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喻为人豪爽, 小豆芽的朋友,四舍五入她也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疼,绝不会对亲疏远近有太多顾虑。
两位妈妈就此又多聊了几句, 可以听出来齐心蕊也是个素质很高的妈妈, 奉行投桃报李的行事原则。
一旁的窦乾尽管没吭声, 但她的目光从不为窗外掠过的风景所逗留,满心满眼全是小喻和孩子们的嬉闹互动。
两只小崽子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将小脑袋凑在一块儿, 像是有说不完的悄悄话。
欧阳喻这个恶劣的家长非要挨过去听一耳朵, 完了还给自己闺女拆台。
小齐眨巴着兴奋的小眼睛:“我昨晚激动得睡不着觉, 现在也不觉得困。”
小豆芽附和上去:“我也是, 我也是。我们还是第一次一起去学校外面玩, 我感觉我今晚也会兴奋得睡不着。”
小齐怎么样她不知道,但是小豆芽……
欧阳喻翻了个白眼, 画外音道:“嚯嚯,也不知昨晚是哪只小猪猡, 睡得呼哧呼哧, 口水流了我满胸口。”
这样的糗事被洋芋妈妈大剌剌地说出来,小豆芽立时气急败坏地拍打她的胳膊,又提起毛毯盖住自己的脸, 简直羞煞人也!
她才没有流那么多口水呢,最多、最多就是几滴啦!
小爪子软软的没什么力道, 但欧阳喻还是象征性地嗷嗷叫唤了两声, 惹来窦乾一记眼刀:“你真是越来越没出息了, 还欺负上女儿了?”
“没看到挨打的是我嘛……”欧阳喻耷拉着眉眼,显得好不可怜。
“谁让你嘴欠, 活该。”窦乾一副冷漠脸,没继续搭理欧阳喻,只担心小豆芽闷坏自己,伸手去摘盖住她脸的毯子。
刚巧汽车经过一个螺旋弯上高速,欧阳喻连忙抬手虚护了返身的人一把,提醒她道:“好啦,窦乾。我不闹了,孩子这里我来看顾,你留心安全。”
窦乾心知她虽然爱玩,但还是有分寸的,于是收回探出的上半身,回到座位上坐正。
齐心蕊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无声叹息,而后将视线默默瞥向车窗外。
欧阳喻哄孩子自有一套,不多时,后车座就有重新欢声笑语起来。
得闲的窦乾打开手机,在微信上回复同事的消息,今天倒没什么棘手的案例,依据她平常的安排和指导,科室里当值的医生应该就足以应付。
她正凝眉思考着急诊室的人员架构,忽而肩膀被从后方戳了一戳,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哪只皮猴子了。
“又怎么了?”窦乾的口气有些无奈,亦有些纵容。
但欧阳喻似乎只听出了前半,不高兴地皱皱鼻子:“你这怎么好像是斥责我又闯祸了,我就是关心一下你冷不冷。冷的话,我的外套给你穿。”
在高速上疾驰,即使两边车窗只留了一条窄缝,但这样的深秋里,劲风之利不容小觑,剐在人身上冻飕飕的。
豆式母女连昨天睡在被窝里都畏冷得很,现下小豆芽有毛毯加身倒是无妨,但对于素来爱逞强的窦医生,欧阳喻当然要多嘴关心一句。
好在窦乾早有先见之明,今天特意穿了一件加绒的厚卫衣,还是带大帽兜的那种,尽管与她本身的气质风格大相径庭,但保暖性毋庸置疑。
其实早晨出发前,欧阳喻确实为此大跌眼镜,她没想到窦乾能从衣柜里翻出这么件休闲风的卫衣来,尤其是胸口上还印了句奇形怪状的“Fuck It”。
窦乾勾了勾耳发,极淡定地回她:“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和年轻人在一起,我偶尔也会想扮一下年轻。”
欧阳喻一脸懵逼。
年轻人……
难道是说她?!
咱们窦医生还会有这种年龄包袱么……
她俩也才差六岁来着,虽然现在比较尴尬的是,一个早已步入三字头,而她还能在二字头的尾巴上荡着。
但问题的关键是,欧阳喻很想告诉煞费苦心的窦医生,现在年轻人也根本不这么穿好嘛。
算了算了,好歹这件卫衣防风。
窦乾才能理直气壮地拒绝欧阳喻的外套:“我真的还好,倒是你,脱了外套不就只剩里面的T恤了?”
“好啦,今天是我犯了逞强的毛病。”欧阳喻耸耸肩膀。
确实如此,关心别人之余,也得顾好自己。
……
车程过半,大约是到了周末打工人起床的时间段,在前面驾车的黄文彬接连听了好几个电话,用的是蓝牙耳机。
欧阳喻在后面给孩子们讲冷笑话,有些是她自己记得的段子,有些则是当场在网上搜的。
没成想黄齐看着像朵羞答答的小玫瑰,但笑点出奇地低,被好几个让其他人听来尴尬抠脚趾的笑话逗得咯咯直乐。
而小豆芽会笑纯粹是跟着好朋友,小齐的笑对她而言总是那么有渲染力。
黄文彬那头好不容易结束连串的电话,齐心蕊忍不住提醒他一句:“文彬,在开车呢。”
黄文彬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抬起扯了扯领口,显出少许烦躁来:“我知道。但他们没自主力的,这些环节我现在不操心,后面会出大乱子。”
齐心蕊不知该接什么话,正犹豫间,听见黄文彬又不耐地咕哝了一句:“算了,我跟你说什么?你又不懂。”
这话着实伤人,窦乾闻言蹙了蹙眉,但这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她也不好多加置评。
你不说,我怎么会懂?
可你又懒得掰开了揉碎了去说。
这样的症结存在于很多家庭,且不单单是夫妻关系,亲子关系中也常常可见。
当然,曾经窦乾也有这个毛病,她正在纠正改善中,有效的沟通才能创造便于倾诉的环境,才能让人的情绪正面输出。
虽然窦乾不想插手别对夫妻的事,但人家偏偏将话题引向了她。
黄文彬大概察觉到了自己刚才的反应不大妥帖,于是说些旁的无关痛痒的事来粉饰太平:“窦小姐,听说你是儿科医生?”
忽然被点到的窦乾无甚波澜,她向来不爱将自己的头衔挂在嘴边,只是轻描淡写了一句:“嗯,我在市儿科医院急诊科工作。”
“那很厉害啊,我们小齐以后要是生病了,还请窦医生多多关照。”
“当然,但还是希望小齐能健健康康的。”
两人漫不经心地又客套了几句,客套到欧阳喻都被吸引了注意力。
她加入其中想给窦乾解围:“聊什么呢?太周正的话题,我可应付不来。”
有人自投罗网,黄文彬自然没放过,毕竟窦乾身上也没什么值得深挖的地方了,小豆芽的另一位妈妈才是一贯神神秘秘的。孩子们入学以来,只在近两个月露面,此前悄无声迹。
“欧阳小姐。”
“啊,不好意思,我其实姓欧,名阳喻。”
“原来如此,刚才真是冒犯了。”
“不要紧。”
欧阳喻是实打实的富二代大小姐,虽然平时举止很接地气,但说话的底气摆在那儿,有问有答,不卑不亢,丝毫不怯场。
这原本令商场嗅觉敏锐的黄文彬对她高看一眼,然而得知她现在在做小主播时,那股严正以待的劲儿马上泄了去。
“呵呵,做网络直播和小视频挺好的。”好话是好话,但黄文彬的声音里没听出什么走心来,“我对这个行当不了解,不过也听说那些头部主播一年能挣百多万。”
欧阳喻一点没遮掩:“那我可比不上,我上个月流量和商务费加起来也才五千多。”
当然啦,她目前还是起步阶段,加上这个行业确实正在趋于饱和,要谋一份生存存在诸多不易。
黄文彬似乎很是意外,他别有意味地说道:“这样啊……其实这类的自由职业,方便多照顾家里一些,只要窦医生没有意见就好。”
窦乾微眯了眯眼,再度开腔时语调依然冰冰凉凉的,但口气有点冲:“我能有什么意见,难道小齐爸爸要代替我有吗?”
“怎么会?”黄文彬到底是个体面人,没有正面交锋,而是扶着眼镜躲在镜片后面笑,“我只是觉得养家糊口不易,窦医生一个人来有些辛苦了。”
得!欧阳喻这点微薄的薪水,直接被年入百万的黄大精英忽略不计了。
欧阳喻无奈地摇摇头,这方面还真是无可辩驳。她以前确实太混了,即使现在发奋图强,那也追不上天生努力之人的进度。
瞥见某人的失落,窦乾抿了抿唇,射向黄文彬的视线大有与之杠上之势。
她拿出摆事实讲道理的态度:“黄先生,你不觉得把我们俩的工作目标定性为养家糊口很可笑么?你在金融界找到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实现了自我价值,而我也是一样的。我们明明是得利者,却把在身后替我们照顾家庭的最强辅助视为负累,至少我认为这于理不合,于情也不容。”
妈耶!
当窦医生卯起劲要奚落一个人,她的战斗力太强,几匹马都拽不回。
其实当她说出第一句话时,欧阳喻已经大感不妙,她在后面扯啊扯,都快将窦乾的帽兜扯烂了,人家也没搭理她一下,还是顾自一顿输出,轰得黄文彬哑口无言。
当然,任何人都不是那么轻易可以被说服的。黄文彬没有继续争辩,不过是看在孩子们的面子上。再者说,这一车子除他之外都是女性,明明身处不同立场,但只要同为女性,她们就有理由沆瀣一气,自己不同她们一般见识就是。
窦乾被欧阳喻扯得有点烦,回头问她到底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