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岩泉一的措辞不太温和, 但及川彻还是有接收到幼驯染的信号,接下来打得都比较收敛。

  远川凌的排球素养是被青年时代的及川彻培养起来的,但仅限旁观经验。

  他在弗斯教练的教导下打了几个月的排球, 实践操作上仍然有所欠缺。

  不过身为理论上的巨人, 远川凌能看得出来,北川第一的教练把训练赛的两队队员分配得比较平均, 在没有岩泉一这个第一主攻手在场的情况下, 两队仍旧打得难舍难分。

  及川彻分到的队伍,攻手相对在进攻上弱势一点, 但因为有及川彻组织进攻, 面对对场另一位正选主攻的强力扣球也有一战之力。

  虽然说得很热血沸腾, 但以远川凌那见过就会刻印进脑海中的记忆力, 这群初中生的排球水平也只能算是业余。

  当然,远川凌本人更业余。

  不过他在看及川彻传球的时候,忍不住会和记忆里身为世界级二传手的及川先生做对比。

  越对比越能发现, 及川彻花在排球上的时间和精力, 最终都没有辜负他。

  他的努力是成功的, 那近乎是破茧成蝶般的蜕变。

  而现在, 远川凌确认自己会成为见证者之一。

  他不知道自己灰色的眼眸在注视着及川彻的时候,比寻常时更有温度。

  不过远川凌完全没有掩藏的意思,毕竟他一开始到这里来, 就是为了看及川彻打排球,不看个过瘾的话, 岂不是白跑一趟。

  岩泉一也很快就发现, 对方的视线是真的一直跟着及川彻的身影在移动, 对于其他人,哪怕是飞到对场的排球, 远川凌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非常地不讲道理。

  哪有人这样看比赛的。

  岩泉一在心里“啧”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及川彻和这位远川君之间的相处模式十分奇怪,却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他索性木着脸不去想了,只要远川凌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歹徒,及川彻也没有被骗得倾家荡产,他吃饱了撑的才管这两人的闲事。

  第一局很快结束,及川彻所在的队伍大部分领先,对场不知道自家队长抽什么风的队员们怨气横生。

  他们觉得这完全不是在打练习赛,而是及川彻在借练习赛的名义,来“虐杀”他们这些仇人。

  难不成是报之前练习赛说他情绪太激动的一箭之仇?

  那次是及川彻当上正选二传以来第一次被换下场,替换他的还是个一年级的后辈,这事儿搁谁心里都不痛快。

  队友有心缓解当时的尴尬,于是交换场地的时候,主攻手一指汗流浃背的及川彻,大喊道:“下一场你洗干净脖子等着吧,胜的肯定是我们!”

  “怎么可能!”及川彻非常不服气,“再来一局,输的人今晚走之前打扫卫生!”

  说完这话,及川彻在外人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对远川凌眨了眨眼。

  这样一来,远川凌没穿室内鞋进球场就不是什么大事,反正会有情绪上头的怨种帮忙擦地板。

  ——计划通。

  远川凌差点笑了,但是为了及川彻的坑蒙拐骗计划,他还是绷住了表情。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在见到及川彻之后,他被逗笑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成年后的及川彻也非常喜欢耍宝,又刻意又十分明显,远川凌每次都知道对方是有意为之,而且大部分时间是为了逗他开心。

  远川凌认为,这偶尔的幼稚行径是及川彻日常生活甚至社交中的一点小小的调剂。

  远川凌从来没想过及川彻的本性中,其实是孩子气多于成熟感的。

  所以长久以来,及川彻的成熟稳重成年男子的形象没有被打破过。

  靠得全是远川凌心里越来越厚的滤镜,偏偏他本人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正合我意!”主攻手毫无防备地踩进了陷阱之中。

  对这个年纪的少年人来说,学校门口掉下来的一片叶子是正面还是反面,都能成为的打赌的借口之一,更何况是这种带有奖惩性质的赌约,恐怕没有一个同龄人会拒绝。

  这叫什么?中二少年奇怪的尊严吗?

  及川彻雄赳赳气昂昂地带着队友走到了对场,并对远川凌比了个“你放心”的手势,看这架势是绝对不打算让今天擦地板的工作落到自己手里了。

  远川凌无声地做了个口型:“加油”。

  第二局比赛从开场就充满了火药味,你一分我一分,赢了的一方还要开个嘲讽表示一下对对方的“关心”,问候是否是今天早上没吃饭就来了,发球扣球怎么都软绵绵的。

  远川凌觉得自己其实是在看运动题材的电视剧,比分一波三折得厉害。

  在及川彻所在的一队即将获胜的时候,趁着及川彻还没下场,远川凌也放松下来,和边上的岩泉一闲聊。

  远川凌问:“阿彻说,北川第一有个天才后辈,已经确定会打二传手的位置了吗?”

  岩泉一倒是没想到及川彻这小子连这种事都和远川凌说过了,他点了点头道:“是二传手,我们这届国三生毕业之后,影山应该会接替及川成为主力二传吧。”

  “唉……原来一年级就可以做首发啊?”远川凌感叹道。

  远川凌曾经听自家堂哥说过,他的宿敌,青春学园的某位部长,在一年级的时候就因为这种前后辈关系,没有当上正选。

  而迹部景吾则是,当时一人就单挑了整个冰帝学园网球部,直接在一年级成为了网球部的部长。

  迹部景吾所在的冰帝学园也是个实力至上的地方,对方那个一年级部长做得理所应当。

  不过及川彻这边,似乎从来没有遇上过这种烦恼。

  岩泉一解释道:“分学校的,有的学校规定一年级不能做正选,不过北川第一没有这个规矩。”

  北川第一中学的教练比较看重学生的个人能力,虽然低年级和高年级之间偶尔会有摩擦,但对方还是会根据能力选人,而不是所谓的资历。

  远川凌若有所思地点头,说:“岩泉君,之前阿彻有些钻牛角尖,谢谢你开导他。我前几天才回国,到了之后才知道他已经想通了,是你开导他了吧。”

  “啊?”岩泉一听到第一句话还没什么情绪起伏,直到那句“回国”,让他诧异地看向远川凌。

  “你不会是因为那家伙调节不好的心态问题特地回国的吧?”岩泉一简直不可置信。

  “不全是,我也很想和阿彻读一个高中。”远川凌笑着说。

  岩泉一有些被远川凌的执着打动了,说实在的,要让他为了及川彻跑大半个地球……

  可能性不大。岩泉一在心里否定道。

  不过,他觉得这件事也不能全算作自己的功劳。

  及川彻当时的加训,有种濒临崩溃却又被什么勒着不能走向极端的感觉。

  岩泉一当时的一记破颜头槌和真心开导的确重要,但远川凌作为每天和及川彻通话的人,大概也有在尽力安抚及川彻的情绪。

  就像受了委屈之后会到亲近的人那里寻找安慰一样,及川彻也有经历过来自外界的疗愈。

  岩泉一解释道:“那家伙,接到你的电话之后,情绪明显会变好不少……要谢我的话,也该谢谢你自己。”

  这话让远川凌很意外。

  因为他一直以为,及川彻在和他通话时,负面情绪不重是因为特意克制过了,他完全没想到自己的安抚真的能起到一定作用。

  毕竟从结果来看,及川彻一直也没有真的在远川凌的规劝下停止自虐的加训。

  岩泉一好像从他困惑的表情里猜出了他的想法,道:“虽然在加训,但看到你的未接来电就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感觉,他应该也知道自己在做错事,只是没办法停下脚步罢了。”

  “好在现在不会了。”远川凌叹了一口气,轻声感慨道。

  及川彻有和他倾诉过,他心中关于天才的魔咒,一直到高三毕业的时候才褪去,初中的三年没能进入全国大赛,只是及川彻受挫的开始。

  不过之后的三年,及川彻只会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中越来越强大。

  两人说话间,场内的比赛已经结束了。

  及川彻大步下场,来到远川凌身边,道:“太好了凌酱,今天有人负责擦地板了,我可以早点回家。”

  “感谢排球馆的恩赐——”及川彻单手放在胸前做祈祷状。

  “恩赐你个头啊混蛋及川!”打了败仗的主攻手明显很不服气,把手里的毛巾向这边猛甩,又被旁边的自由人拉住。

  “算了算了——”

  “略略略。”及川彻朝那边做了个鬼脸。

  远川凌制止道:“适可而止,会被揍的。”

  及川彻顿时老实了,“好哦。”

  岩泉一转了转胳膊,把手里写了一半的训练记录塞到及川彻手里。

  “好好写,下面我要上场。”

  “唉——为什么嘛……”及川彻扁了扁嘴,“你还不是一直在和阿凌聊天。”

  说“一直”其实不太准确,两人满打满算也就聊了五分钟左右,但没想到全被及川彻看在眼里。

  这人上场的时候明明有很卖力地打球,没想到余光还时刻在关注着场边的远川凌。

  及川彻很有自己的想法。

  虽然远川凌也开始打排球了,但一个学术型宅男,即便经历了短期的体能训练,想一下子变得有多强壮是不太可能的。

  及川彻觉得对方瘦弱得不成样子,连他的备用运动服都能直接套在身上,能想象到衣服底下的身躯没几两肉。

  跟岩泉一站在一起,对比就更明显了,远川凌围着围巾,像个精致的手办娃娃,岩泉一一拳就能打碎的那种。

  “iwa酱那么凶,万一你没忍住,动手揍了阿凌怎么办啊?”及川彻振振有词,语气十分担忧。

  他边说还边点头,好像在认同自己。

  远川凌瞥了一眼岩泉一发黑的脸色,心说对方总是动手,多半是及川彻这张跑火车的嘴惹得祸。

  “哈?”岩泉一攥了攥拳,看那模样,如果不是还有远川凌在场,他的拳头说不定会和及川彻的后背亲密接触。

  及川彻猛地一激灵,浑身汗毛倒竖,往侧后方退了几步,最后索性窝进远川凌身后。

  远川凌的身高当然遮不住他,他从白发少年左肩处探头,好像从对方单薄的身躯中汲取到了安全感,瞬间开始忘乎所以,悄咪咪地对岩泉一做了个鬼脸。

  他知道岩泉一是个懂礼貌的好好少年,在刚认识的人面前肯定不会发作太多,影响自己在新朋友面前的形象,于是非常有恃无恐。

  岩泉一:“?!”他觉得自己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马上就要断掉了。

  远川凌及时察觉到了两人的眉眼官司,在心里好笑地叹了口气,伸手指了指球场的方向,说:“比赛好像要开始了?”

  岩泉一回头看过去,轮换上去的队友们已经准备好了,只差他了。

  他对及川彻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意思大概是,等远川凌不在的时候再找你算账。

  “耶!对阵iwa酱大胜利!”及川彻欢呼一声。

  不过刚做完庆祝的动作,他就发觉自己距离远川凌有些太近了,对方微微弯曲的白发上,带着及川彻惯用洗发水的余香。

  看来那些洗漱用品,远川凌昨晚回去之后就开箱使用了。

  及川彻勾唇,不着痕迹地退了几步,他还记得自己刚打完比赛,出了一身的汗。

  远川凌看向他,问道:“数据记录是你们两个轮换的吗?”

  及川彻闻言低头看向了手里的记录本,说:“毕竟是队长嘛,教练不在的话,这种事情还是要我们来做的。北川第一排球部没有经理,外行人对队员状态的判断也会有误差。”

  “而且,二传手,就是个应该时刻了解队友状态的位置。”

  所以及川彻其实对做这种工作没有什么排斥心理。

  远川凌歪了歪头。果然,刚刚和岩泉一说那种话,只是单纯地想调侃几句吧。

  两人凑在场边,及川彻边做记录,边观察每个队员的状态。

  他看得很认真,边看还能边分出心思来和远川凌交流一下感想。

  及川彻:“左边的二传手是二年级生,和队友磨合得不太好,等我们毕业之后,恐怕这些后辈还有的磨了。”

  远川凌:“他看起来控球能力不太到位,和队友配合失误了很多次。”

  及川彻连连点头:“是这样的。不过也没办法呢,毕竟一直没有正式上过场。训练上不怎么用心也是真的……”

  除及川彻外,北川第一中学的二传手都是替补,虽然日常的练习赛很多,但也难免会有怠惰,毕竟及川彻是个在排球上非常认真的人,从当上首发正选之后几乎没有被替换下场过。

  而且,在及川彻之后,又来了个天才学弟,二年级的二传手疏忽训练也是无可厚非的事,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为了一个希望渺茫的目标而努力的。

  他这个水平,必然会被别人所取代,在这种情况下,很容易便生出了放弃的想法,就此摆烂。

  天赋上的差距,并不仅仅在困扰着及川彻,也困扰着这世界上的大部分的平凡人。

  有人在面对这种困局的时候会选择放弃,扬长避短或许是个聪明的选择,不过与这些人相比,及川彻可以称之为不会变通的笨蛋。

  而及川彻比他们多的,大概就是对排球的顶级热爱、不曾服输的勇气和努力,他本也会成为庸庸碌碌的平凡人之一,在某个选择未来人生道路的时间点上,放弃自己的排球生涯。

  但他咬牙坚持下来,让努力在未来开花结果。

  远川凌感叹似的轻笑一声:“阿彻果然很厉害呢。”

  “唉?”及川彻以为对方是在夸赞自己当了三年首发的事,他摆了摆手,说:“没有啦……”

  不管是和牛岛若利还是影山飞雄相比,及川彻都觉得自己的不足之处还有很多,他其实并没有意识到,站在北川第一中学首发二传的位置上,他已经胜过了许多人。

  因为一直以来,及川彻只会向前看,所以他看到的,是牛岛若利、影山飞雄这些与他有着天赋差距的超规格天才。

  这样的视角,会使及川彻不轻易地停下脚步,但也会一定程度消磨他的自信心。

  “天才”,难以避免地成为了他的心结。

  不过远川凌觉得总体来说,还是利大于弊的。

  “你已经胜过很多人了,但这种好胜心,真不赖呢。”远川凌语气赞赏地说。

  他决定从今天开始,往后的每一天他都要如此夸赞对方,至少让对方意识到,不必把自己逼得太紧,偶尔也可以停下来歇歇脚。

  “什……什么啊……”及川彻从脖颈到耳根都开始慢慢泛红,他实在对远川凌偶尔蹦出来的犯规的话语没什么抵抗力。

  说话间,岩泉一接飞了一个一传,狠狠“啧”了一声。

  站在场边的及川彻被分散了注意力,立刻开口嚷嚷:“iwa酱,今天的接球成功率也很低呢~”

  场内的岩泉一对他怒目而视。

  及川彻缓过来了,继续和远川凌分析:“iwa酱的话,因为是主攻手的关系,所以以前特别专注扣球训练,接发球算是短板,不过最近也有在好好训练弥补了。”

  远川凌有注意岩泉一接球的动作,有种有意规范的别扭感,大概是发现了接球的弱点之后,最近已经在有意调整了。

  “岩泉君,进步的速度很快啊。”远川凌感慨道。

  毕竟是训练赛,发球员有意把球发到了岩泉一的位置,除了刚刚接飞的那个一传,之后的接球都很稳。

  及川彻猛猛点头,随即喃喃自语:“春高对阵白鸟泽的话,果然还是要调整一下阵容才是……”

  两人围绕这场训练赛一言我一语。

  远川凌深切地觉得,及川彻比岩泉一活泼太多了,在社交和聊天上天赋异禀,不管什么样的话题,及川彻都能圆滑地接得上来。

  哪怕是当初远川凌身为高级理疗师和及川彻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及川彻也能找到恰当的话题让场面不至于冷下来。

  不过理疗做到后面,及川彻因为过度疲惫睡着了,醒来时那副歉意又窘迫的表情,倒比之前的游刃有余更顺眼得多。

  两人之间从来没有在交谈上冷场过,及川彻似乎天生就懂得如何让交谈者知道他对你的重视。

  岩泉一在这方面就没有那么突出了,大概只止步于就事论事,想听到对方侃大山是不太可能的。

  当然,这也有一部分原因在于,远川凌对岩泉一来说还只能算是刚见面的陌生人。

  不过及川彻当初在电话里,对着他这个陌生人也没有扭捏到哪里去,说到底还是两人的性格不太相同。

  也幸亏岩泉一是个沉稳可靠的,否则远川凌真怕及川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出现什么让人啼笑皆非的意外。

  上午的训练赛很快就全部结束了,记录本上密密麻麻写了两个人的字迹,也算是没有浪费这一上午的时间。

  远川凌也是在午后才知道,集训因为教练缺席也缩短了,下午就是自由活动时间。

  排球部的队员收拾收拾准备各回各家,输给及川彻的怨种主攻手还得留下来打扫场地,走时候那眼神看起来像是想把及川彻生吞活剥了。

  及川彻和完全没感受到一样,欢欢喜喜地推着远川凌走了。

  之前在观赛的时候,及川彻提了一句要带远川凌去附近评价最好的拉面馆吃饭,然后再带远川凌熟悉一下住所附近的地区,最后送远川凌回家。

  安排得明明白白。

  岩泉一本来是想和两个人分开的,不过及川彻贱嗖嗖地补了一句:“好可怜的iwa酱,要一个人吃中饭,一个人回家。”

  岩泉一于是冷笑一声,“上个月有人借我的笔记说要请吃拉面来着,现在,给我兑现,混蛋及川。”

  “额唉。”及川彻呛了一下,差点咳嗽起来。

  及川彻大惊失色:“这都多久远的事了,你怎么还记着呢?”

  他很有先见之明地躲到了远川凌身边,有远川凌在身前挡着,完全不怵地吐槽:“iwa酱,好小气哦!”

  两人之间隔了一个远川凌,岩泉一表情再狰狞,也没有越过新朋友去找及川彻的麻烦,一时间真是憋屈得不行。

  远川凌一手扯了扯及川彻的袖子,示意他点到为止,又转过头去和岩泉一说话:“岩泉君也有去过阿彻说的那个拉面馆吗?”

  “啊,嗯,排球部比完赛一般会到那里聚餐。”

  “听起来就好热闹……”

  “远川君,高中会加入排球部吗?”

  “是有这个打算,但我现在也只能算是门外汉吧?就算加入排球部也当不上正选。”

  “确实是这样,不过部员都会一起进行体能训练,比一个人枯燥地训练好多了。”

  及川彻左看看右看看,发现这两人抛下自己聊起来了。

  心里的委屈和一点点不忿咕噜咕噜地冒泡,觉得自己像个可怜兮兮的小狗。

  小狗有点受不了被冷落,硬生生又挤到两人中间,双手张开一展,右手轻触远川凌的肩膀,左手一劈岩泉一的胳膊,“好的——丢下我的闲聊到此为止——”

  岩泉一顿时踉跄了一下,他回手拍在及川彻肩膀上,“混蛋及川!今天不爽你很久了。”

  “好痛——!!”及川彻立刻惨叫起来,干打雷不下雨,扯着远川凌的衣袖控诉:“阿凌,你看他——”

  “嗨以嗨以——不痛不痛。”远川凌敷衍地拍了拍及川彻的肩膀。

  在这两人又开始打闹戏码之前,他道:“好了,你们还是想想等下要吃什么吧。”

  岩泉一轻“啧”了一声,“我的话,豚骨拉面吧……”

  及川彻摸了摸下巴做思考状,“我有点想吃辣味拉面呢……阿凌呢?”

  “我……”远川凌正要回答,他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抱歉,接个电话。”远川凌拿出手机,来电显示是迹部景吾。

  远川凌有些疑惑自家堂哥怎么会突然给自己打电话,不过他回国的事情,估计在他母亲动用迹部家大小姐特权的时候就已经暴露了。

  边上的两人自动噤声。

  “摩西摩西?”远川凌按下了接听键。

  “啊嗯,凌,我听姑姑说你回国了?”隔着电话,迹部景吾的声音听不出多少起伏,还算正常,但远川凌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远川凌轻咳一声,道:“嗯……决定高中三年回国读书了。”

  “哦?那来冰帝高中部怎么样?和我一起上学。”迹部景吾再次询问道、

  “我已经决定留在宫城了。”远川凌委婉地表达了拒绝的意思。

  “呵。”迹部景吾冷笑一声。

  对面隐约传来了冰帝网球部部员的窃窃私语。

  “呜哇——迹部的表情好难看啊,谁惹到他了吗?”

  “应该不会吧……?电话对面的不是他弟弟吗?据说关系很好来着。”

  “他那表情完全是遇上仇人的表情。”

  “宫城啊……第一次来。”

  最后一句话让远川凌眉心一跳,“哥……你现在在……?”

  “啊嗯,就是你一声不吭就决定定居的地方。”迹部景吾语气不阴不阳地说。

  迹部景吾很不爽,非常不爽。

  明明在E国分别的时候,他几次劝说,远川凌都非常坚定地表示自己不会回国。

  等到自己走了几个月后,远川凌居然就这么突然变卦了,而且没有提前和他知会过。

  迹部景吾还是在听说姑姑调资金突然在宫城县买了一套房产,才知道远川凌已经回国了。

  并且对方想长住三年的地方,不是有很多亲人的东京,反而是不太熟悉的宫城。

  迹部景吾十分肯定,远川凌这次的举动,和那个不知名的排球小子脱不了干系。

  那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走进了远川凌的生活,甚至左右了远川凌的人生选择。

  迹部景吾不想评价弟弟的选择是否正确,也不想评价他对这个排球小子的偏爱。

  他只是对这个严重影响远川凌认知的人充满了警惕心,一定要亲眼看看这人才能放心让远川凌在宫城县定居。

  如果那个排球小子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迹部景吾身为从小把远川凌拉扯大的堂哥,有义务帮助远川凌脱离泥沼。

  在这方面,迹部景吾已经积攒了足够的经验,某个被发配德国的查理就是前车之鉴。

  而他的队友们之所以跟在身边,就是个小意外了。

  迹部景吾在集训的时候接到了远川凌回国定居的消息,脸当时就黑了,立刻决定动身前往宫城县,最好能杀远川凌一个措手不及,让他看看那个排球小子到底是何方神圣,又有多大的魅力能让远川凌放弃三年时间。

  他还打电话通知了御影玲王,想问问对方有没有想跟着他去宫城县走一趟的想法。

  结果御影玲王最近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已经很久没和迹部景吾联系,他打过去的电话也扑了个空。

  迹部景吾本来是打算自己过来的,结果他反常的脸色引起了队友们的注意。

  由某个好信儿的人带头跟在他身后想看看他去做什么,没一会儿身后就跟了一串尾巴。

  迹部景吾没办法,只能让他们都一起上了迹部家的加长版林肯。

  远川凌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从自家堂哥不算好的语气里听出了猫腻,突然杀过来,除了确认他的生活环境之外,大概更想弄清楚他突然变卦的原因吧。

  远川凌也觉得有点对不起堂哥,毕竟对方一直很照顾他,劝说他回国的事更是坚持了好几年,结果他突然就把堂哥给抛下了……

  这件事的确是他考虑不周,但事急从权,哪有那么多时间留给他仔细思考利弊。

  或者说在关于及川彻的事情上,再怎么思索,结果都是相同的。

  “哥……我,现在不在酒店。”远川凌支支吾吾地回答,试图让自家堂哥原路返回。

  迹部景吾的声音相当平静,却能直接戳中事实的真相:“哦?你不喜欢出门,酒店又有自助午餐,这个点在外面是和别人约饭了吧?宫城县你认识的人,估计也就只有那个打排球的不知名人士了吧?”

  “凌,独自和一个认识没多久的网友见面,你知道这件事情的危险性有多高吗?”

  ——你是什么私家侦探吗!?

  远川凌有些焦躁地在心里反问出声,他总会有很多个瞬间,觉得迹部景吾比起以后接管迹部家的公司,说不定更适合当一个公安。

  他必然会成为日本警界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让犯罪分子闻风丧胆的那种。

  远川凌不知道怎么回答观察力敏锐到极致的堂哥。

  “啊嗯?你紧张什么?我想见见他也是理所当然的吧?万一你被人骗了呢?”迹部景吾非常恨铁不成钢地说。

  迹部景吾实在是个十分靠谱的未成年男性,对远川凌的关心,比远川父母还到位,至少远川父母就完全没有过问孩子为什么要定居宫城县。

  “不行——!”远川凌陡然拔高了音调,语气中的拒绝无法遮掩。

  虽说他不可能将和及川彻的关系在迹部景吾那里藏一辈子的,但现在就让及川彻和迹部景吾见面,远川凌还是有些抗拒的。

  现在远川凌和及川彻之间,一个是追求者,一个是被追求者,这种关系,要让远川凌这个心思昭然若揭的人,怎样向迹部景吾介绍及川彻呢?

  还没追到的心上人吗?这也太逊了吧。

  远川凌心里涌上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紧张感。

  电话对面的迹部景吾没再说什么,骄傲的迹部大少爷,从小到大为数不多的心累感都留给了远川凌。

  “总之,见一面吧。和我说说你以后的规划,你总不能在日本定居之后反而和我断了联系吧?”迹部景吾说道。

  “迹部,好温柔啊。”

  “完全没用过‘本大爷’的自称呢……不过弟弟君好像不太配合的样子。”

  “知道什么叫‘被偏爱的有恃无恐’吗。”

  迹部景吾“啧”了一声,对自己喋喋不休的队友们说了一句“安静”。

  不过由于手机功能过分先进,这些话还是一字不落地进了远川凌的耳朵。

  “我知道了。”远川凌有些不自在地捏了捏袖子。

  他挂断电话,有些歉意地和旁边的两人说:“非常抱歉,家里临时有事,恐怕不能一起了。”

  及川彻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这点小事不用在意啦,吃拉面什么的,下次也可以的。”

  远川凌嘴唇嗫嚅几次,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没有开口,只点了点头,行色匆匆地和两人告别。

  及川彻和岩泉一站在路边,注视着远川凌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

  两人并肩站立,谁都没有说话,因为他们都看得出来,方才远川凌的表情不太对劲,说不定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事。

  片刻的沉默之后,岩泉一陡然开口道:“及川,远川君把你的备用运动服穿走了吧?”

  及川彻反应慢了半拍:“远川君……?”

  岩泉一把这人一瞬间的茫然看在了眼里,他缓缓瞪大了眼睛:“喂喂——不会吧,八嘎及川,你不可能连他的姓氏都没记住吧?不对啊,远川君今天有介绍过自己。”

  及川彻立刻有些尴尬地说:“啊啊啊——好了住嘴,我怎么会不知道嘛,只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及川彻觉得有点心虚。

  由于他们俩在每日通电话的时候,一直“凌酱凌酱”地叫个不停,在今天知道远川凌的姓氏之后,及川彻也没办法第一时间,将远川这个姓氏和远川凌本人联系在一起。

  毕竟习惯是很难改变的。

  岩泉一满脸狐疑,他开始觉得这两人的友谊真草率。

  不过相比之下,还是运动服更重要吧?

  “所以运动服怎么办?”岩泉一双手环胸,询问道。

  及川彻说:“我知道他住哪里,之后再去取就好了。”

  虽然他嘴上说着没关系,但表情看起来完全不是一回事,满脸写着“很介意”的样子。

  岩泉一:“那你现在是什么表情?”

  及川彻嘟嘟囔囔:“怎么办……还是好在意阿凌赶着去见谁呢……”

  及川彻摸着下巴做沉思状,“朋友?家里人?这不是饭点吗?有聚餐?”

  岩泉一很想翻白眼,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纠结这种小事。

  “之后问问不就好了?”

  及川彻表情一垮,像打翻了的调色盘,情绪变来变去。

  “说的倒简单。”

  及川彻觉得这种过分探究隐私的问题有些越界了,操作不当的话,一不小心两人之间完美的朋友关系就会产生裂痕。

  马路边两人对视几秒,岩泉一表情疑惑,及川彻猛地一摊手,嫌弃道:“这种心情iwa酱你不会理解的啦。”

  岩泉一从这话里听出了不知缘由的嘲讽之意。

  他怼了及川彻一拳,这下没有远川凌在中间解围,两人吵吵闹闹起来。

  岩泉一问:“那还要去吃拉面吗?”

  及川彻一摊手:“不要,谁要请你去吃拉面,先欠着。”

  岩泉一轻哼一声:“欠了很久了混蛋及川。”

  “没有心情啦。下次吧?”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吗?”

  及川彻疑惑:“什么?”

  “被主人丢出家门的大型犬。”

  “哈??那是什么形容啊。”

  两人一边斗嘴,一边又调转了方向,往家的方向走去。

  走了有一段路之后,岩泉一猛地停下了脚步,他表情严肃地问:“喂,及川,你有记得去门卫那里补签到吗?”

  岩泉一隐约记得,三人出校门的时候,门卫大爷窝在门卫室的椅子上睡着了,所以他没有第一时间想起签到单的事情。

  但,教练可是会按照那个签到单,来确定谁没有参加周末集训的。

  及川彻:“……?”

  他表情凝固片刻,随即差点尖叫出声。

  “啊啊啊啊啊——我忘记了!”

  翌日,及川彻因为被迫逃训惨遭千字检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