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夕朝的话音落下，窦非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他一向温文尔雅，这种夸张的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还挺少见的。解夕朝手欠地戳了一下，心里知道对方这种正统学院派大概认可不了自己这种野路子的观点。
无所谓。他想。
他从系统重回自己的世界，本来就不是为了获得别人的认可而生的。
他道：“回去吧，快来不及了。”
窦非这才回过神。
他跟在解夕朝的身后，内心那种震撼久久未去。
而另一边，陆咏也在问身旁的助理，若有所思：“子茵，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翟子茵小心翼翼地道：“大约是，怕麻烦您？”
陆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他吃过的盐比翟子茵走过的路还多。解夕朝话里话外都是谦逊得体，但从试镜时他不卑不亢的样子就能看出来，这孩子是绝对不会吃亏的类型。
不计较，只是因为不在意。但并不代表他容易妥协或者软弱。
他心中有自己的想法，并且坚信自己是对的。
这是个极其有主见的孩子。
这样的特质放在一个年轻后辈上稍有不慎就会变成轻狂，但是陆咏却没有丝毫不适或者被冒犯的感觉。
相反，他觉得很有意思。
休息了片刻，他站起身：“走吧。”
“给老洪打电话去。”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这老顽固，自己惹了一堆烂摊子，还让我在人小孩儿面前丢了面子，真是。”
烦死个人。
-
没有人知道陆咏跟洪午在电话里说了什么。
那天他们的戏最终还是推迟了半个小时开拍。陆咏出现的时候脸色带着疲惫。他的助理翟子茵已经跟着方箐箐走了，去拿当天的试镜记录。
这天下午，热搜依然居高不下。
晚上阴兵过境，白天的境况倒是好不少。解夕朝的人气基础摆在那里，粉丝一人一句就足够声势浩大。但不少路人确实转成了观望态度。
而洪午的最新微博底下，则是彻底成了黑粉的狂欢。
“洪导霸气！就不惯着内娱这种垃圾风气”
“我说解夕朝粉丝别来洪导微博底下控评哈，知道你们人多了，是，解夕朝写歌确实不错，但演戏跟写歌的区别和人和狗的区别都大，他安心呆在舒适区不好么？非要来嚯嚯电视剧”
“……说实话真的蛮失望的，陆导一直是我很敬佩的一位导演，夕朝也是我非常有好感的一个爱豆，我一直觉得他会成为偶像的标杆，为什么要随波逐流呢？明明那么有才华有想法”
“这话说的，赚钱嘛，不磕碜。盛弘肉眼可见不捧他，又长了那么张脸，换个赛道混饭吃了呗”
“不是，到底是谁在吹解夕朝……他那张脸也就那样吧，写的歌也一般啊，欸我说都翻车了能不能别开那么大滤镜了，上面评论不少粉丝装的吧？”
他们表面阴阳怪气，其实热切地期盼着洪午再说点什么。
这样，他们的“震惊惋惜”就能彻底转化为顺理成章的厌恶。
但是……
没有。
取关事件之后，洪午居然就没有再上过线。
一群人急得抓耳挠腮。一直到下午，特关提示才亮了一下。
所有人：！
然后，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洪午上线了几分钟又下去，首页却无事发生，既没有新微博，也没有新点赞。
黑粉懵了。
他们反复地扒拉洪午的微博，确认这位一向有话说话，刚直不阿的名导确实什么都没发，而是……不，他其实也做了点什么。
评论底下，一条评论被点到高赞。
“？？？洪导是不是把陆导关注回去了！我看关注数多了一个，好像多的就是陆导！”
大家一看，果然如此。
然而，事情还远没有结束。
很快，大家就发现，回关这件事，只是一个开始。
*
解夕朝结束下午的戏的时候，网上的舆论风向已经又变了。
变得比夏天的天气还快。
洪午自始至终没有再说什么东西，但是回关陆咏显然是一个至关重要的信号。几乎是瞬间，解夕朝粉丝的士气就被提了起来，有不少人已经在说“是不是误会”、“是不是说开了”的话。
眼见着带的节奏被击垮，黑粉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哎哟，这是用钱收买了？果然是顶流啊，能让洪导都闭嘴”、“解夕朝背后的资本到底是谁啊我真的好奇了，陆咏也不用流量的结果用了他，现在洪午也不说话了，后台真硬”。
这些言论也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发这些言论的人并没有猖狂多久。
因为很快，《寻仙记》剧组就发布了一篇声明。
该篇声明简短地解释了一下最近的风波，将洪午的取关事件概括成了老友间的误会，现误会已解除。并且在末尾希望广大网友谨言慎行，不要过分发散和造谣，言辞不卑不亢。
当然，这些都可以说是套话。
最吸引人眼球的，是《寻仙记》附上的试镜记录。
在记录里，所有人都看到了解夕朝的名字，和他当天开始试镜到结尾的准确时间。
而在声明发布前，就有瓜主爆料，解夕朝在当天确实参加了试镜。有照片为证，也有瓜主的内部工作证作为辅助证据。
这些东西一出来，粉丝终于安下了心。
“还有一些人。”方箐箐道，“说试镜也不代表什么的，硬要把你往有后台上靠的，这些人算是说不通的了。估计会来你评论和私信撒泼，你这两天还是别发微博也别看评论了。”
再怎么扭转，舆论也不可能回到最开始了。
方箐箐心疼得要命，但显然不能在解夕朝面前表露。
解夕朝倒是很乐观：“没事啊。”
说着就是“咔”一张自拍。
他如今发微博已经不需要审核了，秒拍秒发。
一发出去评论几乎没几分钟就过了万，他看了一眼，笑着对方箐箐道：
“都在说好看欸。”
方箐箐看着他干净无辜的眼神，叹了口气。
“行。”她道，“晚饭要吃什么，我给你买回来。今天咱不吃盒饭，加餐。”
-
就这样，取关事件历经两天，终于平稳地渡了过去。
接下来的十几天里，解夕朝继续集中精力拍戏。好在难度最难的几场前期已经拍完，剩下的过得都很快。他杀青那天，剧组集体吃了个饭。
席上，窦非喝了点酒，拽着他依依不舍。
“到时候……”他说，“到时候宣传期见，要来啊夕朝。”
“一定。”解夕朝笑着道，“年末盛典你的票也留了。亲友VIP席，满意吗？”
窦非满意死了，“嘿嘿”傻乐。
一旁的陆咏探了个头：“什么VIP席？”
解夕朝：“……”
窦非：“……”
“我也要。”陆咏理直气壮地道。
解夕朝想象了一下陆导坐在一群花枝招展的小姑娘中间，一脸僵硬地挥舞着应援棒看着台上他和队友唱歌跳舞的样子，抽搐了一下嘴角。
……好，好吓人。
吓人归吓人，留还是给留了。
这年年末，TP再一次毫无悬念地拿下了除新人奖外几乎所有的奖项。
浩瀚的灯海和满场的欢呼内，带着新一年的满满收获。最后一场的盛典之上，TP成员对着台下一起鞠躬致谢，带着粉丝的祝福，又一次走向了来年的春天。
而在春天真正地来临之前，解夕朝的粉丝先迎来了第一次收获。
《寻仙记》定档于2月末。
刚好，卡在了TP回归前半个月。
而此时此刻，那些几乎已经被遗忘的争议，终于又一次卷土重来，再一次成为了有关于解夕朝的热点话题。
*
其实在《寻仙记》正式定档前，解夕朝就已经被涛过一轮。
他这几个月本人一直在持续地曝光，杀青了就开始跑通告。频率虽然不高，但通告质量都意外地很不错。
先是某个新出选秀的特别MC，大概去了两期，成功把一干初恋秀粉统统带跑。新一茬韭……
新一茬涉世未深的粉丝们蓦然发现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不用担心能不能出道、还各方面无短板的全盛期爱豆可以追，倒戈得毫无意志力。几乎播一次就涨一播粉。
然后就是两档综艺。
其实几乎在播的各大综艺都给解夕朝发过邀请，搞综艺的没有影视圈那么清高，基本是谁有流量谁就是各大节目组的重点关注对象。
但是解夕朝只选择了两档音综。
一档是一个不太出名的新节目，但是模式他很喜欢。还有一档国民度很高，带了些竞技性质。
两档节目的反响都很好。
前一档他唱了一首自作，又cover了一首当前的大热流行。两首当晚就在视频网站过了百万播放。而后一档，虽然只拿了一个亚军，但是冠军是他很尊敬也很喜欢的一个歌手前辈，也算虽败犹荣。
而且，这位前辈在节目里非常直白地表达了对解夕朝的欣赏。
不仅如此，私下里，她还发来了邀约，邀请解夕朝给她的新曲做feat。
这首曲子一经释出，就迅速地收获了无数好评。
总而言之，虽然没有天天见面，但是一旦露脸就是高质量曝光，加上解夕朝本人营业也很勤快，他的
粉丝活跃度一直很高。
粉丝是开开心心追综艺，路人说的话就很多了。
有的说敬业，有的说才华横溢，有不少说的却是惋惜。
“唉，这么好的一个爱豆，干嘛非要去影视圈掺和一脚，现在挣的钱足够他用一辈子了吧”
“解夕朝身上目前的唯一争议确实就是《寻仙记》那个男配……当时他挨骂的时候看得路人都很难受，他真的是娱乐圈难得的性格不错实力也不错的一位了”
“别说了，明明就是自己试镜上的，还要被嘲吃流量红利，哪个顶流要个男配还要自己去试镜的，冤，是真他妈冤”
解夕朝越敬业，越展现出自己的能力，就越有路人拿他演戏的事说事。
——这对于粉圈来说，其实是非常危险的一种状态。
方箐箐不知道这里面是不是有人在带节奏，抑或是路人真情实感的惋惜。但是这确实在无意中把解夕朝越架越高。
因为这种情况下，粉丝都憋着一口气。
他们无法反驳路人的猜测和惋惜，因为剧还没播。也正是因为剧还没播，所以，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路人各种言论，会不由自主地把希望全部寄托在未播的这部剧上。
解夕朝只是一个男配，没办法扛剧？
黑子不会管。
剧扑了，解夕朝会成为第一个被嘲讽的对象。他本来就是顶级流量，管他男主男配，就应该发挥出应有的作用。不然就是过气了，糊了。
解夕朝只是一个新人演员？
部分事业粉不会管。
长期的怀疑、忐忑积压起来，粉丝绝对不会主观地要求解夕朝做什么，但是客观上，如果解夕朝的表现如果没有做到碾压所有的质疑和嘲讽，那么，他会面临加倍的这些言论。
这是事业粉所不能承受的。
尤其是，解夕朝一直以来，其实都是在向上走的。
方箐箐捏着一把汗，曜欣捏着一把汗。
剧开播的当天，曜欣几乎80%的员工都暂时放下了手头上的事，坐到了投屏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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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会议室灯火通明。
以齐胤为首，左手团队右手公关，所有人面色凝重。
方箐箐负责播放，她手心里全是细汗，在齐胤的灼灼目光下按下了播放键，霎时间，《寻仙记》几个仙气飘渺的大字就出现在了屏幕上。
齐胤喃喃：“真是好多年没看电视剧了……这种感觉，真是怀念啊。”
方箐箐：“……”
她听着耳边侠气十足的主题曲，也有相同的恍惚感。
最开始的五分钟，会议室内鸦雀无声。只是，随着剧情的推进，还是齐胤先憋不住了：“靠，这男主什么品种的憨憨？”
剧的开头，男主云珏穿越至异世界。
开场五分钟，他不小心被自己的剑绊了一跤。
这一下摔得结结实实，配合着窦非看上去真摔了似的痛苦神情，就连最严肃最紧张的公关也忍不住笑了。
“陆导这风格。”明栎在旁边笑着道，“还真是一如既往。”
大里荡气回肠，细节幽默诙谐。
这就是陆咏拍剧的特色。
哪怕在场众人最关心的是解夕朝，他们还是先松了一口气。
至少剧的质量很稳，主演的演技也撑起来了。
这剧不会扑。
所有人一齐继续往下看。
一朝穿越，自是各种不适应，云珏被讥讽、被欺凌，他表面上嬉皮笑脸，其实默默地探索着这个世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众人起先还是笑着的，渐渐地，也被剧情所吸引，开始真情实感了起来。
当然，这并不是他们今天晚上坐在这里的重点。
进度条越往后，他们心里就越紧张。
他们早就得到了消息，景音第一集是会出来的。但是具体在什么地方，就连他跟组的方箐箐都不知道。因为剧组的拍摄是打乱顺序的。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只剩下屏幕里演员说台词的声音和各种音效。
十分钟，二十分钟。
25分钟过，剧情播到云珏被同门的师兄欺凌，齐胤忍不住道：“靠，这也太憋屈了。”
众人深有同感。
他们默默地看着剧里，男主摇摇晃晃地挑着水往山上走，额上渗出的都是细汗。他的掌心都被压出了红痕，而身后，是奚落嘲笑的声音：
“看，那个傻小子，连御剑飞行都不会啊哈哈哈”
“蠢货，真不知道掌门为什么要收他为徒”
奚落的声音越来越大，而云珏的神情也越来越难看。
而就在这时，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
一只手搭在了他的扁担之上。
那是一只漂亮得仿佛艺术品的手。
骨节分明，细腻而纤尘不染，白皙的手背上因为用力而显出淡淡的筋络。几乎是瞬间，云珏就感觉自己肩上的重压消失了一半。
他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替他把扁担卸下来，不费吹灰之力地丢到了一旁。刚准备道谢，就被翻飞的白色衣袂糊了一脸。下一秒，不远处就传来了之前那伙人的求饶。
耳边响起一个声音：“欺凌同门，妄议长老。二十杖。”
毫无起伏的语气，冷冷淡淡。
却带着一丝熟悉又陌生的、低哑的动人。
屏幕内屏幕外，所有人的动作第一次达成了高度一致。
他们略有些恍惚地抬起头，瞳孔倒映着漫山积雪、高悬的灿烂日色，还有这样的风景之下——
一张清冷卓绝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