小的痣。他......”
“行了行了~”单清渊打住他，嘴角的笑也掩不住，“知道了知道了~再说咖啡要凉了。放心，哥会帮你的。”想了想，又补了一句，“爸也不会反对的，放心。但重要的是，”单清泽拍了一下他的肩，“你自己可要努力！”
冬天的街道，略显萧条。街对面的老式咖啡馆里，星星点点亮着昏暗的灯光。匆忙路过的人群，时不时地回头张望。
缘分这件事有时候真的很奇妙，一转身，可能就遇见了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