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咳咳!”
同时有两道被呛住了的咳嗽声响起, 分别来自小赵和欧阳喻。
窦乾在餐桌之下踢了闺蜜一脚:“你少开点没有营养的玩笑。”
“不好意思,小赵,我这人就是口无遮拦, 吓着你了是不是?”崔青茵倒是很爽利地向被她搅进事件里当绯闻男主角的小赵道了歉。
“没关系没关系, 是我自己吃太快呛到了。”小赵红着脸摆摆手。
“那你也是吃太快呛到了?”崔青茵话锋一转, 又将话题丢给欧阳喻。
被点到的人放下筷子,抬头注视着对方的眼睛,有古怪的气氛滑腻地在沉默中涌动。
“够了, 青茵。”窦乾的声音不大, 警告意味却很浓。
小赵两边看看, 深感无辜, 他应该在车底, 不应该在车里, 还被拿来当枪使,现在最稳妥的做法就是装死埋头扒饭。
崔青茵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好友胳膊肘拐得太偏心, 台面上她终于将话题掰正:“欧阳,话说回来小豆芽还在你家?”
重又提起筷子, 欧阳喻一边夹菜, 一边回答:“嗯,今天我爸照顾她,刚才他发来消息, 他们大概玩什么玩起劲了,就不过来一起吃饭了。”
“好的。小喻, 我是这样想的。”窦乾以商量的口吻道, “我腿伤的这段时间相对清闲, 可以把豆芽接回来住吗?我想陪陪她,也想她陪陪我, 你不用担心我照顾不好她,青茵请的钟点工会带掉大部分家务,在家里我的行动也没那么受限,扶着家具和墙壁去哪都不成问题。”
弯了弯嘴角,欧阳喻将嘴里的饭菜咽下,然后接受了这个提议:“当然可以,我看得出来,小豆芽很想你。”
窦乾给的理由那么充分,但对欧阳喻而言,促成此事只需要一条足矣,那就是小豆芽本人的意愿。
她想回到豆干妈妈身边,那无论洋芋妈妈心里有多不舍,也必须帅气地放手。
“谢谢你的理解。”窦乾长舒一口气,毕竟小喻和豆芽也才相认不多久,情感牵连正是最鼎盛之时,“等我恢复工作,就让豆芽两边住,你看如何?”
这是个略有伤感的话题,就跟许多离了婚的家庭一样,三人无法真正意义上地合体生活。
“我没意见,你现在还是不固定的班次吗?”
欧阳喻会这么问是因为原本窦乾作为急诊科副主任其实享有只在工作日坐诊的便利,但实际安排上她又经常要参与轮班,稳定科室大局。
这是儿科急诊病例繁而急的特殊性质造成的,她们科室的医生团队偏年轻化,遇到突发状况,需要窦乾这样的核心人物来梳理流程、调配人手。
“不是,我现在工作日上班,周末休息。”窦乾的回答倒是出乎欧阳喻意料。
小赵在旁边补充:“师父前年升主任了,所以不用再参与排班。”
“啊,那我这声‘恭喜’是不是来得太晚了?”欧阳喻抓了抓脑袋,基本可以将小豆芽的去处定下来,“那以后她工作日跟我住,周末跟你住,有特殊情况再调整,你觉得可以吧?”
“好,明天你有空吗?方便送豆芽过来吗?”
“明、明天?这么快啊……”
“如果你还想和她多呆几天,下周也可以。”
“不用啦,我明天送她过来,反正以后相处的机会还多着呢。”
欧阳喻嘴上这么说,心里也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尽管还有些离愁别绪隐隐作祟,但比起上次误以为将小豆芽送回豆干妈妈那里就将和这只小崽子永远分别来说,欧阳喻这次的心态好上很多。
……
一顿饭基本都用来规划未来,饭后稍作休息,除了伤患窦乾以外的三人准备开始大扫除。
欧阳喻有自己的主意,结果崔青茵非要拉她一块儿。
“我去打扫厨房,你去整理卧室。各自负责各自的就好,扎堆一起干反而耽误时间。”欧阳喻面上端的是正义凛然、就事论事。
实则嘛,她只是觉得她和窦乾的关系尴尬,进前女友的闺房东摸西摸,真的怎么想怎么别扭。
“可是我一个人没办法拆被套嘛,这么久不睡人了,总得把床单被套拿去洗洗晒晒一下吧,不然一股子闷味。”崔青茵单手插着腰,说得还算有理有据。
欧阳喻仍是不从:“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身娇体弱了?拆被套又不费什么力气……”
崔青茵对她的油盐不进自有应对之道,转而冲小赵勾了勾手指:“来帮姐姐的忙好吗?”
欧阳喻:“……”
不愧比她年长一轮,全年长在老奸巨猾上了。
让小赵进窦乾的卧室,那还不如她自己去呢!
跟在崔青茵身后进了房间,欧阳喻反手拉上房门,没有落锁,但相对隔出了一个只属于她们的空间。
这一切都太熟悉了,熟悉得仿佛她昨天还在这里抱着窦乾滚作一团,嬉笑怒骂。
眉间一震,欧阳喻为那样深刻的烙印而心颤,甚至无需环顾确认,她也知道床头依然挂着那幅她自己剪接拼图的窦乾的半身画像,窗台依然摆着那盆常被她遗忘浇水但仍顽强存活的仙人掌,抽屉里依然静静躺着她从旧货市场淘来特意献宝的BB机……
还有这一桩,还有那一件……
桩桩件件从旧日时光喷涌而来,让欧阳喻一时目眩。
它们都还在原处,主人保管得很好,可正是这种完好才增重了“物是人非”的颓唐感。
“衣柜里有洗过的新被套,麻烦你拿一下。”崔青茵的声音幽幽而来。
欧阳喻皱着眉头,侧开身位:“你来拿吧……我、我不方便。”
“我让你拿。”语调陡然升高,这不仅仅是命令,更是咄咄逼人的命令。
她想,她已经知道了,崔青茵非得拉她进来的原因。
垮下肩膀,她现在仿佛一个溺水挣扎的人,拼命想将脑袋昂出水面,却偏偏有人违逆这种意愿,要把她重新摁回水下。
即使心中有数,但真正打开柜门时,欧阳喻依然受到了冲击。
衣架上或闷骚或明骚的衣裙挤挂得满满当当,那显然不是窦乾的钟爱,而是她的。
七八年前,她就登堂入室攻陷窦乾的领域,窦乾纵容她,给她辟了一大片放衣服的空间,而她自己只有几件素净的衬衣西裤被可怜兮兮地安排在角落。
欧阳喻得了便宜还卖乖,总缠着窦乾茶言茶语:“呜呜呜,我这样鸠占鹊巢多不好呀。”
窦乾有时睨她一眼,有时捏一下她的鼻尖,但总是不厌其烦地让她放下顾虑:“反正我平日里白大褂加身,倒也不必烦恼常服的搭配。”
往事不堪回首呐,没想到这一纵容就纵容了这样久,即使她们分手多年,窦乾这个死心眼依然保留着她的所有衣服,依然维持着极不合理的衣柜分配格局。
胸口梗得厉害,欧阳喻发不出声音,只能紧咬牙关。
她背对着崔青茵,按在柜边的手微微颤抖。
“你都看到了,她还爱你,一直爱你。她和你谈了很久的恋爱,但对待感情还是那么稚拙。她扭捏、嘴笨,不知如何说出口,那我就推她一把。一切袒露开来了,请你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你愿不愿意回应这份感情?”崔青茵一股脑把心情宣泄。
她没有料到,欧阳喻返过身来,不带一丝犹疑地开口:“我不愿意。”
“你!”崔青茵气得简直想挥拳,“你连考虑都不用考虑一下吗?!难道这段感情对你来说狗屁不算吗?!你没有心!欧阳喻,你没有心!”
她想揍醒眼前人,最后却只是憋出一声轻泣,泪珠滚滚落下,她替窦乾不值,你所留恋珍重的,根本是无心之人弃如敝履的!
“崔大姐,你怎么还哭上了?”欧阳喻深表无奈,她送上抽纸,“你这样显得我很像个坏人。”
“难道你不是吗?”气愤的控诉夹杂着眼泪鼻涕,崔青茵知道自己失态了,尤其在一个比她小那么多的“晚辈”面前,她坐到床头,默默擤起了鼻子。
稍隔片刻,在沉默彻底弥漫流窜开来之前,崔青茵扭过视线,像是在寻求最后一丝可能性地瞪着她:“窦乾她独自承受了这么多,你真的一点都不心疼吗?”
好一个一点都不心疼……
不是所有事情,旁观者都可以高高在上地指责当局者。
这引燃了欧阳喻心中的导火线。
心弦一紧,倏地敛去周身温和的气息,不知不觉中欧阳喻也开始展露攻击性:“你以为你知道什么?我他.妈的心疼死了!你和窦乾认识得时间更久,但你远没有像我一样和她接触得深。我话就放这儿了,今天即使不踏进这间房间,我也知道这里的布置一定和我离开前一模一样!”
情绪或许是这世上仅次于病毒的容易传染的东西。
这莫名而来的泪意,欧阳喻想抬起手掌将双眼蒙上,但眼泪仍然洇成了溪,汇成了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