嘱咐好部落其余的事后, 解榆只带了砾和琏走,带的人太多不是件好事,她还怕刚走到领地界外就被人发现了。
这次由于只有他们三个人, 赶路的速度变得更快, 一路上三人吃了几个从驻地带出来或顺手从树上摘下来的的果子和烤肉裹腹。
“这树木太多了,老把我的眼睛挡住。”
是太多了, 又窄。解榆想了想驻地附近的大片大片的高大树木,如果他们如今的驻地为中心, 扩大领地时肯定要把周围的树木砍掉。
“估计等太阳移到那边,”琏指了指方位,“我们很快就要到了。”
三人继续往前赶,到了竹林附近,解榆让他们首先去看有没有脚印。“这儿什么也没有, 最近几天没下雨,他们可能都没有过来了。”
砾道:“还挺有防备心的, ”
“我们得走更深点, 这里看来是找不到他们了。”
其他两个人点点头, 跟着解榆往深处走去, 三人分散开来,约定好有发现用骨哨联系。
解榆往前方探路,琏和砾分别往右边走。
好一阵子, 三人都没有什么发现。
直到片刻后一声清脆悠长的哨声传来, 解榆听声辨了辨方位, 发现那是琏刚刚去的方向。
琏走得有点远了,三人过了好一会儿才碰面, 琏指着地上一处火堆灰,“这里, 有火堆。”
那火堆一看便知熄了许久,砾伸手摸了摸,“冷冷的。”
“看来他们已经走了。”
“这儿是他们的驻地吗?”琏在旁边晃悠一圈,自问自答道,“不是,没有屋子和山洞。”
“或许是路过休息的,我们再继续看看。”
三人动作开始放缓,那群人可能就在附近,得注意不被他们发觉,赢得先发制人的机会。
他们猫腰穿梭,身体被粗大的树干挡着。
然而什么也痕迹也没有,直到走进一片更加密集的树林中。
“这儿好安静。”琏压着声音说话,“弄得我都不敢说话了。”
解榆拍了拍她的脑袋,示意让她别出声。
密林幽深,偶尔有几只鸟穿破密密匝匝的树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三人心底都不太愿意往中心走去,突然间砾伸手把琏一拉,琏正要问她做什么,这时她左边落下一个小石子。
三人猛地抬头,愕然发现一张糊着绿泥的脸正慌慌张张地往里缩。
“居然在树上!”琏兴奋起来,就要往上爬树。
砾拉住她,“你还不知道上面有多少人呢。”
这时茂密的树叶开始往另一个方向涌动,解榆捡起那个掉下来的小石头,往那边击打。
“嗷!”被打中的人发出一声叫嚷。
解榆示意砾喊话。
树上的人早就看到他们了,现在暴不暴露位置也无所谓。
砾会意,两手圈成喇叭状,他的声音本来就大,喊出的话在树林里传来一道道回音,“我们有事商量——树上的人立刻出来——”
周围陆陆续续掉下来很多石头,三个人一一躲开。
解榆看了看刚刚掉石头的方位,粗略估计也就四个人。
三人开始往树上爬,树上边的枝干能够同时承受三到四个人的重量。
糊着绿泥的人不见踪影,解榆扫视周围,看到几根被踩扁的小树枝。
“这不会一共就这么点人吧。”琏暗暗咂舌,上了树也没见到人,“所以容易躲。”
“那边。”砾指了指解榆移动的方向,“我们过去。”
“他们难道习惯生活在树上?”
砾答道:“或许是他们的图腾,你知道的,如果有图腾的辅助,在树上更灵活,但是攻击性不强,最多丢丢石头。”
“嗯,而且上次那几个还饿得很厉害。”
解榆在前边继续挪动,让后边两人跟上。
停下来后,琏大约是感受到对方已经是没有什么气焰了,便呵道:“你们快出来。”
对面过了一会儿传来一道听起来像是青年的声音,“你们是谁?”
“路人。”解榆道:“但有一个或许你们认识。”
琏指着自己低声问砾,“喂,首领说的难道是我吗?”
青年继续恐吓:“你们只有三个人,我劝你们小心一些。”
“我也劝你们友好一点。”
僵持了片刻,从那边甩出一根小臂粗细的藤蔓。
“你们顺着藤蔓过来。”
解榆没理这根藤蔓,她又不傻,要是那边脱了手,她从这摔下去估计得骨折。
她看了看方位,便从侧边的树枝干过去。
解榆借力一跃,右腿蹬起踩着树干,转眼便到了刚才那人的位置。
这里一共四个人,分别站在两根粗树枝上,穿着粗糙的兽皮,脸上都涂了黄泥绿泥。
不,一共五个,还有一个靠在后边的一个女人。
“这都是你们全部的人?”解榆不动声色地瞥了那个女人,她似乎受了很严重的伤,嘴唇发白发白的。
“原来是你!”一个男人认出前段时间见过的琏,冷哼一声,“我们当时放过你了,为什么要来报复我们?”
“什么?放过我?”琏闻言不屑地笑了笑,“就你们当时那样,五个人都打不过我一个人。”
砾拍了拍她的肩膀,提醒她吹牛也得有个度。
被戳到痛处,青年恼得脸通红,听到后边的受伤女人传来的闷哼,又急忙蹲下去扶起她,“姐姐,还很疼吗?”
是对姐弟,解榆心里有了猜测,又见另外三人不加掩饰的警惕,便道,“不要紧张,你们不会被怎么样。”
三人神色放松了一点,但仍然保持着进攻的姿势。
琏无奈地耸耸肩。
青年在这三个人中看样子是领头的,解榆便问道,“你原来在部落是什么身份?”
青年摇摇头,“我叫雷,我没有什么身份。”
雷给解榆三人介绍他们的名字。
“她受伤了?”解榆挑眉看向靠在枝干上的妩。
雷闻言看了过来,有些迷茫,过了片刻语气犹疑地试探,“如果可以,我想请您帮个忙。”
“帮忙救治她吗?”
“是的,如果能治好,您想要些什么,或者想做些什么?我愿以图腾起誓。”
另外三个人脸色一变,想说点什么,但低下头止住了。
解榆明白他们的欲言又止,以图腾起誓的后果十分严重,如果违背誓言,会被图腾抛弃,遭到永无止境的反噬。
“她的伤口怎么样?”
那边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气,“已经烂了。”
“你们的图腾是什么?”
“是猿猴。”
琏哦了一声,“怪不得你们在树上如履薄冰。”
“如履平地。”
被纠错,琏摸了摸鼻尖,显得很不好意思。
“那么你当着我的面告诉你的图腾,刚才、现在和以后对我说的都是真话。”
雷的心沉了沉,明白解榆的目的,随即便坦然地接受了,向图腾作了保证。
解榆满意地点点头,“你们怎么会只有五个人?其他人去哪了?”
“我们部落被踏平了,冲散了,我们走丢了。”
他口中的踏平,即是覆灭。
“被谁踏平了?”
男人咬咬牙,“象部落,我们四个捕猎完回来,部落就没有了,姐姐被人用石矛刺伤,逃了出来。我们是从很远的地方跑过来的。这里和我们生活的地方差别很大,一点治伤的东西也不认识。”
琏点点头,“象部落离这边的确好远,在比珀山北边更北的地方。”
这说明象部落暂时不会对他们造成威胁,解榆跳过这个话题,“我来看看她的伤口,我或许可以带她回部落治疗。”
“真的吗?”
解榆没再答话,往那三人身后走去,那几人连忙避开,给她让出一条道。
这一根树枝粗宽,能够受伤的人舒服地躺下,解榆拽着藤蔓过去,脚踩实后才过去看清伤口,雷说的没错,已经烂了。
受伤的女人脑袋昏昏沉沉,只能看见有个女人用手背碰了碰自己脑门。
“看起来非常严重。”琏这时候从另一侧过来,插话道。
这个情况必须立刻治疗。
解榆看了雷一眼,那意思不必多说,雷举起手起誓道,“我以图腾之名起誓——我愿……对了,请问您是?”
“影部落的首领榆。”
雷郑重地起誓,从此欠了解榆一件事情,随后放低姿态恳求地看着她。
“那么这一片其实不是你们的地方,对吧?”
“是的,我们只是刚巧路过这里,便在这里休息了几天,这里是属于谁的,我们还不太清楚,可能它不属于任何人。”
“那太好了。”解榆露出一个笑。
那么片竹林将会是她的,也省去了和雷他们周旋的麻烦。
“把她带到下边去吧。”
猿猴部落的几人把女人小心地送下去后,雷把她背了起来。
既然只有这五个人,那去大集市的时候估计驻地那边不会有危险,到时候只要把这五人分开,也不会闹出风浪。
路过竹林的时候,解榆让琏和砾再劈几根竹子回去,她则先带着人回了部落。
到部落时是正午,日头正大,哨塔上的人见到解榆朝她挥手,解榆对他们做了一个手势,表明这不是敌人。
有几个人迎了上来,解榆指着剩下三人对族人道,“来者是客,大家招待招待。”
让他们招待招待,正好看看这几人品性如何。部落现在正是缺人的时候,要是他们能投归部落就好了。如果他们能加入,收服他们的心花的时间也不会长。
柯见到妩,倒抽一口凉气,“这么可怕的伤口,噢!我去陶窑那边找祭司。”
她吭哧吭哧地跑开了。
解榆则带着雷来到药房雷把背上的妩放倒在药房的床上,“放这儿吧,我们的祭司一会儿就到了。”
路上,柯一边给身边的云奈形容伤口,一边痛心疾首,“很可怕的伤口,祭司,你小心别被吓到。”
云奈:“不用担心,有了你的提醒,我不会被吓到的。”
她们走近药房便看到解榆出门,朝她们走来。
解榆正打算说些什么,云奈却摇了摇,“不用,柯已经和我说过了。”
她现在眼里只有受伤的人。
话音刚落,云奈进了门,解榆想跟上去,结果差点被云奈随手拉上的门撞到鼻子。
解榆揉了揉鼻尖,进去把已经绕着云奈问东问西的雷赶出药房,觑了他一眼,道:“你别问这么多,等一下让祭司紧张了。”
雷拍拍胸膛深呼吸,企图平复气息,转头去观察这片驻地的景象。
刚刚太着急,以至于都没仔细观察,现在一看,影部落居然有这些可以住人的屋子,还有仓库鱼塘和很多别的东西,他吃了一惊,对解榆的印象陡然翻了好几番。
一开始他听到这个人说是影部落的首领时,心里下意识地认为只是个穷苦的小部落,但当时只能求助于她,没有别的办法。
现在看他们的生活区域,小是没错,可看起来却一点也不穷。
他眼里划过羡慕,又不停地看药房的门。
里边不时传来妩的抽泣声,雷想了想血肉模糊的伤口,打了一个寒颤。
过了很久,门被拉开,雷一下飞了进去。解榆眼尖地瞧见云奈额头的汗滴和手上的血迹,她拉着云奈到屋前舀水洗手。
水缓缓淌下,将血迹冲刷得干净,云奈道:“你不去看看伤患吗?”
“她又不会有事。”解榆一头雾水。
云奈:“我也不会有事。”
“这能一样吗?我就爱看着你。”屋门唰得一下被拉开,解榆将人搂进去蹭了蹭她的脸,给云奈说了情况,“我见那几人,有意想让他们投归,你觉得怎么样?”
云奈没推开她,仔细想了想:“听你描述,那几人身手算是不错,不知人品如何。”
“我也这样想,过段时间我要走了,他们几人留在部落,你留心观察观察,帮我做个决策,好不好?”
“好。不过我手还是湿的,你先放开我。”
解榆只好放开让人去擦手。
*
妩躺了两天,终于有醒来的迹象,她一睁眼,眼前模模糊糊的就是云奈在摸她的脑门,“你是…”
“你睡了好久,头疼不疼?”
“不疼,谢谢你,祭司?”妩见云奈的打扮便猜测她的身份,又问道,“请问我弟弟呢?”
“或许是在休息,但一定没事。休息好后你可以出去走走,但过一会儿得回来喝药了。”云奈嘱咐道。
妩闻言,晃晃悠悠地起身站稳后,一步步往门外走去。
她一出门,就见弟弟雷正在和一个女人讲话,那人的脸莫名的熟悉,好像在树上见过。
“你醒了,姐姐。”妩的手臂被雷扶住,她眼眸一亮,问走过来的解榆,“是你救了我吗?”
“不是我,是我们部落的祭司。”解榆笑着指了指药房的方向,“是她救的你,花了很长时间。”
言外之意,你更应该感谢她。
她摆摆手,示意先走了,留下空间给他们两人。
“奈奈,她已经醒了。”解榆把药房的门拉上,凑过去亲她的耳尖,“你这几天陪她陪了很久,该好好休息。”
云奈想躲开,“我哪有陪她?”
解榆唉声叹气,“你在她身边呆这么久,就是在陪她。”
她继续暗示:“我大约还有五天就要走了。”
“我知道,快去快回。”
闻言,解榆美滋滋地剖析快去快回四个字的含义,脑补出了一场云奈在她走了之后日思夜想的戏码。
这几天带回来的另外那三人显然对影部落有百分百的好感,但偶尔也会不自觉地面露回忆之色,解榆并不介意他们回忆以前的部落。
毕竟他们并不是被放逐出来的,而是一朝之间部落被灭,有感怀也正常,若是见了好地方就把原来还不错的旧主忘得精光,那才更让人怀疑他们居心叵测。
让解榆最不放心的,还是妩和雷姐弟二人,他们明显比这三人更有心思。
部落烧制出的陶器,好用的一部分给了族人。他们甚至烧出了十几个陶水缸,所以陶器也渐渐取代了部落原有的其他盛用工具。
出发的前一天,要前往大集市的族人先把部落要拿去交换的东西用背篓装好,又各自带了些个人到时要交易的。
柯自己的东西有整整两大捆,她是唯一一个带这么多的,到时她还要背一个大背篓,可想而知动起来会有多滑稽。
“没有办法,一切都是为了买下小奴隶。”柯安慰自己,辛苦一些就辛苦一些。
先苦后甜,先苦后甜,虽然现在暂时想不到会甜在哪里。
解榆把自己的要带的东西收拾好,余光瞥见正在帮忙的云奈,问道,“我明天就要走了,你想买些什么吗?”
大集市大多都是交换些生存物资和一些奇奇怪怪的新奇玩意,物资部落是会换的,她想问云奈想不想要些好玩的。
“买你想买的,送你想送的。”
解榆一时犯了难,想了半天这句话的意思。
临至深夜时,云将月遮蔽,月光顿时暗沉不少。
蠢蠢欲动的人挪到云奈身侧,牵过手啄了一下她的手背,“我明天就要走了。”
手背痒痒的,云奈面如止水,“早点回来。”
“你会不会想我?”
解榆大有一定要听到肯定的回答的架势,否则一直缠着她。
“会。”云奈回得干脆利落。
可有人依旧不依不饶,“我想要一点凭证。”
于是云奈如了她的愿,给了凭证。她仰头抬手勾住解榆的脖颈,鼻尖和嘴唇沿着侧脸漫步到她的嘴角。
她是有一点私心在的。
“嗯……”
解榆嗅到祭司的甜香,酥酥麻麻的触觉让她一动不敢动,她强装镇定,可搂紧云奈腰的手仍旧将她出卖了。
两个人抱了片刻,云奈慢慢退开,“这样的凭证合格吗?”
解榆呆呆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