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朗,院子里不知名的树间搭了个鸟窝,小鸟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夏岑住在别墅的二楼,透过窗户,恰好可以看见两只大鸟每日进出,叼着虫子喂养几只毛绒绒的小家伙们。
“在看什么?来,再喝一口。”
夏岑将视线从鸟窝移开,淡淡地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林子渊,张开嘴吞下他送来的汤。
“好喝吗?”林子渊满怀期待的目光,只得到了夏岑一个无声的点头。
可哪怕是一个点头,林子渊也可以满足,见夏岑吃饱了,他毫不介意地就着夏岑喝汤的碗品尝了一口夏岑喝过的只剩锅底的汤。
“确实不错。”寡淡的病号餐在林子渊嘴里好似变成了山珍海味,他站起来收拾餐具,夏岑却突然皱眉,低下头将手覆在肚子上。
“又疼了?”林子渊急着要喊人过来。
“不是......”夏岑深吸一口气,忍着肚子里的动静,直到小家伙消停下来。
肚子被严严实实地盖着,林子渊盯着夏岑好一会儿,确认他真的没有不适,悬着的心才缓缓落下几寸。
夏岑不肯提前分娩,林子渊拗不过,也理解他的坚持,他唯一能做的只有陪着夏岑等待孩子的降生。
“躺一会儿好不好?坐久了腰该疼了。”
夏岑的目光没有给予他分毫,回答他的是沉默。
“我怎么觉得,你最近越来越不爱搭理我了。”林子渊不熟练的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半开玩笑道:“我哪儿招惹你了?”
“那天晚上你出了很多血,人疼的都要失去意识了,我是害怕出什么意外,所以才......并不是不爱我们的宝宝。我问过医生,以现在的医疗手段,八个月的胎儿完全可以存活......”林子渊思来想去,觉得夏岑是在怪他保大弃小,想给夏岑解释清楚,但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林子渊。”夏岑张口道。
“你说。”他坐在夏岑床边,认真地看着他。
“我的日记,是不是在你那儿,还给我。”
“是在我这儿。”林子渊老实交代,这事瞒也瞒不住。
夏岑终于肯将眼神施舍给林子渊,可眼睛里全是嘲讽。“你记不记得,有天晚上,我突然过度呼吸。”
“记得。”
“那天晚上,我其实是想掐死你。”
林子渊愣了愣,勉强挤出些许故作轻松的笑容,“胡说什么,你不会的。”
“真的。”夏岑的眼神让林子渊觉得陌生,“我想过杀死你,不止一次。”
“但我更想杀死的,是十四年前爱上你的自己。林子渊,你已经知道,我从很早以前就喜欢你了。”夏岑顿了顿,他本以为说到此处会忍不住哭出来,可便是连哽咽都没有,独留七分平静,三分冷静,“我今年二十九岁,生日还没过,姑且算二十八吧。十四年,整整占据了我一半的生命。这十四年我不知道你是如何过的,但除了记忆模糊的那几年,剩下的每一天,我都在爱你。”
夏岑轻轻笑开,抬起眼睛看着林子渊,“听起来很可笑吧,就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就对一个陌生人如此念念不忘呢?但现在,这样滑稽的感情终于可以结束了,我觉得够了,真的够了。”
“够了......是什么意思?”林子渊坐直身体,小声道。
“结束吧,没必要再在我身上耗费精力了。这世界上不是只有一个夏岑,你有钱,有人脉,再找一个年轻的,愿意讨你欢心的不好吗?”夏岑轻轻闭上眼睛,“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和你继续耗下去了,我精疲力尽,放过我吧。”
“只有一个夏岑,就只有你,你让我去找谁,夏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林子渊反反复复想不明白夏岑话里的意思,“你是在介意楚珩吗,我对他早就没感情了,除你之外,我不会再爱上任何人,我只想照顾你,不强迫你做任何事,就连这也不可以吗?”
“换个人照顾吧。”
林子渊的话说的太卑微,可将话说的越卑微,夏岑的心就越痛。他深爱过的人,口口声声说有多爱他,但却从未停止在外寻找一个又一个替身,而他甚至连最初的模板都算不上。这个人嘴里的爱,令他不屑一顾,令他嗤之以鼻,质问这些事有什么意义,再讨论爱与不爱更是可笑至极。
他为林子渊流过太多眼泪,到今天终于全部流尽,那场夏天的雨终于停止,他追寻的祈盼的月光终于在水中被打碎,不过镜花水月,幻梦一场。
日记本是管家交给夏岑的,林子渊没有亲自出面。他接过自己曾经珍藏数年的宝物,第一次觉得它是那么的轻飘飘。寥寥数页而已,是他被包养前对林子渊所有的了解,靠着这些浅薄的了解,竟也将一个人记挂了十四年。
他说林子渊对他所谓的爱不过是一种执念,他对林子渊又何尝不是。
手指摩挲着日记上贴着的老照片,年代久远,他轻轻一扯,胶水便脱落了。照片上的林子渊比现在稚嫩很多,他脸上的自信与从容,好像也许久没有出现了。
他盯着照片出了会儿神,直到太阳快下山,橙色的余辉落在指尖,斑驳了照片上少年的面容,夏岑才回过神。
“您要去哪里?”管家抬头便看见夏岑吃力地挺着肚子,手里拎着一个小行李箱,另一只手扶着楼梯扶手下楼。他心里一惊,不假思索上前就去帮夏岑,“您身体还很虚弱,需要卧床静养。”
“我知道。”夏岑脸上的表情是管家很久没见过的轻松,“我想出去转转,一个人。”
“可是您......”管家显然不赞成。
被扶着下了楼梯,行李箱就放在夏岑腿边,他怜爱地摸了摸肚子,“我心里有数,过会儿就回来。您就让我出去吧,有些事我只能一个人去做,就算我求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