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川彻有一瞬间觉得周围的所有杂音都离他远去了, 耳边只剩下远川凌胸膛中鼓噪的心跳声。

  一下一下,越来越快,像急促又热切的鼓点, 在吸引着谁与他共同起舞。

  及川彻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耳鸣了一阵。

  远川凌捧着他的下巴让他站直, 微凉的双手贴在他颊侧的皮肤上,却完全没能起到一丝降温的作用。

  “阿凌……脑袋晕晕的……”他的脸很烫, 下意识追着温度低的地方, 在远川凌的掌心里蹭了蹭。

  远川凌的大拇指按在及川彻的脸颊肉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刷屏似的反复循环。

  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

  没有成年后及川先生的游刃有余, 也没有在面对粉丝时招蜂引蝶的轻浮感, 而仅仅是属于他的, 被他牵动心神后的羞窘。

  远川凌发自内心地感慨, 能见到这个少年时代的及川彻,真是太好了。

  “有听进去吗?”

  “有……”及川彻视线聚焦在远川凌脸上,随后又十分心虚地快速挪开。

  远川凌见状挑眉, 坏心思地凑在他耳边, 说了句非常过分的话。

  “——”

  “好吗?”喑哑的嗓音, 带着仿佛开玩笑似的、上挑的语调, 在及川彻心底柔软的地方轻轻抓挠几下。

  简直让人忍不住颤抖。

  太犯规了吧!

  这是我能听的吗!

  从远川凌按住他的脖颈开始,及川彻就应该知道,后续的一切都有点超过他贫瘠的想象力了。

  “……好。”及川彻脸上本来要消去的热度再次回升, 觉得自己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要怎么呼吸来着?

  先呼气还是先吸气?

  啊啊啊啊要憋死了——

  远川凌:“呼——”

  “呼——”

  远川凌:“吸——”

  “吸——”

  远川凌很满意,牵着及川彻的手腕往外走。

  及川彻像个大型娃娃, 呆呆地被远川凌放置在部活准备室门边, 等到远川凌把门锁上, 又被牵着离开。

  “好了及川同学,要下楼了——”

  “……嗯。”

  傍晚的青叶城西很冷清。

  运动社团的结束时间本来就比较早, 他们又是排球部最后离开的,路上没有几个人。

  没人看见他们这幅亲密的样子。

  及川彻看着他的背影,想起开学前的七日旅行,想起在京都神社前交给远川凌的那枚御守。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违背自己的理智,说些打破世俗的话,把所有顾虑的事情都抛在脑后,什么也不想,只看着眼前这个人。

  但是,一个人的情商除了与生俱来的部分,和他的人生经历也有关系。

  或许就是把人与人之间的复杂关系看得比较透彻,及川彻才会在做某些重大的决定时犹犹豫豫,瞻前顾后。

  只要他准备好了,做出的选择就不会再更改。

  他当然也会有超出理智的时候,只是现在的及川彻还不知道。

  三年后选择前往阿根廷何尝不是他自我疯狂的一种体现呢。

  可是与远川凌有关的事情,他总会更加慎重。

  自己可以为自己的选择承担结果,却不能让别人也被迫和他一起感受痛苦。

  尤其是一直一直,非常偏爱他的人。

  你已经做好和流言蜚语对抗的准备了吗?

  你已经确认自己有能力保护他,而不被外物所中伤了吗?

  你已经想好,如果感情和现实出现冲突,应该怎样选择了吗?

  你怎么知道,你渴望他注视的心,不是会随时间消退的情热?

  将那枚纽扣塞入御守的时候他就想过,他总要在真正可以不伤害到对方的时候,把自己的想法光明正大地说出口。

  不是在旅行中樱花飘落的时候,也不是在被告知一个秘密的如今。

  他希望远川凌的前路是鲜花和掌声,他会成为最有名望的医师,被许许多多的人敬仰。

  及川彻知道,自己已经贪心地从远川凌那里讨要来了弥足珍贵的三年,他不能让这三年,成为让远川凌后悔的深渊。

  但他没有办法克制自己不去幻想。

  我什么时候可以触碰你?

  我什么时候可以尽情地渴求你的视线?

  我什么时候可以心安理得地索要更多偏爱?

  少年总会长大,经历抽筋剥骨般的疼痛,用时间来证明那些念头不是荷尔蒙分泌下的冲动作祟。

  他们会心照不宣,保守同一个秘密。

  但是啊。如果现在,他想更得寸进尺一点,阿凌也一定会同意的吧?

  最后一缕夕阳沉入地平线,昏暗的街道,路灯亮了起来,两人走在路上,脚步声清晰可闻。

  及川彻反客为主,抓住远川凌的手腕,掌心下滑,和远川凌的手掌相贴。

  他的体温永远比远川凌高出一截,连掌心都能体会到这种差别。

  远川凌的手掌略微僵住了,他灰色的眼眸看向及川彻,好似没想到自己会被突然袭击。

  “嘘——”及川彻别过脸,不敢看他。

  “就这一次。一会儿就好……”

  远川凌轻笑出声。

  及川彻停顿片刻,随后手掌向内伸展,手指缓慢地、用力地,插入远川凌的指缝间,直至十指相扣。

  远川凌就这样笑着等着他动作,一声调侃逸散在空气中。

  “那……过了今天,就不可以再闹脾气了啊。”

  *

  翌日。

  青叶城西排球部的部活准备室。

  及川彻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他动作悠闲地把换下来的校服折叠好,放进储物柜里,随后拿出室内运动鞋,开始更换。

  这场面多少有些诡异,边上旁观的岩泉一总觉得这人身上在一刻不停地往外冒粉红色小花。

  又古怪又肉麻。

  “及川,你心情很好吗?”岩泉一忍不住问。

  及川彻闻言抬头,嘴角还挂着一抹笑意,“超开心。”

  岩泉一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觉得这家伙好像被不明生物上身了。

  松川一静无语道:“看出来了……感觉灵魂都要升天了。”

  花卷贵大觉得很奇怪:“远川今天好像请假了?”

  这多少有些不太合理,远川凌不参加社团活动,及川彻居然会这么开心?

  这两个人三天没有一起放学回家,及川彻都接受不了,今天怎么这么反常。

  及川彻“嘿嘿”一笑:“阿凌请了假,去医院了。”

  岩泉一问:“因为生长痛吗?他不是说不会去吗?”

  远川凌一直觉得及川彻的想法小题大做,他作为一个医学生当然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生长痛又算不上什么疾病,当然不会去浪费那个时间。

  结果仅仅一个晚上过去,远川凌就改变了主意。

  要不是清楚及川彻对远川凌的态度一向很小心谨慎,岩泉一都想给远川凌发个短信求证。

  ——被威胁了你就眨眨眼。

  岩泉一逐渐露出了嫌弃的表情。对及川彻特供。

  及川彻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忽然改了主意,只是两人晚间通话的时候,远川凌最终接受了他之前的提议。

  去医院拍个片子看看,最近的训练有没有给骨骼生长带来负担。

  “昨天突然做的决定。”及川彻说道。

  花卷贵大疑惑:“远川去医院没带上你这个挂件,你好像一点都不生气啊?”

  “因为说好了会给我看检查结果。”及川彻系好鞋带,忍不住说:“还有啊,阿凌以后都会和我一起回家,营养餐也会好好吃,聊天的内容也不会再局限在家庭作业上了……”

  岩泉一:“……”

  松川一静:“……”

  花卷贵大:“……”

  呜啊——远川实在是很厉害啊。

  不过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把及川彻哄好,果然还是付出了一定的代价。

  看看及川彻说的都是些什么话,也就放在远川凌身上对方能忍得下来。

  “……这是什么不平等条约吗?”花卷贵大忍不住凑到松川一静边上,小声吐槽。

  “他们自己愿意的,随他们去吧?”松川一静想起了昨天和远川凌的交流。

  远川凌是个在社交上很会掌握尺度的人。

  和及川彻那种会和所有人交好的八面玲珑不同,他对大部分人都保持着一种挑不出错处的礼貌。

  如果没有及川彻在身边的时候,他的表现永远是淡漠的,好像没什么人气,让人觉得很难接近。

  但是每次这家伙配合及川彻挑衅或者耍宝的时候,总会变得更加鲜活,有种社交面具骤然破裂的感觉。

  不过远川凌在对待朋友的时候大概有完全不同的两种尺度。

  一种叫及川彻,一种叫除及川彻之外的所有人。

  “不过我还真的有点好奇远川做了什么。”松川一静说道。

  远川同学的给及川彻顺毛的技巧,似乎已经炉火纯青了。

  “哼哼~”及川彻神秘一笑,不存在的尾巴都好像要翘上天了,“很想知道吧?”

  及川彻原本决定不会和任何人说,昨晚在部活准备室发生了什么。

  但如果队友们这么好奇的话,他也不介意透露几分啦。

  他在心里美滋滋地想。

  然而提出这个问题的松川一静表情冷漠地率先拒绝:“不,不想知道。”

  他简直不用细想就知道会是怎么样的黏糊场面,单看之前在天台和医务室的两次就知道了,对他们这种没“朋友”的人很不友好啊。

  花卷贵大举手:“同感。”

  岩泉一更是知道及川彻是什么样的性格,给点颜色就立刻开染坊,说的大概就是那家伙的真实写照了。

  岩泉一干脆把储物柜的门一关,直接往外走了:“快点收拾,训练要开始了。”

  及川彻一愣。

  “唉——什么嘛——该不会是没有对你们这么好的人所以羡慕了吧?”

  松川一静:“……”

  花卷贵大:“……”

  岩泉一“砰”地推开部活准备室的门,用手重重地拍了两下,“混蛋及川,再不回归正常,训练出问题你就完蛋了。”

  及川彻浑身汗毛倒竖,弱弱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松川和花卷在心里竖起大拇指。

  干得漂亮岩泉!肃清排球部风气的重任就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