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遇有时失眠，更没有午睡的习惯，这被停职了心里郁结，一沾枕头，睡意就涌上来了。
睡得早，但不代表能睡得好，沈遇刚睡着就遭了梦魇，总觉得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压着他似的，他只用尽全力去呼吸，也难喘上两口。
梦里他站在重重楼阙之中，雕栏瓦阁，玲珑檐牙，旋经了角楼的风一吹，排排脊兽下挂着的铜铃便声声作响。
这一声声的清脆铜铃声，却如催命一般，沈遇垂头看着自己身上的锦绣衣袍，一时间有些懵然。
眼前弯弯绕绕的曲路如迷宫一般，沈遇也不知脚下的青石板要延伸到何方，直到传过一片梅林，水波之声悠悠荡开了。
沈遇张了张口，发现自己竟发不出一点声音，他只好继续往前走，沿着雪路走到湖边。
烟霜混茫，湖中央站着一位黑发男子，额上长着树杈般的角，发梢在湖面铺开了，雾气弥四泽，那背影沈遇只觉得熟悉，心头一阵颤动。
还不等沈遇看清了那身影，突然感到周围一阵喧吵，闹哄哄的，梦境渐渐模糊、退去，沈遇醒了。
“什么东西？！”
沈遇头疼地捂着脑袋坐起来，脑子就跟被电钻钻过了似的，回了回神，才明白过来是隔壁又在吵架。
一看表，竟然已经晚上八点了。
他家男主人不常回来，只要一回家就吵，还总爱在夜里吵架，不是叮咣五四地砸东西就是孩子扯着嗓子哭，女主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声音尖锐得像是用指甲刮黑板，歇斯底里地咒骂自己的丈夫和婆婆全家。
之前沈遇夜里也被吵醒过好几次，每次都碍于第二天要上班，自己翻出副耳塞塞上就算了，但今日实在是忍不了，他气势汹汹地掀被下床，要去跟隔壁理论理论。
来到客厅，发现那条龙好像也被吵醒了，坐在地毯上懵懵地揉着眼睛：“怎么了？”
沈遇被从深度睡眠里揪起来，又头疼又恶心，咬牙切齿道：“隔壁又在干仗，吵死了，我去杀了他们。”
见沈遇是要出门，齐兆也连忙爬起来跟上去。
来到隔壁门口，沈遇把防盗铁门敲得邦邦响，一开始还没人应，沈遇彻底毛了，喊道：“开门！我是你隔壁的！知道现在几点了吗？！再不开门我报警了！”
这会儿才有人来开门了，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拉开门，对着沈遇便破口大骂：“哪里来的二椅子，叫你妈呢，看老子……”
沈遇都做好了跟对方干一架的准备，就见那男的往他身后看了一眼，突然不说话了，半晌后浑身发抖：“你……你是什么东西？！”
沈遇：“？”
就在沈遇回头的一瞬间，齐兆抬起一只手，似乎要隔开沈遇和男人之间的距离，他面色阴沉，披散的长发遮住了半张脸，在昏黄的老式居民楼道里看起来跟个厉鬼似的，喉咙里还发出一阵意味不明的哼鸣声。
“鬼啊——！”
只见那男人吓得腿一个劲儿地抖，害怕得再也说不出话来了，赶紧关上门，耗子似的缩了回去。
沈遇这才发现站在自己身后的齐兆人高马大，又披散着长发，还长着一双灿金色的瞳孔，不似活人。刚刚又用充满戾气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他，难怪跟见了鬼似的就跑了。
见沈遇看他，齐兆垂了眼睫，眼神里全是故作天真的茫然。
回家后，隔壁终于消停了，就是不知道还能再消停几日。沈遇打开落地灯，跟齐兆坐在他的窝里，问：“你刚刚跟他说了什么？”
“是龙语。”齐兆解释道：“是恐吓的意思，我看他想打你，怕他伤着你了。放心吧，就是吓吓他。”
传说飞禽以凤凰为尊，走兽又以麒麟为长，想必龙更是凌驾于这两种神兽之上的，大约龙气可以震慑一切生灵，如果齐兆动真格的，刚刚那个男人说不得要直接血溅当场，留个全尸都难。
沈遇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嗤笑道：“哟，还能看家护院儿啊。”
被扯着脸，齐兆含糊地呜了两声。
这么一折腾，沈遇的睡意全无，明天又不用上班，干点什么好打发时间呢？
沈遇看到捂着自己半边脸的齐兆，突然意识到现在他的家里有人了，他可以不用一个人捱过漫漫长夜了，于是问道：“你困吗？”
“嗯？”齐兆摇摇头：“我不用睡觉也行。”
“那正好。”沈遇从酒柜里找出睡前他喝了一半的威士忌，本来想再找个酒杯出来，发现自己家什么都只有一份，只好把咖啡杯里放上冰块，估计那龙也不会挑这个。
沈遇端了两杯酒，又热了点便利店买的速食品，装进盘子里跟齐兆开始吃夜宵。
龙在苏醒后吃的第一顿饭竟然是速食烧麦，不过他是真的好哄，也照样吃得很香。
“这是什么？”齐兆看着咖啡杯里琥珀色的酒液，跟他的眸色有些像，闻了闻发现有些香甜，又有些刺鼻。
沈遇摇晃着手里的酒杯，玻璃和冰块发出喀拉喀拉的声音：“是酒，叫威士忌，外国来的。”
齐兆眼睛一亮：“我喝过这个！”
“你喝过威士忌？”沈遇有些意外。
齐兆说：“我喝过酒，那年……”齐兆眯起眼，恍惚间看到人间飞雪，挂着大红灯笼的檐下有人拎着两坛子陈年佳酿，神色羞赧地坐在自己身边，自斟了两杯酒。
记忆和身影都变得模糊了，齐兆只好落寞地摇摇头：“想不起来了。”
沈遇有些无语：“你这龙记忆忒差了，就什么都想不起来吗？”
“过去太久了。”齐兆捂着自己空荡荡的胸口，说道：“我没有内丹，记忆……也很混乱。”
没有内丹？
沈遇看这龙畏缩懦弱的样子，自己说话声音大点都能吓得他可怜兮兮地要躲起来，哪里还有传说里那个翻云覆雨、吞吐天地的神兽的影子，怎么连内丹都没有了，混得这种地步？
酒劲儿渐渐上来了，沈遇也不想跟他说这些叫人不痛快的事，于是碰了碰齐兆手里的咖啡杯：“喝吧，尝尝看。”
齐兆端起杯子大大喝了一口，立马被呛到不停咳嗽，沈遇在一旁哈哈大笑，齐兆抬起咳的红扑扑的脸，皱着鼻子：“好辣！”
“你豪爽啊！”沈遇嘲笑完了解释道：“这酒比起你那个年代的可烈多了，慢点喝。”
“哦。”齐兆却不敢再喝第二口了，在沈遇的不断怂恿下，才愿意再试着小酌一口。
齐兆眯起眼睛，那表情跟沈遇见过的小侄子喝中药一模一样，看这口再不冲了，齐兆才慢慢品出威士忌的清香来。
两个人就这么坐在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喝酒，后面也不再交谈了，沈遇不知道该跟一条龙聊什么，看他虽然不会喝，酒量却大得很，喝到后面那双金色的眸子依旧清明，沈遇却几乎已经烂醉，倒在被窝里就睡着了。
“沈遇、沈遇？”齐兆拍拍沈遇的肩膀，叫他回床上去睡。
长发倾泻而下，落在沈遇的脸上，闹得他一阵痒，不耐烦地挥开齐兆：“走开。”说着枕头都不枕了，拽过来往自己怀里一塞，睡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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