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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亲王那边不安稳,皇帝只是私底下生闷气,暂时没有要发作的意思。

  但是和亲王是谁,他是皇帝的亲弟弟,还能不了解他哥的性子?

  这哪儿是不发作,这分明是攒着火气准备搞大事。

  弘曕心有戚戚,他懂他懂,大BOSS攒怒气放大招,可怕的很。

  和亲王抖落身上的鸡皮疙瘩,揉揉小老弟的脑袋瓜叮嘱道,“你最近乖一点,能不出门就别出门,这事儿不能沾,沾上不死也得脱层皮。”

  小豆丁撇撇嘴,“五哥,我出门都是你带着的,没人带着我根本出不了门。”

  年龄是硬伤,天塌下来也砸不到他这个还不到五岁就被过继出去的果亲王。

  是亲王又能怎样,出门还是得打报告,哥你操心早了。

  和亲王一想也是,他们家叔伯兄弟只是好斗又不是脑子里缺根筋,就他弟这年纪,谁把他卷进宗室争斗里谁是傻子,他还是可怜可怜他自己吧。

  弘曕目送哥哥走远,趴在桌子上努力回想相关事件,奈何他对清朝历史了解的实在是不多,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乾隆朝前期发生过什么大事。

  总不能是九龙夺嫡没夺完,胤字辈儿的打完弘字辈儿的接着打吧?

  

  理亲王弘皙意图不轨属于皇室辛密,在皇帝发难之前不会有多少人知道,小果亲王愁了两天就把事情抛之脑后,又不是他该愁的事情,他愁也没用。

  再过不久就是中秋节,乾隆的生辰和中秋节离得近,一个八月十三一个八月十五,两个节日都得大办,他们八月之前必须得回到紫禁城。

  皇帝的生日叫万寿节,是和元旦、冬至一样重要的节日。

  嗯,最重要的三个节日,中秋都得往后排。

  乾隆皇帝刚登基没几年,正是斗志昂扬的时候,刚继位的时候就下令禁止各地上贡。他要当个清廉的好皇帝,地方上贡劳民伤财,好皇帝才不干这种事情。

  康熙爷:……

  雍正爷:……

  前边几位皇帝什么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乾隆皇帝在位这几年说到做到,说不让上贡就一点东西都不收。

  但是万寿节毕竟是皇帝过生日,寻常人家过生日的寿星还得有礼物,寿星是皇帝自然不能什么都没有,于是被折腾的就成了宗室王亲。

  和亲王以前最头疼送礼之事,不过今年情况特殊,金点子直接递到他跟前了他总不能当看不见。

  都说送钱俗,那也得看送多少钱。

  前些年他自己没钱,自然没法送别人钱,今年白花花的银子流水似的送到他府上,就算他只能留下一成那也比只花俸禄过的舒坦。

  今年的礼简单粗暴,一本账本能涵盖他和小老弟两个人的礼,还能让皇帝老哥高兴的合不拢嘴。

  嗨呀,如此机智,不愧是他。

  皇帝的生辰礼由和亲王全权负责,小果亲王无事一身轻,只管怎么折腾新鲜东西让自己过的更舒服。

  万万没想到中秋节还没到,他的幸福生活就先结束了。

  他们家皇帝老哥终于意识到让傅恒看小孩是在浪费人才,直接大手一挥将人调到宫里当御前侍卫,明显要开始培养他这小舅子当心腹。

  小舅子的差事有变,亲弟弟那边也不能不管,于是又给他派了个新的先生来给他上课。

  新老师名沈德潜,是个快七十岁的小老头儿,别看沈老师年纪大,精神头比他这个小孩儿都好。

  沈老师是个人生经历非常丰富的老先生,他生在苏州府,早年家贫却没有放弃读书,十六岁时已经通读《左传》《韩非子》《尉缭子》等书,于诗词方面更是颇有成就。

  他早年师从叶燮学诗,自谓深得叶燮诗学大义,所谓“不止得皮、得骨,直已得髓”,可见他对自己写诗的本事非常满意。

  只是沈老师于诗词方面名气大,在仕途上却并不顺利,康熙三十三年被录为庠生,之后四十年再也没中过,雍正十二年应博学鸿词科考试又被朝廷斥贬,这下连诗词也被禁止流传。

  ——真觉光阴如过客,可堪四十竟无闻。

  可谓是流年不利,干什么都不顺。

  好在乾隆是个喜欢和雍正爷对着干的皇帝,这一点在科举取士上也能看出来。

  沈德潜在康熙雍正两朝考了四十年都没考出名堂,但是在乾隆元年的时候被举荐到博学鸿词科,前不久更是以六十七岁高龄得中进士,中了进士后就去翰林院当编修去了。

  别的进士有留在京城和外放到地方为官两个选项,沈德潜不行,他年纪大,让他去地方做官等于是要了他的老命,吏部也不都是铁面无私的人,看人那么大年纪了肯定不会让他去送死。

  还有一点就是,乾隆喜欢老沈的诗,还称赞他是“江南老名士”,能在皇帝面前留下姓名的都不是简单人,吏部主事的官员自然不会上赶着得罪。

  这次傅恒被调去宫里正经办差当侍卫,他身边不能一个先生都没有,皇帝老哥想起来翰林院进了个博古通今诗比李杜的“江南老名士”,立刻将人升为侍读派到了圆明园。

  更可怕的是,这位沈老师还教过上一任果亲王允礼。

  弘曕被过继到果亲王允礼名下,那么就得喊允礼为阿玛,这么一来沈德潜就是教过他们父子俩。

  这叫什么?这叫段子走进生活。

  小孩儿在学校里调皮捣蛋,老师一气之下让他叫家长。

  老师:“叫你妈妈来学校一趟。”

  小孩儿:“为什么不叫爸爸?”

  老师:“因为你爸当年也是我教的!”

  回归正题,段子只是段子不能当真,至少在他身上当不得真。

  前半截小孩儿调皮捣蛋被叫家长可能成为现实,后半截孩子他爸和孩子一个德性肯定不可能。

  先果亲王秉性忠直存心宽厚,操守清廉,政绩斐然,生前工书法善诗词,是个谁见谁夸的好王爷,沈老师对他满意的不得了。

  小果亲王打起精神,他倒不是怕生,单纯就是害怕新老师教他写诗。

  书法什么的他还能练练,诗词这玩意儿需要天赋,他真的不行。

  往好处想,二十四叔当初被塞了两个翰林,他身边这才一个,这说明皇帝老哥对他还是手下留情了的。

  諴亲王允祕对小侄子拿他做对比的行为非常不满意,他身边被塞了两个翰林又能怎样,连出门都得打报告的小屁孩儿没资格在他面前嘚瑟。

  弘曕:

  不说这事儿他们还是好朋友,再揪着他出门要打报告不放的话别怪他翻脸无情不讲情面!

  諴亲王惊奇不已,“呦,你还想打我不成?来来来,让大家伙儿看看你这小胳膊小腿儿有多大力气。”

  弘曕:

  爷的四十米大刀呢?!

  慎郡王允禧无奈,“弘曕还小,你逗他干什么?”

  諴亲王笑嘻嘻,“逗孩子那么好玩儿为什么不逗?小孩子还是脾气大点好,太老实了容易受欺负,我这是在教他过日子的经验。”

  小果亲王的表情一言难尽,扔下他们自己玩去了。

  他是个正常小孩儿,不跟傻子一般见识。

  和亲王扶额,“幺叔,臭小子脾气已经够大了,不需要再教他怎么不老实。”

  他弟要是能叫老实好脾气,世上就没有不老实脾气不好的人了。

  諴亲王咧嘴笑的开心,双手负后溜达着跟上气鼓鼓的小家伙,看样子还要继续招惹小孩儿。

  和亲王:……

  慎郡王:……

  老幺和老幺没法和平共处是吧?

  算了,他们说他们的,让俩老幺自己玩去。

  这是慎郡王府,弘曕是跟着和亲王过来的,马上就是皇帝生辰万寿节,关系好的王爷贝勒们也会凑在一起商量怎么给皇帝庆生。

  和亲王自己的礼不用愁,但是不耽误他看其他人的热闹。

  当然,主要还是带小老弟出来串门。

  他们家叔伯兄弟多,傻弟弟现在是亲王,以后少不得要独当一面,早点把近枝宗亲认全没坏处。

  堂兄弟的住处就算了,数量太多,说了这小子也记不住。

  天气渐渐凉快,出门不再像受刑一样,弘曕对串门还是很热衷的,圆明园他没逛完,紫禁城也没逛完,其他地方就更不用说了,他穿过来好几年除了圆明园和紫禁城什么地方都没去过。

  不对,现在还要再加上一个果亲王府。

  反正就是很多地方都没去过,去谁家串门他都开心,

  果亲王府在西城,隔壁就是慎郡王府,两座王府只隔了个夹道,出了果亲王府走两步就是慎郡王府的大门。

  慎郡王和諴亲王说是长辈,其实和侄子们年纪都差不多大,慎郡王和乾隆弘昼哥俩都是康熙五十年生人,諴亲王比他们更小,康熙五十五年才出生。

  同龄人相处起来总会更亲近些,他们几个也不例外。

  理亲王府最近动静不小,宗室的叔伯兄弟们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他们二十一叔是宗人府的宗正,消息肯定更灵通。

  别人不能说,他们自己人就不用瞒着了吧。

  和亲王收回放在小老弟身上的视线,揽着他好脾气的同龄叔叔去凉亭里坐。

  王府占地面积很大,花园里亭台水榭曲折游廊应有尽有,很对得起慎郡王爱新觉罗家第一文艺青年的称号。

  慎郡王府的西跨院和果亲王府的东跨院本来是一个院儿,当时还没有慎郡王府和果亲王府,这片地方的主人是康熙爷的三儿子诚亲王允祉,后来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诚亲王府就改成了果亲王府和慎郡王府。

  从果亲王府到慎郡王府不需要特意认门,两座王府本来是一体,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对方的大门。

  慎郡王当年学办差的时候就跟着先果亲王允礼,学了两年上手了之后才被分配佐领,兄弟俩的关系非常好,如今弘曕继承了果亲王的爵位,慎郡王爱屋及乌,看小侄子的时候怎么看怎么讨人喜欢。

  游廊景色颇好,细柳微拂清风拂面,午后没事儿来这里转一圈简直惬意的不能行。

  弘曕看见水走不动道,可惜这边的池塘太小,也没办法划船,比圆明园的湖泊差远了。

  算了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能让他玩就行。

  諴亲王不敢让他离水太近,让人给他找了个网兜捞着玩,免得一不小心掉进去再出事儿。

  和亲王没有直接步入正题,而是美滋滋的倚在栏杆上吹风,“二十一叔,我算好了,今儿带弘曕来你这儿认认门,改天你带他去十六叔那儿转转,等他把住在西城的叔伯兄弟认全乎了我再带他去东城那边玩。”

  庄亲王府也在西城,只是离的没有慎郡王府近,反正天儿凉快出行也方便,出门遛弯顺便就能把门给认了。

  和亲王摇头晃脑给叔叔安排活计,忽然间想起什么,敛起面上的不正经压低声音叮嘱道,“哦对,那几位刚放出来的就别亲近了,免得节外生枝。”

  慎郡王听到这话表情一顿,“慎言。”

  和亲王拍拍嘴巴,眼珠子一转又恢复惯常的不正经,“总之就是,咱家弘曕年纪小,出门得有人带着。”

  叔侄俩正说着,那边拿着网兜捞鱼的小豆丁就大呼小叫的跑过来,“五哥!二十一叔!好胖的鱼!”

  諴亲王委委屈屈的跟在后面,“我呢我呢?我就在旁边站着,凭什么不让我看?”

  小豆丁不搭理他,依旧兴冲冲的要给哥哥看大胖鱼。

  体型圆润的锦鲤被小孩儿抱住也不慌,大力甩尾啪啪啪两下挣扎出去,再一翻身很快又回到水中悠哉悠哉游动,只留小桥上两手空空还浑身湿淋淋的小孩儿站在那里无能狂怒,“二十一叔——你家鱼吃的太多了——要减肥——”

  諴亲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早把鱼给他不就好了,现世报哈哈哈哈哈哈哈。

  慎郡王没忍住笑了出声,一边让人带他去换衣服一边和弘昼说道,“我觉得这小子不该我来带,让你们幺叔带他玩更合适。”

  老幺带老幺,没毛病。

  和亲王笑的肚子疼,笑完之后才遗憾的摇摇头,“不行,幺叔没空,他府上那两个翰林还没走呢。”

  諴亲王:

  你们礼貌吗?

  凉亭里又是一阵快活的笑声。

  和亲王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把两个老幺都气走才收了笑容。

  死道友不死贫道,只要被抓着读书的不是他那就都不是事儿。

  噫,幺叔太惨了,真是太惨了。

  嘻嘻嘻嘻嘻嘻嘻。

  慎郡王无奈,“现在没人了,你想说什么?”

  和亲王压低声音,“二十一叔,十六叔最近和那边走的太近,皇上很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