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会儿, 窦乾再开口时有些嗔意:“不是说没感觉吗?”
真的,她觉得自己是信了这家伙的邪。
没感觉,大概是关于欧阳喻的史上最可笑的笑话。
只是随便亲一亲, 就猴急吧啦地要将她拆骨入腹的家伙, 居然说对她没有感觉。
欧阳喻自己也不大好意思, 她舔了舔灼烫的唇瓣,显得食髓知味:“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枯木回春了。要不我们再试试, 来确定一下?”
窦乾用手掌封住她撅过来的嘴唇, 严肃道:“等等, 我有个问题想问。”
“什么?”
“我亲你, 你会有罪恶感吗?”
“哈?”
欧阳喻以为自己听错了, 只是亲亲而已, 都没有上垒,她们以前不论多亲密的事可都做过, 光按照接吻的频次,岂不是天天要忏悔好几遍。
然而, 窦乾点醒了她:“我是说, 你会对夏小姐感到抱歉吗?”
“你知道夏书茵?”欧阳喻从震惊到了悟,“也对,是小豆芽告诉你的吧。她还真是个尽职的小侦察兵, 就差把我抠脚抠几根脚趾这种老底透给你了。”
殊不知,窦乾听了认真脸地问:“所以是抠几根脚趾呢?”
欧阳喻无语凝噎:“……”
“喂喂, 现在是瞎打岔的时候嘛。”
“我是为你着想, 我怕你不方便多谈关于夏小姐的事。”
欧阳喻抠了抠, 当然抠的不是脚趾,而是下巴, 这是她陷入思考时惯用的动作。
如同将纸卷摊开,所有的曲折隐晦都变得一目了然。
扪心自问,她对夏书茵有过愧疚的感觉吗?
没有。
一次都没有。
她抱过窦乾,也吻过窦乾,但她从来只专注于她们的关系本身,而不会受额外人物所扰。
相反地,当她自感与夏书茵的关系将近一步,她总是会想起窦乾,总是会被一种大可不必的负罪感纠缠。
那就是差别所在了吧……
欧阳喻闷闷地叹了口气,窦乾似乎因此误会了什么,从她大腿上下来,安静地坐到床尾去。
欧阳喻扭头望着她:“窦乾,我们……”
窦乾稍显急切地截住她的话头:“我想过了,这种dating的形式没什么不好,在西方不是很流行么。我们反正也只是处于复健阶段,不可能马上拍板和好。那么在此期间,我和你都可以另择约会对象。与不同人培养感情,看看谁才会是最正确的那个人。”
这女人常常自欺欺人,甚而有时言之凿凿得还真骗过了自己。
但欧阳喻很会抓重点地道:“我就问,你会吗?除了我之外,你会约会其他对象吗?”
不幸被言中的窦乾很想傲娇一把,但最后还是垂头选择诚实:“我不会。”
“我就知道。”
“我和你不一样,我医院事多,没有时间发展多个约会对象。”
“可是你前段时间都休息在家。”
“我……好嘛,我就是没想过要别人。”
窦乾一副无可奈何被打败的口吻,让欧阳喻忍不住弯起了唇角。
没想过要别人,不就无限等于我只想要你么?
这是窦医生式的含蓄表达。
欧阳喻摊了摊手:“所以,干嘛要委屈自己提出什么dating的建议?”
窦乾难得露出这样的表情,像只磨牙的小老虎,蠕动着腮帮子道:“是啊,为什么呢?我可不会说出只要你能收获幸福,我怎样都无所谓的话来。”
“也太违心了。那你想说的是什么?”
“我只是害怕而已。如果我强摁着你,强拽着你,我们是不是又会沦落从前的境地?你会觉得失去自由,而我也会觉得无论我握得多紧,也注定握不住流动的沙砾。”
欧阳喻平静地听她说完,而后点头认同。
正是因为处于关系修复的重要阶段,彼此才更需要小心呵护。
爱情的本质是激.情和冲动,但维持这股劲头的是双方各司其职的经营。
她们走过很多弯路,并不代表这一次从头来过,她们就可以无师自通地走到正确的道路上。依然是携手摸索,依然是踌躇前行。
她看见她的旅伴已经向她伸手,掌面向上,意味着邀请:“给我一个机会试试好吗?也给我一个机会,和夏小姐公平竞争好吗?”
欧阳喻莞尔一笑,她没有理由不将手递上。
当两人的掌心贴合,各自灼烫时,窦乾听到对方似宠溺又似叹息地开口:“哪有什么公平竞争……我知道那是不同的,就像我这辈子只吻过你一样……”
窦乾好不容易恢复的脸色一转眼又烧了起来,心跳如擂,越擂越响,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听过来自小喻的甜言蜜语,一块干涸的稻田终于被重新灌溉。
欧阳喻说完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悄悄别过头去,无意识地把玩着那只记录了太多心事的BB机。
明明平均年龄也有三十来岁,两人却仿佛情窦初开的小少女,演错了本该属于她们的破镜重圆、干.柴.烈.火的剧本。
……
因为加上了微信的缘故,两人不必见面,也可以进行每日“亲密”互动。
只是欧阳喻万万没想到,窦乾现在变成这么个中老年画风,话不多,但往往反手就是一个链接。
早晨,窦医生认真打卡——
窦乾:[最健康的有氧运动,游泳vs跳绳?]
等欧阳喻好不容易挣脱被窝的封印,揉着眼睛起床,已经是四个小时之后。她乍一眼看到这条链接,无疑是摸不着头脑的。
欧阳:你不会想让我做什么晨练吧?
隔了一小时,到午休时,窦医生才抽空回复。
窦乾:或许我们可以一起?你、我,还有豆芽。
欧阳:我们两家住得又不近,每天早上都要汇合一起晨练的话也太麻烦了吧。你别不放心小豆芽的健康问题,我每天都给她均衡膳食,晚上不下雨就出去遛个小弯。
欧阳喻纯粹从现实角度出发,议定此事的可行性,但好像打击到了原本踌躇满志的窦医生,对面不情不愿地回了个“哦”字,失望之情比泳池的水更快溢出。
用完午饭,窦医生毫不气馁,继续打卡——
窦乾:[一咬嘎嘣脆的锅贴,教你在家做出来!]
窦乾:你喜欢吃锅贴,或许我这周末可以做做看?
这次窦医生进步了,直宣其意,没有让欧阳喻就着她的链接瞎几把猜。
然而,欧阳喻杵着脑袋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欧阳:可别了可别了。爱吃咱去外面买就成,煎锅贴油大油温高,万一把你溅到了,现在夏天,伤口不容易好,多影响你工作。
窦乾:你在心疼我?
欧阳:唔,也可以这么说吧。
窦乾:那我们一起煎,你保护我。
欧阳:喂喂,我的手也是手,我的命也是命啊。
欧阳喻都被整乐了,她搞不懂自己的前女友到底在执着什么,一个人被油溅伤还不够,非得拉她一起下水,做锅贴就这么重要吗?她不吃总行了吧?
晚上入睡前,窦医生卷土重来,再度打卡——
窦乾:[爱的夜生活,排片场次大全,指路关注享八八折优惠。]
窦乾:要不要一起看电影?
欧阳:???
欧阳:这电影不是都被骂上热搜了,豆瓣评分才3.1,排名历史倒三。你确定你要看?
窦乾:……
难得有一次是窦乾被欧阳喻的不解风情所打败……
欧阳喻真就想不明白了,窦乾不说品味阳春白雪吧,也不至于忽然这么下里巴人了,“爱的夜生活”一听就是烂片预定的名字,她居然也能看得上眼?
另一头,被一口气拒绝三次的窦医生终于有些恼火了。
窦乾:重要的不是晨练、做点心、看电影,而是我们一起。这也不行,那也不要,你是诚心想要和我复健吗?
欧阳:是诚心的呀~但人家还没做好准备嘛~哪想倌人你这般猴急~
即使不是面对面地,欧阳喻也可以料见,自己撒个小娇的功夫,老古板窦医生肯定被逗破功了,这会儿应当是抱着手机露出无可奈何的笑。
事实果真如此,窦乾那边缓和了口气。
窦乾:可能是有点急,但我已经做好功课。万事俱备,只待实行。
欧阳:哈?什么功课?
欧阳喻被吊起了兴趣,没成想窦乾连回答这个问题都能甩手扔来一个链接。
窦乾:[论情侣必做一百件事,你和那个Ta进度条到第几格了?]
窦乾:[45/]
欧阳喻愣愣地忘记了眨眼,她一时受到冲击,目眩耳鸣,缓不过劲。
不会吧,不会吧?
这可是她家把肉.身和精神力全奉献给医学事业的窦医生诶!
窦乾会做出如此小女儿心思的事吗?
欧阳喻不敢置信,但当她点开那份txt,又顿时感悟过来,这的确是窦乾的风格,鲜明而别致。世上女子千千万,但善于拿严谨治学的态度来为爱奋斗的恐怕仅此一家。
txt被分成了两块区域,上半区记录了她们曾经一起做过的事,共有45件;下半区则是她们还未一起做过的事。没想到她们在一起五年,居然进度条都没过半,还有这么多空白需要填充。
当然,如果只是这样,还不至于令欧阳喻大为震撼。
是窦乾赫然纸上的心意,让她为之怦然不止。
目之所及全是窦乾对这段感情隐晦而曲折的珍视。原来她都记得,刻骨铭心地记得。她甚至给每一件她们曾经一起做过的事标注了时间和小批注,即使没有那么精确。
7、一起旅行(2017.7和2019.3)
10、一起逛超市(2017-2019期间周末偶尔)
18、一起看搞笑综艺(2016.5,不好笑)
24、一起打扫卫生(2017-2019期间每月两次)
30、一起看日出(2015.11、2016.4、2016.7、2016.10、2016.12,在一起前两年她很迷,后来没有了)
……
45、一起吵架然后和好(2019.6,只做了一半,另一半努力中)
点点滴滴,仿佛一颗颗剔透的晶体裹挟着她们或甜或苦的回忆,慢慢融进欧阳喻那一洼逐渐沸腾的心湖。
她所深爱过的人,就是这么一个矛盾体。
窦乾很少说漂亮话,但凡她能做到的,宁可默默去做,而且都不带向你汇报邀功的,仿佛只要说出口,做这件事的本意就会变质似的。
有时拧巴得让人气不打一处来,有时事后想想,少了这份拧巴,她们或许就不会纠缠至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