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感觉有点恍如隔世，电梯上升的空间里两人都没有说话，甚至连基本的寒暄都没有，顾晴就低着头先出了电梯口。
“你的伤好挺多了。”单清泽轻轻在他背后说了一句。
那声音温和，晴朗，在外面四起的爆竹声中，有种节日的暖洋洋。
顾晴觉得心窝子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是，好很多了。”他没多说，并不是不想回答，而是他怕自己忽然情绪崩溃。
他也没想到自己会这样，在再一次见到单清泽的时候。
人的情绪总有个莫名其妙的开关，尽管平时都可以藏得很好，但只要一个奇怪的契机，就会哗啦啦地奔涌而出。顾晴觉得这是穷病。因为穷，所以不自信，所以对别人也没有信心。任命是一种不得已，但是觉得没有人会来爱他早已经从开始的惆怅变成了现如今的坦然。就像魏超说的，六亲缘浅嘛~顾晴本以为自己早已经活得老僧入定了。
但......就在刚刚，单清泽出现的那一瞬间，那个开关就“嘣~”的一下打开了。
但......其实单清泽也不是来爱他的。
顾晴在门口停住，伸手在兜里摸钥匙，黄色的中国结在手心里闪动了一下，插到了钥匙孔里。
单清泽站在他身后，像一片暖暖的热源。顾晴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背后有人”的感觉，霎时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心。是的，这段时间他深深地体会到，只要单清泽在他身后，他就觉得很安心。
进门的时候拖鞋只有一双，两只拖鞋还呈势不两立的架势东一只横着西一只竖着。顾晴看了一眼，心里有点囧，自从单清泽走了之后，他好像再也没有收拾过屋子。
单清泽看他站着不动，大概是以为他身子骨还没有好利落，就把手上的大包小包放在一边，弯下腰去给他捡拖鞋。
两只冤家对头的拖鞋到了他脚下，顾晴僵着脑子穿上了。
单清泽熟练地打开一边的鞋柜，他以前穿的那双拖鞋还在老地方摆着，那是他临走时收好的。
莫名地，单清泽叹了口气，然后伸手把它们拿出来穿上了。房门关上后单清泽先进了屋，习惯性地把沙发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先归了位，然后就转身准备去扶顾晴来坐。
顾晴看着他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心里既窝心又感慨，以至于在他向自己伸出手的时候一时间竟然忘了把手放上去。
远远看去，现在两人的姿势倒像是一对久别重逢的恋人，一方正向另一方伸出了期盼的手。顾晴的反应让单清泽也愣了一下，似乎突然发现现在两人的关系已经不再是小保姆和主人。顾晴已经不再需要他的搀扶了。
单清泽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把抬起来的手放下了，又悄悄在衣摆上磨蹭了下，才绕过顾晴去拿门边的东西。
顾晴慢悠悠地去沙发上坐好，就看见那高大的身影拎了两个袋子过来。
是啊~他刚才没留意。单清泽今天好像不止带了菜。
单清泽把菜放在餐桌上，然后把另外一包东西递给他。那包东西很大，像个巨型的炸药包，然而单清泽一只手就拎了起来，看上去并没有什么重量。
“什么啊？”顾晴很好奇，“给我的？”
“嗯。”单清泽点点头，“给你的。”
顾晴来了好奇心，单清泽还给他买了东西？
顾晴接过来，果然软软的一包并不重，但是真的很大。他把纸袋扒开朝里望，一件白色的像是棉袄的东西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
“嗯？”顾晴把东西拎出来，好长好长，直到他把纸袋都扔到了地上，那件衣服才在他面前露出了全貌。
那是一件长款的......
“羽绒服？”顾晴转头看向单清泽。
“嗯。”单清泽正在打开桌上的另外一个袋子，今天的菜色一样一样地被拿出来，“我的淘宝店要倒闭了，进的货都卖不出去。送你一件吧。”
顾晴：“......”
“真的假的啊？！”他怎么觉得这么扯呢~
“真的。”单清泽没看他，转身把菜一样样地拿进了厨房。
那人已经把外套脱了，今天他穿了粉红色的毛衣。
粉红色的！
顾晴从来没见过穿粉红色这么好看的男生！
但是单清泽穿着真的是太漂亮了！
顾晴盯着他高大的背影，手里摩挲着那件白色羽绒服帽檐上的浅棕色皮毛。
“我其实没穿过真正的羽绒服。”顾晴坐在沙发上，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厨房里的人说话。
厨房水龙头的水开得很小，顾晴知道单清泽在听。
“我小的时候，听说羽绒服很暖和，就跟我爸说想要一件。要了很久很久，大概好几年吧，有一次我爸终于给我搞了一件回来。那时候我特别高兴。
但是穿上以后，我觉得也不是很暖和，里面还是要穿棉毛衫和毛衣的。我爸就跟我说，羽绒服就是这样的呀，里面是要穿很多衣服的！
我当时就很失望，觉得人家说的，真正的羽绒服是又轻又软的，穿上会像云朵一样的都是假话。
直到后来我长大了，看见同学们穿的羽绒服真的是那样的，我才知道我爸当初是骗我的，那件就是普通的棉衣。我于是把那件衣服扔给他，说：我现在自己赚钱了，这件衣服给你了。
你知道我爸怎么说吗？他说：你这件衣服那么薄！冷得要命！我才不要！我当时就想：啊~原来你也知道冷啊。”
厨房里正在洗菜的手停了下来，单清泽转过脸来看着他。
顾晴也看着他，然后呵呵笑了两声：“单清泽，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件羽绒服诶！谢谢你啊！你卖多少钱的？我买吧。”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按照进货价......先赊账怎么样？”
单清泽盯着他半晌，刚刚有些颜色的脸又沉了下去。
“傻子。”
他转过身继续洗菜。
等到四菜一汤上了桌，顾晴还在镜子前穿着羽绒服嘚瑟。单清泽瞥了他一眼，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真舒服啊~~~真正的羽绒服~~~”顾晴嘴里嘟囔着，“就是有一点啊~这白色，会不会容易脏啊？干洗还挺贵的。单清泽，你有黑色款的吗？给我换件黑色的吧。”
单清泽正在布菜的手停下来，黑着脸转头看他，冷冷道：“没有。”
“哦。”顾晴神经大条，“尾货啊~尺码倒是正好。我运气真好！”
他喜滋滋地穿着羽绒服就在桌前坐下，一张最近稍微长了点肉的小脸因为太暖和而变得红扑扑的。
单清泽看着他藏在衣袖里的手：“吃饭的时候脱了，容易脏。干洗费很贵的。”
“哦！是啊！”顾晴恍然大悟，赶紧把衣服脱了，折好，恭恭敬敬地放回纸袋里。
“你穿白色的好看。”
“什么？”顾晴没听清他在说什么，转过头来看着他。
“没什么，吃饭吧。”单清泽把筷子放在他饭碗边，自顾自已经开始夹菜了。
今天桌上又出现了那条化了妆的草鱼，依然龇牙咧嘴地冲他摆臭脸。
“哇~~~”顾晴很开心，但是心里的疑惑再一次冒了出来。
他盯着盘子里的丑鱼，皱眉道：“这真的不是东星斑吗？”
单清泽面色清淡：“你觉得凭我的经济实力，买得起东星斑吗？”
顾晴感同身受地看了看对面的穷小子：“也是。”
“洞庭湖流域有一种野生草鱼，在每年的产卵季就会汇合到一片水草丰富的水域。它们的身体会因为准备产卵而变成红色的。这种鱼以前很贵，但是后来大片人工饲养以后，就和普通草鱼差不多了。所以，它现在就在你面前了。”
顾晴：“......”
这话听起来......为什么那么不像话？
他夹了一筷子产卵季的红草鱼，嘴角瘪着：“你是不是在忽悠我啊？”
单清泽看他如看一条草鱼：“我是动物医学研究生在读。”
顾晴不敢和学霸犟嘴。其实这个问题他也不是一定要搞清楚。
单清泽见他沉默了，就不动声色地继续吃饭，鱼肉入口的一瞬间，他忍不住低头“呵~”了一声。
顾晴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像没看见他在笑。
单清泽掩唇咳了一下，又恢复了一张冷静脸。
电视里的春晚播到了舞蹈节目，悠扬的民族音乐中，顾晴把最后一块鱼肉夹到了单清泽的碗里：“你大年夜的，为什么来我这里？”
单清泽没看他，老实吃鱼：“没地方去。”
顾晴刚想问一句：你家呢？脑子里就忽然出现了顾强的那张脸，就把话又憋了回去。
原生家庭嘛~谁还没有呢？
盘子里的菜都空了，顾晴忽然对面前的这个穷小子产生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情。
“那你今晚也在我这儿睡吧。”话一出口，他和单清泽一起愣了。
“那个......要是......”他脑子里飞快地闪过那一晚离别时的那个轻吻。他是不是又触到单清泽的雷区了？！
两人都亲过了，对方应该也察觉到自己的取向了，自己还说出让他跟自己一起睡这种话，听起来是不是有点不良勾引的嫌疑？！
顾晴捏起手心：“其实......”
“好。”单清泽看起来有些意外，但表情却没有抗拒，甚至还有些欣慰的样子，“谢谢你。”
“呃......不用谢。”顾晴这时才感觉到尴尬。
但是除夕嘛~按照他们俩的年纪，估计不会那么早睡觉，所以一起躺在床上的时间应该不会很长。
顾晴摇摇头，他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