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玄幻奇幻>载体>第35章 35. 在抖

  傅和溪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短暂的惊恐后是被至亲当众羞辱的无力和绝望感。

  他第一反应是否认,可如此确凿的“证据”,使所有临时编排的谎言都变得苍白无力。

  露出的上衣领口是母亲去年买给他的针织衫,偶尔随动作晃入镜头的背包是他用了两年了的,他还做不到当着最亲的人的面,没脸没皮地装无事发生并矢口否认自己确实做过的事情。

  由于视频带来的耻感过于强烈,傅和溪急于关闭电视,然而母亲挡在了屏幕前,他又想去找遥控器,而后想着去抢母亲的手机。

  他只想停下这耻辱的画面,以便接下来的“当庭审讯”不至过于狼狈,然而他找不到遥控器,也抢不得母亲的手机,没头苍蝇似地在客厅中央打转,像只被拎出来游街示众的小丑。

  室内暖气充足,傅和溪却手脚冰冷,恶寒遍身。

  那对并肩而站的父母显然对他们的儿子有着绝对的威慑力,天然的血脉压制使傅和溪无法当面做出任何违逆出格的举动,长期处于被支配的状态让他恐惧胆寒彷徨无措畏葸不前,生来就被规训为一个好孩子的感觉,让他反胃,想吐。

  “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母亲说着,瞥了眼屏幕又快速收回目光,顷刻红了眼眶。

  “是谁,给你的?”傅和溪一字一顿地问,他看了眼父亲又看了眼哥哥,百思不解这事为何被录下,又如何落到父母手上。

  “你说你要去你哥那里住,这就是你住出来的结果?”父亲的吼声震耳欲聋,就连准备上前调停的傅和桥都怯了步。

  傅和溪仿佛没听见问话,他双唇翕动,声音都在颤抖,只机械性地重复着同一句:“谁,发给,你们的?”

  然而此番答非所问的态度只使父亲愈加恼怒,连日来的不满霎时倾泻而出,如山巅雪崩。

  “年初的时候你说手机丢了,我们有段时间打不了你电话,后来你又说不住校,要住你哥那边,让我们有事联系阿桥就行。”

  “我本想也是,与其住校还是你哥那边安全些,省得你在学校交一些不三不四的人,结果呢?”他愤而指向屏幕,“这就是你们联手合谋搞出来的玩意?”

  “你们好大的本事啊!”

  随着父亲的咆哮,母亲哭声更甚,作为他们眼里的共犯,批斗也降临到了傅和桥的头上。

  傅和桥着实无辜,他看见视频的瞬间也懵了,他只知道弟弟有一个较为亲密的男性朋友,他偏袒傅和溪只是认为父母的管教过于专横,需要给已成年的弟弟一定的自由罢了。

  但眼前的事态始料未及,他甚至不敢相信,向来乖巧懂事的弟弟怎会做出如此大胆放纵的事。

  “这是偷拍!”傅和溪似乎找回了些底气,哆嗦着为自己辩驳,“那里没有监控,是有人故意偷拍的!”

  “你自己敢做还怪别人偷拍?”父亲震怒地指着他,目眦欲裂,似乎自己的儿子才是更加肮脏污秽的东西,“要不是他偷拍,我们还不知道你在外头干什么下作事!”

  屏幕上还在重复播放着视频,傅和溪忽觉耳鸣,一时寻不着周遭的声音,曾经他以为熟悉的人像是突然离了很远,变得陌生。

  最后还是傅和桥忍不住,果断拔了电源,才使难堪的画面不至于长时间恶心人。

  只是闹剧才开始,并没有因此停下。

  “是不是有人逼你?说出来,我们找人把他的腿打断!”父亲似乎找到了这件事的罪魁祸首,语气上恨不能动私刑把这位误导自己儿子的不知名人士碎尸万段。

  傅和桥相对冷静一些,开始从母亲的薄弱处入手,循序渐进分析利弊:“首先我们应该找出偷拍的人,他的目的和要求是什么,最大程度地避免视频扩散,必要时我们得报警……”

  “闭嘴,你还有脸在这出主意?”父亲转身便对傅和桥一声呵斥,盛怒之下听不进任何话。

  母亲泪眼婆娑,哽咽不能自已,满面愁苦如转瞬苍老了十几年,那模样就像是自己的儿子得了什么绝症,快命不久矣了。

  “阿溪,你不会是喜欢男的吧?”她颤声问着,又自问自答,自怨自哀起来,“我就知道,你初中那会跟一个男生特别好,我看着就不对劲,都怪我没管好你,你怎么会喜欢男的?你喜欢男的做什么呀?你喜欢男的这辈子就完了啊!”

  听见母亲的哭嚎,父亲瞬间怔住了,因过于震惊愤怒而半晌说不出话。

  他神经质般在客厅中央踱步,不知暗自嘀咕些什么,思忖片刻后终于找回声音说道:“这书你别读了,反正你读出来也赚不了几个钱,还不如跟你哥去公司里做事。”见傅和溪面上充满了不解与拒绝,又道,“我们又不要求你怎样,就乖乖地呆在我们身边不好吗?”

  “我自己考上的大学,哥替我交的学费,我为什么不能读?”傅和溪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父亲。

  傅和桥也表示这样仓促的决定不太妥当:“爸,现在我们还不知道视频是不是已经传到学校,就这样随便停学不……”

  “我现在教育不了你们了是不是?”

  灭顶的怒火早已蒙蔽了父亲的理智,他面色铁青,枯瘦的脸上皮肉都在抖,吼叫了几声嗓子就受不了,气喘咳嗽起来。

  “生你出来不是让你气死我的,我还不如养条狗,看我不打死你个丢人现眼的玩意!”

  他大概是胃的老毛病又犯了,捂着腹部,颤巍巍地弓着背朝玄关走去,抄起门边架子上的雨伞便直冲傅和溪,乱棍抽打在儿子身上。

  母亲见势不妙当即上前劝说,想让傅和溪服个软认个错,乖乖听话。

  “我们都是为你好,总归不会害你的,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不知好歹。”

  然而傅和溪却倔得不肯低头,他很久没挨过父亲的打了,记得上次还是因为初中的那个同学,之后为了不被打便学会了装乖。

  可是这回他一下没躲,咬牙全受了。

  这是他年少轻狂该受得罚,但他并不认为自己有罪。

  “那处是监控死角,偷拍犯法!”

  “没有监控,你就可以干这种脏事了吗?”

  “我做的事很脏吗?那我就是你们做脏事做出来的。”

  铝合金质的伞柄在受力下弯曲变了形,伞骨折断勾住了傅和溪的上衣,尖锐的金属细条扎进背部,划破皮肉,沾上了鲜红的血。

  傅和桥上前劝阻,也挨了几下抽,他试图和父母讲理,然而他们并非不讲道理,而是他们即为道理。

  一个普通家庭老子打儿子的烂俗桥段,是傅和溪从小到大重复演绎的,或许烂俗的不是桥段,是这人世间反复上演的家长里短,伦理纲常。

  直到12点跨年的钟声响起,卧室里小孩子的哭啼声打断了纷乱的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