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戚敛这样想着时,脑海中那道碧色身影却蓦地出现,娇小的身躯,张开双臂挡在她身前。
戚敛眸光微愣:“闻师妹?”
面前之人并未回头,少女清脆如银铃般的嗓音,前所未有的坚定:“魔气与戚敛无关,是我……”
戚敛瞳孔一颤,意识到她要说什么,当即释放出一道法术,意欲使闻楹消声。
身前之人似早已预料到她会做什么,闻楹头也不回,已从掌中释放出一阵魔气,与戚敛的法术相抵消。
众人哗然。
迎接着所有注视的目光,闻楹却只是不紧不慢冷冷一笑:“诸位要找什么魔,找什么害死爹爹的杀人凶手,也不该找错人才对。”
……
玉床之上,戚敛睁开双眼。
又是那似曾相识的梦境。
梦中依旧有她,有性子不大一样的闻师妹。
而且,在这以假乱真的梦境中,戚敛竟然亲手杀死了殷威扬,也就是自己的亲生祖父。
可闻师妹,却将这一切认到自己头上,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她身为魔族的身份。
戚敛隐约觉得,这似乎并不是单纯的梦境。
正事要紧,她来不及多想,只是下意识摸到枕边的剑,便要从床上起身。
甫一动作,戚敛感受到不对劲——
她的指尖肌肤,在触到花纹繁复的剑鞘时,却并没有任何知觉。
不止是指尖那寸肌肤,应该是全身上下都没有知觉。
这时,珠光交错的寝殿之中,走进一位身着水白长裙的女子:“你身受重伤,这玉床能够替你屏蔽包括痛觉在内的所有感觉,同时也会限制你的法力。”
戚敛看了她一眼,当即仍要下床:“明白了。”
辛四看着她:“看到是我,戚师妹似乎并不意外?”
说话之间,戚敛正走下玉床,脚尖落到玉砖地面的瞬间,她脸色显而易见地白了几分,就连身形也猛地趔趄了一下。
若非是有手中的长剑撑着,她险些要站不稳。
戚敛闭了闭眼,将鏖战之后四肢百骸间泛滥的痛意压下去,口齿间似泛起几分腥甜,她却维持着一贯的面无表情:
“在下偶然听闻,外人只知神界龙族有三位皇子,却不知四公主与龙族太子一母所生,因厌倦父王花心,兄长恶斗,遂隐姓埋名于仙凡两界,只知闭门炼丹。”
辛四神色间,流露出几分琢磨之色:“看来,你知道的倒不少,怪不得能和兄长做出那样的交易。”
“只不过——”辛四话音顿了顿,“戚敛,你当真觉得值得么?”
戚敛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直截了当道:“太子殿下既然无暇出现,想必是正忙着继位事宜。还请四公主,兑现他与我先前的承诺。”
闻言,辛四从乾坤袋中,取出一颗海蓝色的珠子来。
“这是龙族圣物定波珠。”她道,“现在,它是你的了。”
说话间,定波珠落到戚敛的方向。
她摊开手,骨节分明的长指接住那枚定波珠:“多谢。”
“修士在神界无法施展瞬移法术。”辛四道,“我送你从龙宫离开。”
戚敛略微颔首,随她朝寝殿外走去。
一路所行皆在海底,水波荡漾之中藻荇交错,假山与珊瑚群之间,穿梭着各类神族侍女,擦肩而过时,她们难免会偷偷偏过头,朝这位本不该出现在此的凡界修士投去疑惑的目光。
只不过,她们并没有工夫停留下来,而是短暂地偷瞧过后,又忙向前走去——
龙王陛下突然神陨,二皇子和三皇子不知所踪,今日正是太子殿下的继位大典,整座龙宫忙得不可开交,可容不得任何人出差错。
.
芙城。
接近半个月的阴雨连绵后,翻新谢家宅子的活计,总算是可以开工了。
谢家家宅屋舍百余来间,要想将失火后的屋子修葺一新,可不是件小工程。
十几名匠人搭着梯子爬到屋顶上,将尚未完全破败的瓦片取下来,留作日后他用。
半月前谢家满门无端被屠这件事,在城中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虽说是烈日当空,干活的匠人们仍觉得后背凉得慌。
许是为了不让人看出自己的胆小来,其中一位年轻人故作无谓开口:“也不知这县令老爷是咋想的,谢家都出了这样大的事,这宅子就算是翻新了,只怕也没人有胆子住进来。”
“去去去。”一旁上了年纪的男子道,“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这样的宅子,一般人是不敢住,可街上还有那么多吃不到的饭,没地方住的乞丐流民,反正谢家这宅子是空的,也没有族人敢要,倒不如挪出来当做济善堂,给他们提供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也算是善事一桩。”
“也是。”有人附和道,“要不说县令大人英明,人都要饿死穷死了,还能怕什么鬼魂不成?”
此话一出,匠人们都哄笑起来,气氛似乎缓和了几分。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目不斜视地干着活,目光不敢有半分乱晃。
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看到什么不该活人看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