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帝国的局势表面上还算和平, 但实际私底下的交锋不断。

  耶尔对此参与不深,但也了解了一些事的进展。

  因为他的站队,加上大皇子五年间积蓄了不少力量, 计划推进得还算顺利。

  对他而言, 这大半个月捷报不断, 但迦诺那边应该已经焦头烂额了。

  而很快,耶尔就接到了雄保会的邮件, 表示他要开始履行贵族雄虫的义务,为陷入暴乱的雌虫进行精神疏导了。

  原本说要陪他过去的西泽在接了个通讯后,神色有些歉疚。

  “抱歉, 雄主, 那边出了点事, 需要我立刻过去……”

  耶尔接过015递过来的外套展开披上, 闻言理解地点了下头,“好,你先去吧, 注意安全。”

  两辆悬浮车在路口处分道扬镳。

  一辆驶向相隔了一个城区的著名建筑,一辆则背道而驰,急速前往中心处的宫殿。

  得知他的到来, 雄保会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等那辆悬浮车进入特定搭建的轨道后, 一路都安排了警力在道路两边守卫。

  “冕下,日安。”

  工作虫弯腰打开车门, 恭敬地后退了一步, 给身后雄保会会长让出位置, 方便更好地迎接S级雄虫冕下的亲临。

  耶尔下车的时候, 抬眼就见到眼前站着一个中年雄虫, 穿着讲究而严肃,具有和在宴会上看到的贵族雄虫很不一样的气质。

  “冕下,我是雄虫保护协会的会长,您可以叫我卡德。”

  中年雄虫伸出手,和他恭敬地握了下手。

  “直接进去吧,边走边说。”

  抬手制止了协会会长隆重欢迎和招待他的打算,耶尔单刀直入道,率先走到了前面。

  “好,您这边来。”

  穿过宽敞的大厅,再绕过几条走廊,就来到了A等级雄虫专用的楼层。

  耶尔视线微微一转,看到了旁边一个疏导室的场景。

  那疏导室中一坐一跪着两只虫,从玻璃外可以见到坐着的是一名有些眼熟的年轻雄虫,正闭着眼,神情有些不耐。

  而地上跪着的雌虫浑身颤抖,情况似乎有些糟糕,他的脖子和手脚都捆上了精密牢固的枷锁,应该是防止疏导时刺激过大,暴起伤害到雄虫。

  耶尔多看了那雄虫两眼,才从记忆里搜刮出他的名字来。

  ——维托,西泽口中新兴贵族的代表。

  那边年轻雄虫恰好睁开了眼,看见他时神色并不意外,应该早就知道他要来,但因为实在腾不开手,便只能点了点头致歉。

  “冕下,您的疏导室在这边。”

  协会会长一直等他收回视线,才出声提醒道,伸手示意旁边的大疏导室,低声讲解道。

  “疏导的名额会根据等级匹配,等级越高者责任越重,匹配到濒临狂暴的雌虫也会更多,A级雄虫一个月的任务量是五十。”

  疏导名额说是随机匹配,实际上却基本是有钱有权的虫花了大价钱,暗箱操作竞拍来的,里面的水深得很。

  【有些军雌需要用几十年攒下来的所有军功,才能换来一次名额来保证不狂暴而死。】

  西泽和他解释时神色有些默然,恐怕也是见多了这样的事,却对这种乱象无可奈何。

  而这边,协会会长斟酌了一下,没有直接告知耶尔的任务量是多少。

  “介于您的特殊性,协会这边准备先让您尝试一下,再根据情况来定下具体任务量,您看如何?”

  见耶尔的神色似乎有些不悦,协会会长低咳了一声,将大家心知肚明的潜规则补充清楚。

  “您不用担心做白工的问题,那些雌虫买疏导名额的钱,协会这边只抽取百分之一,大头都是您的。”

  那年轻雄虫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好看到过分的脸上一片冰雪般的冷淡,看不清楚内心所想。

  他心一横,向门外守着的工作虫招了招手,示意开始叫号码,“您量力而行即可,想疏导多少就疏导多少,不必有压力。”

  耶尔坐在了疏导室唯一的小沙发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敲打着扶手,看着疏导室的侧门被打开。

  别着号码牌的军雌穿着一身深色的日常军装,容貌十分陌生,似乎并不属于四大军团。

  他脊背挺直地站着,还是能看出一丝拘谨,应该是西泽所说的拿全部军功换取一次疏导的非贵族军雌。

  军雌看起来还算年轻,眉眼却染着一些风霜的痕迹,是被恶劣环境磨砺许久留下的印记。

  和西泽手上那些硬茧和伤疤一模一样。

  他很深地鞠了一个躬,恭敬地称呼道,“冕下。”

  耶尔应了一声,才后知后觉协会会长没有和他讲解隔空疏导的办法,神色一时有些细微的茫然。

  疏导室陷入诡异的安静,协会会长困惑一瞬,对上雄虫的视线才恍然。

  但还没等他上前讲解具体方法,不知何时倚靠在门边的维托就走上前来。

  “冕下。”

  维托一脸和煦的笑意,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眼前的雄虫,率先行了一个礼,“不知冕下能否允许我演示一遍?”

  “好。”耶尔扫了他一眼,下巴微抬,“那这个就是你的。”

  维托笑了一声,示意神色有些无措的军雌佩戴好枷锁,“开始了,冕下记得看清楚。”

  确认无误后,他抬手释放出了一股精神力,拧成一线直接凿进了对面军雌的脑子里。

  “呃啊……赫赫!”

  好似正忍受着极大的痛苦,那军雌瞬间浑身肌肉紧绷,拉拽得那枷锁不断颤抖,上面流光闪现,根据力度不断增加禁锢的强度。

  耶尔看的分明,维托的精神力分明是仗着等级压制,直接入侵了雌虫的精神图景,毫不留情地在里面搜刮清扫着精神污泥。

  “等等,情况好像不太对……”

  维托喃喃道,感觉到精神力触及到了更深层的地方,而那里的异状让他一下皱起了眉。

  时间过去越久,他的神情就愈发凝重。

  “咯吱咯吱……赫赫……咔哒……”

  对面的军雌已经半虫化了,坚硬的触肢划破军装刺了出来,正在不断抽动着,看起来形容可怖。

  “不行。”

  维托将精神力抽了出来,摇了摇头。

  “他的精神图景几乎四分五裂,做精神疏导的效果很差……已经基本没有治愈的可能了。”

  精神图景开裂会伴随着巨大的痛苦,他想象不到眼前的军雌是怎么忍着这种剧痛来到这里,而且没有被任何一个虫察觉不对的。

  “这么严重?”

  耶尔放下手,神色也跟着严肃下来。

  察觉疏导结束,枷锁自动解开,军雌摇晃了好几下下才稳住身形,闻言苦笑了一声,声音嘶哑难言。

  “是的,所以才想赌一把,看还有没有希望,现在看来……还是算了。”

  维托啧了一声,也有些不是滋味,但这样的军雌他见得多了,已经不会有什么情绪波动,只是转头对耶尔道。

  “冕下看清楚我的疏导手法了没有?很简单的,您放开来实验就行,已经和那些雌虫签过伤亡自负协议的……好了,下一个进来。”

  耶尔却没有回应他,眸光沉沉地看着军雌有些灰败的背影,突然抓住了刚才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

  他差点忘了,S级的名额和A级的名额应该有很大的差价。

  眼前的军雌很可能是倾家荡产才弄到这么一个名额,却被他无意转手给了维托,简直血亏。

  而且军雌的精神图景受伤严重,不久后可能就会迎来精神力暴乱,这次来如果没有完全解决,可能以后都不会有机会治疗了。

  “回来。”

  耶尔突然出声道,无视了维托和会长惊讶的眼神,“懒得等了,你直接来给我试试手吧。”

  那军雌的背影僵硬了一瞬,反应过来后立刻小跑回来,生怕耶尔反悔似的,捞起地上的锁链就要将自己重新绑住。

  “不用绑了,就这样疏导就行了。”

  耶尔出声制止了他的动作,不等任何虫反应过来,抬手直接释放出了自己的精神力。

  哗啦——

  无形的精神波动震荡开来,仿佛盈满的潮水拍打上特质的墙壁又反弹回来,在脑海深处激起隐约的回音。

  除开舞会上的精神威压,维托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感受到耶尔的精神力,一瞬间几乎感到了窒息。

  “!!!”

  表情完全凝固住的同时,他情不自禁地后退了几步,撞上了同样身体僵硬的协会会长。

  “……”

  耶尔往前伸出手,五指轻轻收拢——

  那外溢的精神力瞬间便渗透进军雌的精神图景中,不再泄露出一丝一毫的波动。

  “呃嗯……!”

  疏导已经开始,对面的军雌来不及戴上枷锁,只能自发将双臂锁在了背后,准备忍耐接下来的剧痛。

  但那波涛暖洋洋的,像是阳光照耀过的无边海面,轻易就能将所有的伤痛抚平,忍不住放松身体完全沉沦进去。

  军雌的身体僵硬在原地,脸上的神情却逐渐放松下来。

  “情况确实有点糟糕……”

  耶尔低声道,将一片狼藉的精神图景探查了一遍后,五指收拢更紧。

  那些盘旋着的精神力一股股凝结成无比精纯的能量,开始仔细填塞和修补那些深邃的缝隙。

  ——那片快要失去生机的荒地近乎饥渴地汲饮,拼命酝酿新的生机。

  “……”

  确保释放出的精神力被彻底吸取后,耶尔收回了手,神情语调都平静至极,“好了。”

  一旁的维托早已经回过神来,眼睁睁看完了一整个流程,但不等惊叹耶尔对精神力的精妙掌控力,就被这两个字震住。

  “好了?什么好了……冕下把那破烂精神图景修好了?!”

  那军雌直愣愣地站着,没有发狂也没有露出痛苦的表情,好像已经傻了一样,看起来也不像是好了的样子啊?

  维托不信邪地释放出精神力,侵入军雌的精神图景扫视了一遍,但越探查越心惊,“那些裂缝,居然真的消失了……?”

  协会会长也跟着释放出了精神力,仔仔细细搜寻了一番。

  他到底担任了协会会长多年,对各种不同寻常的现象都略有了解,思索了许久后,有些难以置信地喃喃道。

  “难道冕下的精神力……具有治愈能力?”

  每个高等级雄虫的精神力,或多或少都会具有一些属性,但都很微弱,基本没有什么辅助作用。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具有这么强烈属性,而且还是治愈系的强大精神力——

  堪称整个帝国最独一无二、无比珍稀的精神力。

  “呃……”

  那个军雌被两股精神力入侵,有些吃痛,被迫从那股舒服的状态中回神。

  “我的……精神图景……冕、冕下?!”

  他摇了摇头,内视了一下自己的精神图景,脸上的神情逐渐从震撼到顿悟,再变成深深的感激。

  军雌眼含热泪,脸色涨红到了极致,几乎说不出话来,最终万分激动地向耶尔敬了个礼。

  “好了,下去吧,叫下一个进来。”

  耶尔脸上终于露出了点笑意,他点了点头回礼,看向旁边仍然没回过神的两个雄虫。

  “我应该会了,谢谢你的引导……会长,这次一共开放了多少个名额?”

  首次名额竞选情况应该不是特别激烈。

  在他的实力不明但阵营已经很明确的情况下,很多贵族都还在观望,再根据情况判断实际利益价值。

  需要展现出几分实力,增加更多的筹码才行。

  想起西泽和他说最近势力动荡的事,耶尔沉吟片刻,决定要装就装个大的——

  “一次叫几个雌虫来吧,我试试能不能同时进行。”

  *

  “昨天夜里,陛下突然遭遇刺杀,一时不慎被刺中了胸口造成大出血,凌晨才脱离危险,这个消息很快被压下去了。”

  白朗坐在驾驶座上,一边简单描述了当时的情况,一边将奥格斯格传来的资料隔空传输给元帅。

  “那个刺杀的虫被发现的瞬间就自杀身亡,是捆绑最新研制的弹药自焚而死,风一吹连灰都没留下,无法确认真实身份。”

  西泽点开光脑屏幕,划过一张张刺杀现场的图片,眉心不自觉皱起一道刻痕,似乎若有所思。

  他的视线长久停留在一张照片上,神色似有顿悟,嗤笑了一声合上了光脑。

  “这次对我们应该挺有利的,全速前进,别让难得的机会溜走了。”

  悬浮车蓄满了能量,流行般沿着星轨划过半空,向着那所金碧辉煌的宫殿而去。

  已经有精兵将这间宫殿严密地围了起来,确保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经过层层筛查,西泽才终于踏入宫殿内。

  “怎么回事……”

  “明明两位殿下就在隔壁,怎么会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呢?这次的刺杀真的很蹊跷……”

  外厅站着被一些被请出去的大臣,或愁眉苦脸或暗藏幸灾乐祸地讨论着这场刺杀,显得有些嘈杂。

  看到他进来,那声音蓦地静了一瞬,西泽没有理会,径直走进了内厅——

  “哟,这是谁来了?”

  倚靠在墙壁上的迦诺一眼就看见了进来的军雌,挑了挑眉嗤笑道,“迫不及待来看犯罪现场了?”

  西泽的视线粗略扫过大厅内的虫,对上了迦诺满怀恶意的视线,没有一丝停留地划过去了,反倒多看了眼站在角落处的二皇子。

  这份不加掩饰的轻视让迦诺的脸扭曲了一瞬,但想到很快就能重新将平静又高傲的脸踩在脚下,他就忍不住又笑起来。

  “陛下刚才叫您进去。”

  守在寝殿门口的贴身侍从小跑几步,低声传达陛下的命令。

  “我知道了。”

  西泽并没有感到意外,跟在侍从身后穿过走廊,很快就见到了站在门前的奥格斯格。

  和雌虫隐秘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猜想得到印证后,西泽面不改色地和他擦肩而过,进入了被层层把守的寝宫中。

  沉重的大门在身后轰然关上,光线昏暗了些,他往前走了几步,听到帷幕后面嘶哑的咳嗽声。

  “陛下。”

  西泽在床榻前一段距离停下,行了一个礼,却没有再开口说话。

  这位看似一辈子被势力来回操控,却在位置上坐了差不多一百多年的老者,其实并没有外界批评的那么昏庸和无能。

  他精于各种宫斗手段,从无数场刺杀和夺权中安稳活到现在。

  至少手段如此拙劣的一场刺杀,不会看不出来幕后主使是谁——

  他最纵容溺爱的小雌子,菲利克斯。

  好半晌,那咳嗽声才停下来,整个寝宫陷入了一片昏沉的死寂。

  “你拿着……这个令牌。”

  一只苍老的手从雪白的帷幕下伸出来,将一块令牌丢在了地上。

  上面赫然纂刻着一个独特的标志,很是眼熟。

  西泽瞳孔微缩,沉默着俯身将令牌拾起。

  “去吧,蒙特元帅,你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允许。”

  或许在生死面前,这位老者终于看清了溺爱所带来的恶果,又或者从始至终都没有多少温情——

  他终于动摇了中立的立场,下定决心要割掉寄生在帝国里的毒瘤了。

  “感谢你一直以来为帝国做出的贡献,也很抱歉没能坚持彻查那场战役,让帝国的光白白流落在外五年……”

  苍老的声音从帷幕后传来,带着经久岁月留下的痕迹,因为重伤而显得迟钝无力,就连感激和悔恨都表达不出对应的情绪。

  西泽倏地笑了笑。

  不知道是告诉他还是告诉自己——

  “很快了,很快一切都将结束。”

  这场战役再艰难,也终有结束的时候,而他们在黑暗中摸索多年,终于看到了一丝胜利的曙光。

  鲜血能洗刷曾经的耻辱,也能造就一个全新的帝国,盘旋的阴霾终将散去,荣耀的辉光会重新洒满这片土地。

  “陛下,别担心,这个帝国会在明君的带领下,重新焕发生机。”

  西泽不咸不淡地道,语气却不容置疑。

  帷幕后的声音静了一瞬,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而后嘟嘟囔囔地道。

  “我知道,奥格斯格这孩子有很好的资质,未来一定会成为英明的帝王,是比我更好的……”

  他从小到大都没有把视线放在奥格斯格身上过,此时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大雌子具有明君之质。

  也不知是不平还是什么。

  “陛下,您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

  背对着他的军雌声音平静,径直推开门走了出去,动作间没有一丝留恋不舍。

  ……

  西泽回到内厅,刚才还在的虫基本都还在,此时正神色不一地看着他。

  菲利克斯组织的这次刺杀没有告知任何虫,很可能也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被养废的草包唯有在搞砸一切上如此擅长。

  “你也太心急了,就算想要夺权也应该慢慢来嘛,想直接刺杀然后上位,哪有这么容易?”

  迦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神色轻蔑地上下扫视着雌虫,“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居然还能翻身。”

  “我觉得你应该感谢我,没有那些痛苦,怎么成就现在的你呢?”

  他摊了摊手,致力于羞辱和惹怒眼前的雌虫,虽然每次都得不到想要的回应。

  “如果没有经历背叛,怎么抛去那些不切实际的天真,成为一把合格的利刃?”

  这次西泽却倏地抬起眼,轻笑了一声,“头上的伤这么快就好了?”

  这句话意有所指,瞬间让迦诺想起被头骨破裂的剧痛,一时间神色扭曲起来。

  “你得意什么?!真以为S级雄虫会一直站在你那边吗?他知道你被踩在泥里的贱样吗?你猜他会不会嫌你恶心,恨不得像扔垃圾一样甩开你……”

  西泽直接无视了他的诅咒,看向从头到尾都沉默着的兰斯公爵,声音低沉,“好久不见。”

  那形容温润的雌虫抬起眼,两双几乎一模一样的金眸对视片刻,他率先移开了眼睛。

  “好久不见,希尔泽。”

  西泽却不是来和亲亲雌父叙旧的,几乎是公然敲打道。

  “这么多年经营的产业,被一条条铲除的感觉不好受吧,说不定不用我全部下手,公爵府就已经无力支撑,债台高筑了。”

  兰斯眸光一凝,抬起眼看向眼前的军雌,才发现西泽的视线从来没有移开过。

  “你真的以为,我会永远陷在那份虚无缥缈的渴求里,一辈子都走不出来吗?”

  西泽凝视着面前雌虫的侧脸,却发现曾经熟记的轮廓和线条,都已经模糊不清,甚至变得陌生起来。

  “我就不该把你生出来,或者一生出来就直接掐死你,那个时候我还是太心慈手软,不该把你丢弃在垃圾星,应该直接从机甲上扔下去的。”

  兰斯微微笑起来,整张脸都显得温柔下来,却毫不留情地吐出无比恶毒的话语,企图去刺伤那个在他看来永远长不大的小孩。

  “该死的、该受到惩罚的,从始至终都不该是我,常年虐待、遗弃未满十岁幼崽,几十年前你就该被关在星际监狱里了。”

  面前的军雌突然笑了笑,神情却不是兰斯想象中的怨愤或意难平,而是决然而平静的,坦然到让他突然心生惶恐。

  那个茫然无措、会讨好地去牵雌父衣角的幼崽身影,已经完全从他身上消失不见,只剩下前所未有的强大和成熟。

  ——甚至已经获得了想要的幸福,挣脱了他曾用虚假的爱设下的,妄图永远禁锢那洁白羽翼的囚笼。

  西泽垂眸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我再也不会去乞求你的爱了,雌父,不、是兰斯公爵,从今往后,皇室和贵族不会再有公爵府的容身之地。”

  “好自为之。”

  擦肩而过的瞬间,他最后扔下这四个字,径直走出了宫殿大门。

  砰——

  沉重的殿门在身后关闭,而眼前是大片温暖的金色阳光,耀眼夺目,流泻千里,几乎要融化掉所有事物。

  而每次遇见这样好的天气,西泽都会想起一个身影。

  他突然很想见到耶尔了。

  *

  而另一边,耶尔终于给抢到名额的五十只雌虫都做完了精神疏导,全程用时三十分钟。

  几乎惊呆了雄保会的所有虫,还有一些慕名而来的贵族雄虫。

  此刻,在场的所有虫都怀着淡淡的敬畏看向疏导室内的雄虫,气氛一时寂静。

  耶尔将最后一丝精神力从雌虫的图景中抽出,捏了捏有些僵麻的手指,感受了一下精神力余量。

  嗯,仍然充沛,一次性疏导这么多雌虫,好像也没什么难度。

  他径直无视了那些趴在玻璃外围观的虫,看向协会会长,“就这些,没有了吗?”

  “没、没有了。”

  协会会长磕绊了一下,又连忙道,“这次之后,会把竞拍名额的钱和产业都转到您名下……”

  耶尔随意点了点头,显然没怎么放在心上,“那这次疏导就算是结束了,我家里虫说要来接我,我先下去了。”

  他往门外走去,围观的一众虫下意识分开了一条道路,几乎噤如寒蝉地看着冕下离开。

  维托好不容易回过神,却突然脸色一变,快走几步跟了上去。

  “冕下!”

  耶尔回过头,看见雄虫正站在身后,神情有些踌躇,好像想说些什么,“怎么了?”

  “您……刚刚我注意到您的精神力好像有些不稳定,您下次还是不要这么大幅度地动用精神力了,以免发生什么意外。”

  刚才精神疏导的时候,阳光透过玻璃照耀在雄虫身上,让他看起来仿佛在发光,连身体的边角都带着金色的绒毛。

  但不知道为何,维托忍不住心悸了一瞬,莫名感觉雄虫的生命力正在悄无声息地流逝,好像下一秒就会从这个世界消失。

  耶尔愣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但还是收下了好意,“好,多谢提醒。”

  余光瞥见门外停下一辆悬浮车,他匆匆道了声别,转身走进门外大片金色的阳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