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对皇权最大的挑衅。

  皇帝不可置信地听着皇后说出来的那些话。

  她是怎么敢的!

  皇帝握紧放在御桌上的手,成拳的手微微颤动,御书房安静到落针可闻,只剩下窗外时而穿过的微风,告诉众人时间在流逝。

  皇后垂下眉眼,给予皇帝最后的恭敬,不与他视线相对,也不与他眼神冲击。

  她甚至让自己的声音压得更柔和一些:“皇上,母后也是这般意思。”

  管芷贤目光看向仍旧跪在地上的韶音,继续道:“我想,韶公公也会明白皇上的无奈,以及母后的一番苦心。”

  韶音将自己的头压得极低,不想成为这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但皇后的提议让她心动。

  她原本就想要找到这本书的大女主,既然是女主,只能是后宫那些女人,整日在皇帝身边,见不到女人,还得遭受他的性.骚.扰 。

  “奴才明白。”韶音如是说到。

  这是皇帝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皇权在被侵犯。

  从前有那些大臣侵犯他的皇权,他也没有像今日这般感觉到屈辱。

  毕竟这江山治理还需靠那些大臣,可后宫这些女人又算得了什么?

  她们凭什么对自己的生活指手画脚,甚至还要强势介入。

  他心中虽然如此愤怒,却又不能做出反抗的决定。

  他并不是一个十足的愚蠢皇帝,只是从小耳濡目染,在那样高贵的位置,对许多事情不屑一顾。

  他当然知晓他的荒淫无度让朝中大臣很是不爽,让母后也心生嫌隙。

  如今这些人要借着这个由头控制他,甚至将他心爱的女人从身边带走。

  皇帝是有些难以接受的。

  可即使如此又如何,纵然做了这全天下最有权势的人,却并非当真能够完全随心所欲。

  况且母后的话也不能不听。

  嬷嬷都已经被母后派了过来,皇后应当也不会撒谎,顶着母亲的名号冲撞自己。

  他低头看着跪在地上那个身姿柔软的女人,看着她露出来的那一截,雪白柔嫩的后颈,只觉得心里的一腔怒气瞬间化成了满腹柔情和怜惜。

  离开自己身边,她会被其他人欺辱吧,她若是被欺辱,没有人护着她又该如何是好呢?

  不过,这个女人更是让他心里升起无限的爱。

  纵然前方是刀山火海,为了自己,她竟也愿意答应前往。

  如此想来,他作为皇帝,确实也应当做些让母后和那些大臣满意的事情。

  随后自己再提出让音儿恢复女儿身,将她纳入后宫,这不就可以让她长久的陪伴在自己身边。

  只是皇帝和妃子,终究没有皇帝和贴身太监,让他觉得心中激情。

  无论皇帝如何作想,他最终还是答应了。

  皇帝的回应,让韶音也松了口气。

  韶音站起身,跟着皇后离开。

  在回慈宁宫的路上,皇后坐在轿辇上,双眼看着笔直却又寂寥的宫道。

  微风从她平静的面容上拂过,撩动她的发丝。

  纵然坐在轿辇上,她脊背也从未放松。

  韶音抬头看去,只看见她挺直的脊背,好似绷紧的弓,从未放松。

  这深宫之下,看似富贵辉煌,披散在身后的却是满身寂寥。

  在这样的皇帝管束下,在这样无理的皇权之下,这深宫中的女人更是活得凄凉。

  她很理解,为何这后宫会有女人成为大女主。

  她心底也萌生出了,想要帮助那个女人人生之路走得更顺利的想法。

  两人到了慈宁宫,管芷贤让韶音跟着自己,做她的贴身太监。

  韶音站在宫殿内,主位上坐的是皇后管芷贤,皇后身边站着她的贴身宫女如意。

  如意一双眼,好似带了电火,看着韶音,甚至有种要将韶音千刀万剐的冲动。

  没有皇后和如意的吩咐,韶音也不敢轻举妄动,不敢擅自做什么。

  倒是皇后那里多了两三桩事情,需要如意去帮她跑腿。

  如意却有些不愿意,对皇后说:“奴婢还要在这里伺候皇后娘娘呢。”

  话落她转头瞪了韶音一眼。

  可每看一眼,她心里都会生出半分嫉妒,以及十足的厌恶。

  因为面前这个阉人,她竟长得比女子还要漂亮,那低眉垂目的模样,顺从惹人怜惜,就好似被放在展示柜上的漂亮琉璃,只要一不小心,便随时都会破碎。

  她嫉妒他姣好的容颜,白皙的皮肤,却又厌恶这样一个阉人,仗着比女子更姣好的容貌去勾引皇帝,当真是不要脸至极。

  她怎么放心皇后娘娘和这样一个阉人独处一室。

  谁知道这个阉人又会做出什么事,若是气坏了皇后娘娘可如何是好。

  管芷贤却对着如意挥挥手:“你去吧,这些事情都拖不得,除了你,我还真不放心其他人。”

  她被这般重视,又让如意心里开心了两分,甚至得意的瞪了韶音一眼。

  那眼神明显就是在向韶音炫耀。

  就算你是皇帝的心头爱又怎么样?到了慈宁宫,可就什么都不是了,在慈宁宫,她才是最受皇后信任的奴婢。

  如意离开后,宫殿的气息比方才安静了许多。

  门外的风轻轻吹过,卷起一两片落叶。

  店内的熏香,烟雾居无定所一般四处飘散。

  长久的沉寂,让韶音心有不安。

  她甚至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身负重罪的罪犯,被推到午门,头上悬着不知何时会落下的斩刀。

  终于,管芷贤开了口:“我知你被我要到中宫,心里很是不愿。”

  韶音的腰比方才弯的还要低:“奴才不敢,奴才知道娘娘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

  管芷贤的目光落在她那盈盈一握的纤腰上。

  她心底瞬间燃起一股火气。

  一个男人,纵然是一个去了根的阉人,竟是半分男子气概也没有了,瘦出这柔韧的腰肢又是为何?不就是为了勾引皇帝吗?

  她起身,缓步走到韶音身前。

  此时她才发现,这个阉人竟然比她还矮了半分。

  也难怪她能将自己捯饬得像个柔弱易碎的女人,以至惹得皇帝怜惜。

  管芷贤知道自己并非是因为皇帝被人争夺而吃醋,她只是单纯的恶心面前这个阉人罢了。

  如此她的声音更是冷似冰雪,带着寥寥冰原的冷冽寒风,低声对面前的阉人说:“抬起头来,我倒是要瞧瞧,你这张脸有多妩媚,才能惹得皇上对你如此痴迷。”

  韶音抬起头,却不敢直视皇后的眼睛。

  她也想看看,这母仪天下的皇后究竟是什么模样。

  只是她怕自己的眼神太过逾越,还未来得及找到那个大女主,还未来得及成为她的心腹,便被皇后赐死。

  哪知她低垂着眉眼的模样,更是生出半分脆弱破碎之感。

  她脸上白皙的皮肤,泛着浅粉的光泽,比一般的女子更加柔嫩。

  管芷贤抬手捏住韶音的下巴,手下力度不轻,原本以为会摸到坚硬的胡茬,或者下颌骨,却不想指尖触碰的地方,竟是如此的柔软滑腻。

  这触感更是让她生出半分不喜。

  不男不女的阉人,难怪让皇帝如此沉迷。

  她用力抬起韶音的下巴,让她与自己对视。

  下一秒,她也深深看进了一汪似湖泊般波光粼粼的双眸。

  那眼眸比她想象中干净了许多,带着忐忑和不安,一张脸娇艳欲滴,滴水欲碎。

  殿中的熏香裹着白色的烟雾,蜿蜒向上,然后在房间里散开。

  那熏香裹着两人,好似让两人的呼吸都变得清浅了许多。

  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氛,在两人不足一尺的距离之间慢慢散发出来。

  管芷贤甚至恍然觉得自己好似闻到一股香气。

  以及胸腔内心脏跳动力度比平常更大一些,也彰显着这一切的非同寻常。

  管芷贤在那一瞬间,只有一个念头:为何面前这个阉人不像其他阉人那般,散发着臭烘烘的阉人味,反而好似带着淡淡馨香,随着房间的熏香,一同萦绕在她的鼻息之间。

  她那一双如水般的眼眸,更是让皇后心里生出半分怜惜之感。

  皇后眼眸闪动,猛地甩开手。

  韶音随着皇后手的力度偏了头,随后迅速低下头,做出乖觉的归顺样。

  管芷贤冷声道:“我并非无情之人,也是念在你那天夜里……你便留在我宫中,只要不再做那些惹人恶心的事,这辈子在宫里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太监,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韶音立刻谢恩道:“谢娘娘。”

  皇后转身走向主位,坐下后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

  她一手执着书本,另一手藏在衣袖下,刚才捏过韶音下巴的两根手指,竟下意识微微摩擦。

  而她根本看不进这书里半个字,满脑子都是方才捏着韶音下巴的模样。

  她越发觉得这个太监与寻常太监不同。

  她总觉得面前这人虽看得清他的容貌,却好似永远蒙着一层纱,那面纱之下才是他真实的模样。

  这也是她决定将韶音要到自己宫中的缘由之一。

  她一定要撕开这人的伪装。

  皇后心生警惕。

  却不想韶音是个极有眼力见的人,很是擅长做那伺候人的事。

  也就是这短短半日时间,皇后杯中的茶水,每一次拿起都是温热刚好入口的温度。

  她看书看困了,坐在窗边的榻上小憩片刻,醒来时,腿上竟搭着一条薄毯。

  分明自己并未深睡,只是浅浅的小憩,竟不知何时腿上盖了一条薄毯。

  管芷贤抬头看去,韶音站在她身边不远,存在感并不高,但管芷贤知道,这一切都是韶音做的。

  也难怪皇上后宫一直都是女人,却突然会对一个阉人有了心意,这人当真是有了得的手段,懂得如何讨好别人。

  不对。

  皇上后宫一直都是女人。

  就连他从前还未纳人时,也只是睡了身边不少宫女,从未见他对哪个男人有半分情意。

  难道当真是因为这个太监比女人更加漂亮好看,就让皇帝改了最根本的喜好吗?

  在这一瞬间,管芷贤又回想起了那一夜,她不小心跌进韶音的怀里,触手时难以忽视的绵软。

  虽然感觉并不明显,但她却不会感知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