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无礼的紫衣人是谁?

天帝沉默许久才愧疚道:“天界乱,你也知我必找个矛头,这已是最佳的办法。至于杀你……这也是逼不得已……这万年来,我已是耗损过巨,时日无多。此次过了,待我再做些功夫,便随你去……”

天帝声音也是清朗,可探到根底却还有一分霸气,仿若是天生便身居高位之人。但这语间的寥落之意却令帝台的心忽的抽痛起来,这感觉却似……伤心?这是何等术法,竟可如此损人灵识?

紫衣人似是很是急切地上前一步,厉声道:“什么叫做随我去?你欠我这么多,难道以为这笔债你一死就可一笔勾销?”

黄衣人苦笑一声,伸出手去揽住他。这二人适才分明是仇敌,此时这般情态,便是普通情侣也未必及得上。他抚弄着紫衣人的头发,轻语道:“还不清,我这辈子无论如何都还不清了,你那么爱我,这回就再包容我一回又如何?我这辈子文治武功,唯一亏欠的就是你了……”

“住口!你不是很厉害么?怎么还会死?你以前口口声声都是大义都是责任,这回怎可把这责任统统推掉!”紫衣人欲将他推开,这人声音本是文雅,这时却有了几分歇斯底里的味道了。

黄衣人反而抱得更紧,“呵呵,沉疴难治,药石罔救了。未能让你去亲见一眼这世界,算是我毕生遗憾,现在我已查到方法,自会托人助你,也算是一点补偿。”

这语音中的无奈搅得帝台心也沉下去,仿若坠崖,被无休无止的重力加诸于身,不得抗拒。

紫衣人滞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他笑得清清冷冷,那笑声在虚漠广无的空间中回荡跌撞,似极了鬼语魂泣。

“好!好个补偿!而后呢?而后我不是还要被人杀死?你不用多说了,动手吧!”

天帝的手在颤,修行如他,真不知是如何情感才会形之于行。

紫衣人轻叹一声,幽幽道:“天帝,此番过后,你若还觉对不起我,就抹去我对你的所有记忆。你既已归去,我又何必独自守着它。”

天帝清朗威仪的声音添了失神般的痛楚:“你……你就如此恨我?你这么说,我答应你便是……”

不行,不能再如此下去!不能让天帝杀了那人!否则,否则……

帝台喘着粗气直起身来,那些飘飘渺渺的语音化为尖刀,一刀一刀凌迟着他的魂灵。仙士施法最忌灵台不清,勉强施为极有入魔之险,只是此刻他已顾不得这些。九微神咒遥遥飞去,平日里这咒法如指臂使,而如今施展起来却汗湿重衫。

剑尖渐渐要戳到紫衣人左胸,却又颤抖不已着停了下来。紫衣人握住剑身,鲜红的液体顺着锋锐寒刃流下,“呵,你就是如此想我的?不是……只是我,我怎可容忍旁人剥了我命去,只怕当我再次醒来,会因着这些,亲手毁去你爱的这个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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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衣人迎着剑刃挺身向前,九微神咒终于击在剑上,可那呈九微之势的术法竟似击在虚空,仅仅是透剑身而过,待银芒划过,剑已刺入紫衣人的胸膛。天帝接住紫衣人缓缓软下的身体,不多时,那躯体便化作点点紫芒散去,他却仍维持着那姿势,无言无语亦无动作,好似化为了石,再无了反应。

帝台再也支撑不住,直直跌落在地。这……这到底是什么感觉?不是凄楚,不是悲恸,甚至也不是绝望。这只是……只是空,一切都空洞了虚无了,心脏陡然开了孔窍,生命中的所有都被生生挖去,便是再有姹紫嫣红,映入眼,也只得空茫茫一片。

似乎过了万年,天帝才抬起头来,那遥遥的金色身形转向帝台,似自言自语般轻轻说道:“去了,去了,我们都去了……你呢?你怎么还不去?这世上都空了,还有什么可眷恋?”

声音虽轻,却直直击在心中,一忽儿如黄钟大吕,一忽儿又似夜魔私语。帝台眼里渐渐也只剩一片虚茫,是啊,一切都空了,留之何用,留之又有何用呢?

他举掌欲向灵盖击下,可在某个瞬间,胸前水晶紫琴忽的一烫,放出一片莹莹紫芒,那紫色绚烂地铺散开来,在无谓的“空”里分外扎眼。他猛地颤抖一下,低头呕出一口淤血,这才知自己已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