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尺男儿铁骨铮铮,如今话说出来,边淮干脆敞开心扉,把话说个彻底。
“其实那天您带我回四合院,我本来是想摊牌,跟您结束关系。因为我实在受不了了,想要的东西一件件实现,我野心却变得越来越大,胃口永远也喂不饱。”
稍停,他哽咽,“而且我真的很害怕,这两年努力到最后自己什么都不是,您到头还是会娶一个像方晓彤那样家世显赫的千金小姐,而那种身份地位是我一辈子可望不可及的美丽梦,我怕自己碎。”
他从不了解严聿征家世如何,常主任要给他介绍官家小姐,她才隐约推断他没有妻子。
严聿征听边淮一番话,到最后没说什么,让他好好休息,不要想其他。
他这个身份,这个年纪许下一切承诺都像空口画饼。君子一诺,驷马难追,身边养一个情人,一辈子给他荣华富贵,他当然能做到。他只是担心自己年华老去,这中间填补的二十几岁再也无法用金银珠宝填沟,因此只有沉默,只有无言以对。
求人的一颗真心,分量过重。
走到门口,严聿征停下来,说:“我之前说过的不会取消。还是那句话,只要你想清楚,一切承诺我都能兑现给你,包括结婚。”
边淮咧嘴,一排白牙在阳光下格外灿烂:“我还得想想。毕竟条件您说了,我得辞去芭蕾舞团中的一切事物,这点我确实舍不得,毕竟现在刚出点彩。”
“你慢慢想,这件事也不愁一两年。”严聿征眼神沉下去,看着他,不知想到谁,一双眼眸几分伤怀。
薄唇抿了抿,转身离去。
高大背影竟填了几分落寞孤寂,没了簇拥,也不过一介中年平头百姓,再无区别。
边淮隐约觉得严聿征有什么事自己不清楚,又一想,他身上的谜团多了去,未必是一两件。甚至关于详细信息,还有他的生平都要靠自己在百度百科上才能查出来,便没在过多介意。
医院躺一个星期,朱薇来探望,刚好帮着边淮办了出院。
出院是个晴朗日子,正值夏季,马路上的太阳照的人汗流浃背。
除了大病初愈的边淮,来帮忙的几个人都汗流浃背,连朱薇都用包遮在额前,短短几步出了一身水儿。
上车,陶子健驾驶,李谢恩坐副驾,边淮就和朱薇坐了后面。
“太热了,这两天是高温,比去年可厉害不少。”李谢恩回头看边淮,“师姐说你过敏,现在好点没?还有啥感觉不?”
“好挺多,就是还得抹药。”边淮真心感谢,“陶师兄,谢恩,师姐,谢谢你们啊,还专门来接我。”
他之前在京芭一直是边缘人的存在,如今做了男主,大家之间的关系也好很多,确实挺让人欣慰。
“这几天没别的事,你回去先歇一歇,再养养神。”朱薇说,“洪从南出院了,他伤口还没恢复,短时间内医生不让运动,就回家先养着。”
边淮点头:“我比师兄幸运点。起码没伤筋动骨,虽身残志坚,但还能跳,我挺幸运。”
几个人被他逗笑,陶子健说:“那天晚上大家看见严部长抱你出包厢,还以为怎么了,没想到是送你去住院。你不知道,当时我们在群里猜你俩啥关系,还是朱薇说你过敏住院才停止闹剧。要不然啊,都有人要猜你是不是人家包养的男小三了。你说这荒唐劲儿的,可笑不?”
几个人都笑,边淮笑不出来。
他跟严聿征能是什么关系,还真让人说对了,就是被包养的关系。
可这话就是再亲近的人都不能说。要不然他所有成绩都变成了背靠大树好乘凉,到时候更麻烦,肯定还得影响到严聿征。
把边淮送到房车,一开门他条件里面的场景,有些愣神。
“前两天下雨,你这房车窗户都没关,差点被水淹。”朱薇说,“我知道你住院回不来,就帮你关上窗户,把里头收拾了收拾。”
“谢谢师姐。”边淮进去内部,原本空荡荡的床铺了洗干净的床单,放了枕头,边框上贴了一些很温馨的装饰,门口还多了两个挂钥匙的卡通挂钩,还是帕恰狗,很可爱。
“既然是家,就得有家的样子。”朱薇打开冰箱,“我给你买了些水果,还有吃的,算给你出院的礼物吧。大家都很关心你,别难过。”
李谢恩和陶子健也站在门口,向他投以微笑。
边淮站在房车中间,看着焕然一新的环境,心中百感丛生。
“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边淮头回在京市体验到温暖,“谢谢大家,真心的。”
“以后有困难要跟我们说,别老是一个人藏在心里。”陶子健抱着胳膊,对他说,“其实我们没排挤你,也不觉得你从小城市来,你是个乡巴佬。但大家平时都习惯了组团玩,毕竟从小一起进的团,更熟些,知道吧。”
“就是啊。”李谢恩也说,“不说别人,就是洪从南,他其实也也不坏的,就是脾气差了点。但独生子嘛大多都这样,不是真的特别烦谁,就是不喜欢你身上特别装逼的那个劲儿,拽的258万似的。恃才傲物。”
边淮:“……”
他也不是拽,就是吃了太多苦,不愿一个人虚以为蛇,觉得相处太累。
如今这些话说开,朱薇跟几个人回去。
边淮坐在温馨的房车里,看着自己的小家,头一回觉得幸福二字如此贴近,他能抓得住。
吃了药睡到天黑,手机嗡嗡震动。
边淮摸起来:“喂。”
“是边淮吗?”那边是狱警,语气还挺着急,“李冈病情发作又想不开,在厨房干活的割了腕,现在正在抢救。情况不太好,你赶紧过来。”
这样的事情每一年都几乎发生几回,边淮顾不得困倦,一咕噜爬起来,直奔医院。
炎热的夏季汗流满背,他穿了一件长袖仍觉得冷。
一路从一楼跑到四楼,瞧见狱警在外头站着,心脏都漏跳一拍。
“李冈怎么回事。”边淮喘了几口气,心脏快从嗓子眼蹦出来,“他怎么好端端的,就——”
“他最近表现特别好,上课干活都特别积极,就安排他去厨房帮忙。”狱警说,“没想他发病,突然就来了一刀,切的还特别深。发现情况不对,赶紧把他送过来,多少还是有些晚了,现在只能祈祷血库够用,不然真是可惜。”
边淮眼前一黑,险些坠地。
李冈刚入狱就觉得蒙冤,可惜当时条件差。人证物证都指向对他不利的那面,一直到审判结果下来也没人能证明他清白。
这几年他虽然习惯了在监狱,脑子却被压抑环境弄的思想崎岖,时不时就想不开。
“出现这种事属于一级警备。”狱警说,“他之前各项心理评估都通过,谁都不知道会出现这种情。……”
后面的陈词边淮一个字也听不下去,盯着手术室的门,还有上边那红色的三个字,满脑子混沌一片,像被卡车压过去又退回来,反复碾了十来次。
过了不知多久,他问:“还有几年。”
“什么?”狱警反应过来,也沉默,看向手术室大门,“李冈这段时间表现一直很好,很上个月还减刑,只剩一年。”
“只剩一年。”边淮重复一句,嘴里发苦,神情也涣散,“只剩下一年,他就等不起了?傻吗?是不是傻?”
心里的难受无以附加,老边去世历历在目。边淮想起父亲临终前嘱咐他一定要照顾好弟弟,退后一步,一屁股跌进了椅子,捂住脸来。
深夜的手术室原本宁静,这个点一般也不会再安排什么大型手术,除非急救。
大门紧闭,上面的红灯始终亮而不灭。边淮一头害怕,怕那灯光熄灭出来不好的消息,又盼望赶紧熄灭,李冈捡一条命安全无事,至少别傻的彻底。
十分钟已经是极限,他急的坐不住,站起来,翻到上次刘萍律师给的电话,拨通过去。
上次去没见到人,中间他打了两回电话,对方一直忙线。
这一次边淮再打过去,已经抱了吃闭门羹的心理准备。果然那头还是没接,始终是呼叫等待,不知是入睡,还是陌生号码防备,不知他是谁。
心中的绝望犹如种子迅速发至苍天,他在垃圾桶旁蹲下来,抓了一把头发。原本不想告诉严聿征有关李冈,怕他对自己有负面想法,事到如今别无他法,他犹豫再三还是颤抖着找到号码,拨了出去。
严聿征下午一点飞往杭州参加非遗博览会,此刻正和主办方一起吃饭。
见边淮电话进来,略一思索,挂掉。桌下回信,何事。
眨眼间那头语音条过来,边淮带着哭腔,“接电话吧,求您,信息一两句说不清楚。”
音量忘了调低,公放之后,一桌人纷纷投过来眼神。
严聿征无视那些好奇,略一点头,拿手机出去。
走廊寂静无人,电话回拨过去,他问:“你不要哭,情绪平定下来再跟我说。”
边淮听见他的嗓音就想流泪。爱一个人总有千万般愁思乱绪,尤其他枯树被砍,马上就撑不住了。
咽下去情绪,想起父亲,又想起那个根本靠不住的继母。
开口间,他还是难免哽咽,“我弟弟自杀了,不知道能不能救过来;他当初因为意外杀人判了刑,这些年一直待在监狱里,经常想不开,这回直接割腕,到现在还没出来,生死未卜……我该怎么办?求您告诉我——我现在,到底该怎么做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