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煊连忙说道:“没事,不必宁公子挂怀,小伤而已。”

  宁镜问道:“宣离的人?”

  萧玥在一旁补充到:“嗯,是孟月。”

  孟月是宣离最信任的亲随,跟着宣离已经有十二年了,这一次竟然直接让孟月来了漠北。

  “人抓到了吗?”宁镜问。

  宣煊眼中有怒意:“没有,有人接应,让他逃了。”

  萧玥却说道:“我们追到了城外,被埋伏在那里的人拦住,看见人数有近百人,想必是早有安排。不过,他人是逃了,但是城中的奸细都已经查出来了。”

  宁镜受伤当天他就感觉到不对劲,宁镜身体虚弱,而且神思恍惚,那他为什么出来之后便去了大厨房而不是去了别处呢?

  这其中肯定有人引导他。

  “那日的事情我没有太多印象了,只记得耳边不断有人提起宣离的名字。”宁镜不太想回忆那天的事情,但还是说道:“我是寻着声音到的那里。”

  手被人捏了一下,是无声的安慰和理解。

  那个想要杀他的人是前几天混进厨房的人,在刺杀失败后便服毒自尽,而当日的饮食中,均被查出被人下了药。

  大厨房的膳食是供给整个将军府的,他们这些人习惯在饮食上注意,还会拿银针试试,可底下那些人呢?

  一旦当日的饭菜被端了出去,那整个将军府怕要是死伤一片,那凶手是谁?罪魁祸首是谁?

  当然便是当时莫名其妙突然进了厨房还手握毒药的宁镜。

  宁镜受伤之后他无瑕顾及其它,整个将军府也一片混乱,就在他在地牢审那些人的时候,宣煊遇刺了。

  宁镜听着萧玥说着这几日的事,头脑虽有些迟缓,但终于是可以开始思考了:“当天宣离便不见了?”

  萧玥被子里的手在宁镜手上轻轻摩挲着,说道:“我怀疑那天说话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他审了那些人,那些人也只在离开永安时亲眼见到宣离上车,后来便一直都是孟月在伺候,他们根本就没有见过宣离本人,到了嘉临关之后,更因为宣离染了风寒便一直都戴着纬帽,下车时他们也只看到了人,却没见到脸。

  “但这是圣旨,他若是没来,便是抗旨。”宣煊说道。

  宁镜沉思了一瞬,淡淡地看向他:“若这旨意本身便有问题呢?”

  此话一出,屋中三人一时都沉默了下来。

  最后还是宣煊打破了沉默:“圣旨是假的。”

  宁镜眸中之色更深:“不,圣旨是从永安发出,我们亦效验过真假,上面的宝玺授印都是真的,那圣旨就是真的,但是写圣旨的人呢?”

  萧玥和宣煊立刻便明白了宁镜的意思。

  宣煊先是一怔,接着不可置信地张大了眼,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见到了宣离的狠,已经颠覆了他过往二十年的认知,可不管怎么样了,他从未,也不敢往上面想过。

  “他……”宣煊才说了一个字,便再也吐不出下面的话。

  萧玥替他接了下去:“弑君夺位。”

  若是放到以前,宣煊是决对不会往这里想的,可是事到如今,哪怕再大逆不道的话放到宣离身上,似乎都合理。

  引发时疫,勾结鞑靼,坑杀漠北军……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此时雍王和太子都不在永安,区区一个景王,在宣离手中简直没有任何反抗之力,如今太子已废,他只要借皇帝之口立下遗诏,皇帝一死,他就是一下个帝王。

  甚至,若皇帝此时已经不在,那现在发出的所有的旨意便都是由宣离发出,不管是突然废黜太子,还是桓王督军,便都合理了。

  如果他此时刺杀成功,只要宣煊一死,便就只剩一个雍王,萧立靖之事决定了萧家决不可能支持雍王。

  而到这个时候,萧家就算想要讨伐他,但身为守城之将,放任鞑靼不管,却私自带兵回永安,那便是造反!

  只这一条,便瞬间可以将萧家打入地狱。

  “我们要马上回永安。”宣煊心头焦躁起来,毫不犹豫地说。

  大寒将至,现在已是全年之中最冷的时候,漠北早已大雪封路,冰冻三尺,冷得就连信鸽都飞不出去。

  “怕是已经来不急了。”宁镜说道。

  他既然敢公然让孟月来刺杀宣煊,便已经说明他不在乎此事是否有人知道。

  若皇帝还在,以他谨慎的性格,必然不会如此无所顾忌。

  萧玥眼中沉沉:“我们从漠北回永安最少也需要一个半月,若是带兵回,则需两月,若此时皇上已经遇害,我们再赶回去,也已经来不及了,但有一件事,对我们来说也算是好消息。”

  宣离既然让孟月来行刺杀之举,说明张诗通敌一事他还没有拿到确切的证据。

  若是他手中握有张诗串通鞑靼的证据,而皇位已在他的控制之中,那他应该早就发作出来了,而不是冒险行刺杀之举。

  自从知道此事之后,他们便已做了防备,所有的知情者已经全都被处理,宣离在漠北不可能再找得到一丝证据。

  只要张诗那边暂时没有被抓到把柄,那他们便没到绝路。

  宣煊心事重重地走了,宁镜趴在那里,转了转头看向萧玥。

  萧玥见宁镜看过来,本来皱着的眉一展,笑道:“怎么了?”

  宁镜此时手已经能使上一些力了,他轻轻捏了捏萧玥的手,说道:“再过半个月我们就回永安。”

  萧玥却是有些犹豫,顿了一下才说道:“不急在这一时。”

  宁镜知道,萧玥是顾及着他背上的伤。

  宁镜的头已经可以自己动一动了,他抬起头下巴搁到枕头上,就这一个动作,便又是一阵极重的痛袭来,让他不由地皱起了眉。

  “不要乱动,要什么,你说,我来就好。”萧玥见他皱眉立刻便紧张了起来:“要喝水吗?还是吃东西……”

  “想要萧玥。”宁镜轻声说,声音软软的,竟有些撒娇的意味在里面。

  萧玥的话瞬间断在了口中,他看着眼前这张脸,都痛得额头冒汗了,却仍然冲他笑着,心头疼地无以复加,咬牙道:“你以后要是再敢这么乱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话说完,他的眼眶却红了。

  直到现在他还无法释怀那一幕,那是他这一辈子的恶梦。

  幸好,幸好他还好好的,还能在这里和他说话。

  宁镜身上疼着,可是抓着萧玥的手,心却是安定的,他笑了笑,说道:“我在梦中见到师傅和师娘了。”

  萧玥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摸着他光滑的脸颊:“替我向他们问好了没?”

  宁镜想了想,才说道:“他们都不认识你。”

  萧玥抬眼看他。

  宁镜仍然是柔柔地笑着:“他们说,若是受不了了,就和他们一起走吧。”

  梦中的师娘还是那么温柔,阿梦竟也变成了小时候的样子,缺着牙齿,却笑得灿烂。

  抓着他的手蓦地紧了,宁镜主动用脸颊蹭了蹭那只僵在他脸侧的手,说道:“我说,不行。”

  现在还不行。

  他的少年还在艰难的步月里砥砺前行。

  还在风雪中等着他回去。

  他不能扔下他一人,去面对龌龊的一切。

  “萧玥,我只有你了。”宁镜闭上眼,靠在那带着伤痕和薄茧的手心:“你就是我的一切。”

  萧玥这几日都在萧国公那里,与宣煊一起商议着回永安之事,但只要宁镜醒了,他必然会回来,随着宁镜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他找不到萧玥,便无法抑制地慌张。

  以至于宣煊后来找不到萧玥,便也直接来了宁镜屋中,必然能见到他。

  宁镜又趴了十来日之后,终于是可以翻身和坐起微微靠一下,稍微活动一下手臂。

  “公子,那我出去了。”方舟点好了烛火,看向宁镜:“我就在外间,有事情喊我一声就行。”

  方舟这些日子跟着姜老,竟也学了不少东西,姜老见他还颇有天赋,便也时间将他带在身边。

  屋中再次恢复一片安静,过了不一会儿,烛火被风吹得摇曳起来,宁镜唇边划出一抹笑,很快,一个熟悉的身影便来到了榻上。

  萧玥已经熟门熟路了,他脱了靴子,钻进被子里,躺到宁镜身边,凑过来将人亲了一口,又小心翼翼地将人搂进怀里。

  “黄金和白银呢?”宁镜在他怀中微微蹭了蹭,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

  萧玥亲在那柔软的发丝上,说道:“睡了。”

  宁镜受伤之后格外依赖他,每每从梦魇中惊醒之后若是见不到他,便不肯再睡,于是每晚,萧玥都会翻着窗进来,陪着他一起入睡。

  黄金早就知道他的心思,此时早已波澜不惊,白银惊讶过后还很得意:“看吧,我就说爷早就想睡宁公子的被窝了,看我这张嘴,多准。”

  当初白银问他要不要卷了被子去白露院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如今他还真真就把人抱进了怀里,萧玥心里满满当当的,忍不住又亲了亲怀中人的脸。

  烛火重归于安静,点亮小小一方天地,外面风雪肆虐,室内温暖如春,两人依偎在一起,再大的痛处都随着夜安静下来,只留下清浅的呼吸声交融在一起,伴着彼此入眠。

  一个月后,来自永安的信终于送到。

  皇帝于十一月十五日薨逝于乾清宫,留下遗诏,二皇子宣离德行兼备,可堪大任,择日登基,继承大统。

  --------------------

  该回去了,抗起大砍刀吧!

  这本目前已经写完啦~,后面都会双更到完结,《状元郎色胆包天》已经在存稿了,估计这本完结很快就会开了,双向奔赴的小甜文,大家可以去隔壁收藏一下哦~(鞠躬)

  十岁时参加狩猎的江月白误入猎场遇熊,被十六岁的谢奕救下,于是江月白发誓,自己一定要发奋图强,效忠这位英俊潇洒高大威猛如天神般的陛下。

  十六岁,江月白第一次考入殿试,点得探花,众人恭贺之时他却辞官不做,苦读重考。

  十九岁,江月白再次考入的殿试,点得榜眼,却再次辞官,苦读重考。

  二十二岁,江月白再次进入大殿,终于一举夺魁,钦点状元,成为天子近侍,入御书房,侍奉天子跟前。

  众人感慨,江公子十年寒窗,三次入殿,终于一朝如愿,鲲鹏得志。

  可龙榻前,天子正捉着江大人的手,眉眼促狭:“爱卿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才得以随侍御前,却不图高官,不图厚禄,不图功勋卓著,青史留名,那图的是什么?难道……图朕?”

  江大人呼吸一窒。

  天子一声轻笑:“以臣子之心觊觎君上,好一个色胆包天的状元郎。”

  谢奕五岁登基,成为垂帘听政的杜太后手中傀儡皇帝,直到十八岁夺权,二十二岁重开科考。

  他看着底下俊秀的少年无比惋惜。

  有辅国之才,可偏偏是杜家的人。

  可没想到那少年比他还倔,辞官两次,重考三次,被人抽到浑身是血也要凑到他跟前来。

  谢奕抓着少年颤抖的手腕,看着人眼中的惊慌,愉悦到不想松手。

  被人满心惦记的感觉真不错。

  让他,也实在忍不住惦记上这人了。

  # 终卷:征途亦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