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际的草原之上, 日色潋滟嬉白露。宽阔之地本就能给人带来心灵上的畅远,而眼前的疾风掠过,野芳发而幽香, 榛莽蓬茸。三人骑马驰行,也可谓是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或许, 这便可以说是鲜衣怒马少年郎?

  这句话用在双子身上倒是分外的合适, 纵使他们的年龄是一个未知的谜, 但他们却是一直都保持着少年那般鲜活的模样,嬉笑怒骂起来也时常令人忘记他们也是历经星海沉浮的旅者, 如今畅快地扬鞭奔行之时, 也满是骏马骄行踏落花的潇洒。

  但对于将沉稳持重的钟离来说,这句形容反而差了些味道。

  他不是什么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他在时间行走数千年的时光,见证大厦将倾的悲戚、星河陨落的遗憾, 他执起丝绸的一角, 将众民的愿望络为一体,铸就绮华的盛景。

  那盛景所至之处,煦暖的日光总是如影随形, 人们在大地之上仰望天空的阔远, 迷离夜色中的每

  一颗星辰都寄托着心底的浮梦。

  那是万丈高楼平地起的血泪之艰, 亦是时和岁稔的海晏何清。那无数的缠绕着众民众仙的丝缕编织为波澜壮阔的四海九州,绣入万千浮世的悲欢离合, 以及众生殷切祈愿。

  种种责任纠缠于他一身, 与无沉重牵挂、诸事皆可为云烟的双子相比, 他执起丝绸的那一角之后,便再也无法轻易放下。

  因此, 他是岿然不动的高山。

  但自从他卸去那心甘情愿的责任之后,他也可用心来感受自己的生活了,就如任何一个普通凡人那般,偶尔的玩闹之心,名为钟离的人也同样可以拥有。

  就比如此刻,他的双手握着骏马的缰绳,短暂地享受了一段在草地上疾驰的放松。

  他的唇角挂着令人一见难忘的笑意,连金石一般的双眸也蕴着微扬的情绪。挂在身上的披帛质地轻柔,但又不失华贵的质感,此时在驰行的风中扬起,令他如同神话传说自高天形访人间的神明,又因为那越发显眼的人性的光辉而变得烟火凡尘了起来。

  他曾经游离于尘世之外,最终也踏入尘嚣之中。

  这等突然从“爷爷辈”突然变得年轻意气了起来的画风,也难怪派蒙会痴呆地大声惊呼钟离OOC了。

  策马了一段距离之后,已经是完全看不见远远落在后方的使团队伍,钟离这才控制着马慢下了速度,侧身转头道:“对于我这般骑马,你们感到很意外?”

  双子也握紧缰绳让快马从奔跑的状态缓和为慢慢行走的步子,空意外一笑:“的确很意外。”

  他也没有想到,奉命出使的钟离先生也会用这种堪称任性的态度丢下整个使团队伍,与他们这样“先行一步”。

  这种事情放在钟离的身上,的确令他意外。

  钟离轻笑一声:“钟离也不过是一个普通凡人罢了。”

  再者,落于后方使团的安全也的确无需额外的操心。

  旅行者望着晴朗的天空,扬起双臂伸了个懒腰:“诶,我们也很久没有试过这样骑马了!”

  双子出行的方式千奇百怪,穿过神奇任意门的情况也不是没有,骑马这种原始的出行方式,的确在他们这里很少见了。

  被一路颠簸地眼睛转圈圈地派蒙将身体趴在马背上,几欲吐魂,脸都皱成了一团:“救命,旅行者你也跑的太快了,我人都要没了!还有,最开始你是在牵风筝吗?”

  她缓了口气,吐槽道:“我感觉我是人在前面飞,魂在后面追。”

  旅行者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反正你不也是很多次逮着我的头发或者衣服飞嘛,没有区别的啦!”

  派蒙:“???”她要闹了!

  “旅——行——者——”

  睁圆了眼睛瞪了好一会金发少女的派蒙叉着腰“哼”了一声,转头道:“不过钟离今天简直要给我看懵了,说跑就跑,半点不带犹豫的!”

  “就像是中了什么返老还童的魔法一样!”派蒙摸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眼睛微斜,扬起小下巴,“钟离爷爷,你的稳重到哪里去了啊?真的OOC了啦!”

  钟离又是失笑片刻:“只是不想拖慢了行程,又一时兴起而已。”

  他疑惑道:“你所说的OOC是何意?”当今提瓦特中并未听闻此类的形容。

  这个形容还是过去旅行者闲来无事教派蒙的,派蒙觉得这个词汇用在这里几位合适。

  “就是崩人设了的意思。”旅行者解释道,“毕竟钟离先生一看就是沉稳持重的人,感觉不像是能做出丢下整队使团独自骑马溜走的事情来,人设不对。”

  派蒙赞同地“嗯嗯嗯”疯狂点头。

  持重的老年人钟离先生沉吟片刻,大致明白了所谓人设的意思,呵呵一笑,笑意低沉悦耳:“人有千万张不同的面孔,局限于某一个人设有失偏颇。”

  “正善之人亦会因一念之差犯下错事,懒散者亦会专勤于某一件事,而长时间紧绷自我严肃克己者,也会有激烈的宣泄。”

  他微微抬眼,绯色的沉淀浸入眼底,是旁观的过客,亦是人生的亲历者:“我不过一届凡人,在这一点上又如何与众生不同?”

  双子和派蒙:“......”果真是钟离个性鲜明的谦虚呢,堂堂一届凡人钟离。

  但空却是角度清奇,驾着马上前了几步,促狭地问道:“哦——那么平凡的钟离先生,你对所谓人的平凡一生有什么特别的见解呢?”

  这个问题十分哲学,与他那促狭的目光格外不相配,至少旅行者和派蒙都是满脑袋的问号。

  哥,这么哲学的问题真的不适合你啊!走错剧场了!

  但龙龙是善解人意的龙龙,即使少年询问的问题有些突兀,也还是一本正经地认真回答道:

  “想来旅者见证诸多沧海桑田之变,对人生亦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于我而言,人的一生并非是蜉蝣般的朝生暮死,从婴孩出生的第一声啼哭开始,他们便在为自己书写独有的历史,中规中矩是人生、惊险波澜亦是人生。”

  “他们或许幸福美满,一声顺遂地长大成人、学习知识,而后成家立业、安稳度日;或许独立而自我,将一切寄托于自身,并不所求普通平常的幸福美满,更想去实现自己心中的自由。公平来自宏观的观测,但对个人来说,世界仍不公平,有平凡的顺遂美满,自然也有颠沛的苦难。”

  “历史为珍贵的记录,但于人来说,任何的历史或许都可以置身事外,但唯有他们自己书写的历史,才是珍贵的财富。”

  他无奈地微微摇头:“自然,也并非所有人都认为这是珍贵的财富。众生百相,因人而异,这是我的思想,而非众生的思想。我所认为的人生,也只是我所认为的人生而已,只称得上是个体的愚见,并无任何可做衡量标尺的资格。”

  “人因思想的不同而显得特殊,比寰宇中流动的星辰奥秘更为复杂,单以我之见,又如何能描述得清楚呢?我也并非评判者。”

  他发出一声叹息。

  惊呆的旅行者默默鼓掌,什么个人的愚见,这分明就是哲学的既大成者!该说不愧是钟离吗?

  空被钟离的这一段陈述说得差点忘记自己原本的目的,他甩了甩脑袋,将脑袋里一大堆哲学的思考给甩出了脑子,他不是为了和钟离来讨论哲学的!

  “咳咳咳——”他蓄势待发地清了清嗓子,“那么平凡的钟离先生,在你无比平凡的人生里,就没有经历过每个璃月年轻人特有的经典项目,催婚吗?”

  钟离:“......”

  正欲说话的派蒙一口咬到自己的舌头,惊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呜咽含糊道:“你怎么转到这个话题了啊?!”

  少年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因为在璃月大学里转了一段时间,又在你们住的小区里溜达了一阵子,已经听到了不少阿姨想要给你介绍女儿、侄女、亲戚的女儿的小道消息了,还有微生也是。她们的战斗力,真的相当厉害。”

  但凡他和妹妹看起来不是少年少女,他们都要遭殃。

  蹲墙角和哥哥一起吃瓜的旅行者心有戚戚地点了点头。

  钟离:“......”

  对于这种被催婚以及介绍女孩的场景,他也并非是没有经历过。但那些人也只是热心肠,并无什么坏心,因此他也只能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拒绝。

  直到后来,微生难以言喻地拍拍龙龙的肩膀,叹声道:“龙龙诶,要不还是给你编造一个你的白月光去世的亡妻吧?爱入骨髓无心再娶、忧伤难抑只能醉心教育事业来忘却悲痛的那种,这样应该能少一点试图给你牵姻缘的媒人。”

  钟离微微挑眉,心情复杂:“......”以普遍理性而论,这个主意一听就不太正常。

  坏心眼的龙龙瞥了一眼拍他肩的手,不动声色道:“约莫是个主意,不若你先试试,若是效果极佳,那我再尝试也未尝不可。”

  论起媒人的操心程度,微生也不遑多让。

  或许是那段时间被各种奇怪的爱情小说荼毒得有些厉害,微生全然没有察觉出这个主意有多不靠谱,甚至觉得自己可真是个大机灵鬼,信心满满地又拍拍龙龙的肩:“放心吧!肯定没问题,等我试过之后,咱们亡妻一起死,做两只美好单身狗!”

  钟离先生露出一个分外微妙的笑容,也不曾阻止,神色悠然地喝茶看戏。

  只是他的心底发出一声熟练的叹息:果真是越来越傻了,青少年模式该提上日程了。

  微生的行动也是果断,很快就借机将自己有早逝亡妻的事情给透露了出去,然后——

  媒人们给他介绍亲事就更频繁了,甚至在那一阵子远远超过了对钟离的关注,纷纷苦口婆心的劝道:“人要向前看,你早逝的亡妻肯定也很想看你幸福,不希望你沉浸在悲伤中的。”

  原谅这些邻里街坊们时常看着两个年轻人,对他们熟识,也充满了殷切的关怀之心。

  对于这个完全是意料之外的结果,微生颓废摆烂了好几天,最后被若陀得知之后,大声嘲笑了他一月有余,连脾气好的锅巴都没忍住笑他。

  微生哀怨极了,于是就在若陀上门老友相聚的时候,若陀有一次不客气地嘲笑了他,于是当着街坊邻里的面一番添油加醋,将若陀塑造成他早逝的亡妻。

  而且还是造谣的他寻仙问道、借仙人之力复活亡妻,但亡妻已忘却昔日爱情并且相见不识的狗血版本。

  谁听了不感叹一声“复活吧我的爱人”!

  于是,两个损友简直是晚节不保风评被害,惹得那段时日若陀来找钟离的时候都要左顾右盼小心翼翼,生怕微生又从哪个角落里蹿出来当场造谣。

  但又因为若陀来找钟离的动作总是瞧着鬼鬼祟祟,因此又衍生了更奇怪的狗血版本。

  清清白白悠悠看戏的钟离先生因此被拖下水,同样也晚节不保,可叹可叹。

  后来还是微生自我牺牲解释清楚说是心悦一位隐居的仙人,只是不想被做媒才故意找了个理由,这才将做媒风波平息了下去。

  幸亏这事儿他们藏的好没被留云知晓,不然留云又要多上一件能八卦给好友听的糗事了。

  毕竟就连甘雨咕噜咕噜滚下山的久远历史,留云也一直能说到现在呢。要是这事儿被留云知道了,那简直不敢想她能兴致勃勃地念上多久。

  一句话总结,帝君沉稳持重的画风总是能被微生给带偏,却也越发往凡人的方向贴近,喜怒哀乐俱全。

  但是,如今的钟离先生被空问起催婚与做媒之事,也还是维持着面不改色淡然自若的本色。

  “唔?尚且未遇到此事,我倒是不太清楚。”龙龙一本正经道,“时辰不早,我们还是加快些速度,尽量在天黑之前进入下一个城镇。”

  旅行者心领神会,钟离此时的态度,和当初一本正经装不知情的模样是多么的相似!

  双子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肯定有大瓜可以吃!

  瓜田里的两只猹已经蠢蠢欲动了!

  旅行者捧场道:“公爵大人有命,小的听令!”这话瞬间便引来了派蒙的鄙视,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地斗起嘴来,空也时不时地插上两句嘴,但一般都在状况外,老是会跟错队形。

  钟离:“......”日暖风和,笑意温润的眼眸微垂,淡淡摇了摇头,将这一茬揭过。

  “龙龙你干嘛呢?”双子和派蒙打闹的时候,耳畔传来另一人的声音,懒洋洋的还伴随着欲睡的困意。

  钟离瞥了一眼悬挂于身侧的玉佩,这枚曾经由归终所之的玉佩此时已经微微亮起浮光,成为了通讯的小道具。

  “这会儿我们已启程前往波尔多。”钟离温声回道,停顿了片刻之后,他又问道,“你那边的情况如何?”

  微生的声音里含着浅浅的轻松之意:“目前看来,我还是觉着她是归终的可能性较大。”

  人有可能模仿为另一个人,但不可能连任何一个潜意识的动作也模仿得一模一样。

  “离开那晚我见你在研究追溯之法,等我们会合之后,你便可以用此法试试。”

  “也好。”钟离微微颔首,“若所思皆能如愿,也是一件幸事。”

  微生轻笑了一声:“这会儿我已经到了一个小镇了,小镇倒也有独特的风味。这个小镇的每家每户的门口都悬挂着一面彩色的旗帜,最开始我还以为他们是在过节,不过公主打听了之后才知晓这是当地的风俗。”

  “传说几百年前这座小镇频频有野兽作乱,毁坏镇中的建筑,掠走小孩。后来有一位名不见经传的龙骑士来到这里,替小镇中的居民们扫清了作乱的野兽,并且在小镇中悬挂了一面巨大的旗帜,向周边宣布小镇已经有了守护者,不可侵犯。”

  “后来镇里的人就有了在门口悬挂旗帜的习惯。”微生噼里啪啦的将小镇里的传说剧透了一遍之后,还吐槽道,“虽然我觉得这个传说应该是经过了多次改编的,毕竟都是龙骑士了,怎么会名不见经传,除非是隐姓埋名了。但是公主看起来很有兴趣,这会儿兴致勃勃地逛街呢,我正跟着她。”

  微生的语气颇有些生无可恋:“啊,和女孩子逛街简直就是我的噩梦啦,公主不累,我都累了......”

  他连说话的语气都耷拉下来,一副生无可恋的无精打采模样。

  “或许未来也仍旧不止一次?”钟离取笑了一句,精确地从微生的小声抱怨的语气中提炼出重点,“既是你跟着公主,莫非你已经破壳了?”

  微生有些囧,这句话听起来怪怪的,在公主身后飞来飞去绕圈圈的史莱姆瞅了一眼面前摊位上的龙形木雕,更加郁闷了:“嗯,破壳了。”

  马蹄溅过小溪流,水声哗啦,钟离的尾音微扬:“哦?这个巧合倒是有些遗憾,如之前所说,我亦想见见你作为龙破壳的模样,看来只有会合之后才能一睹了。”

  史莱姆眼睛瞪得溜圆:“不好看!黑黢黢的!不给看!再看又要多出一个黑历史了QAQ!所以我决定让史莱姆入侵异界!”

  钟离:“?”罕见地迷惑了。

  他低声轻笑,带着几分戏笑:“不看也罢,总归你可以归结为黑历史的状况已是不少。”

  言外之意,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

  微生:“呜呜呜——你这样我要闹了!我不要面子的嘛!”

  史莱姆几乎要哭出面条宽泪来,然而戏笑了一下眷属的钟离先生却是眉眼微扬,意味深长地笑而不语。

  “怎么啦?不高兴?”在小镇的集市上逛了一圈的公主将负手语身后,清透的眼睛好笑地望着委屈巴巴的史莱姆。

  “你看你圆滚滚的一只如此可爱,就不要不高兴了?”公主背负在身后的手取出一个不止从何处找来的藤蔓花冠,对着史莱姆比划道,“来帮我试下这个花冠好不好看?”

  微生的身体下意识往后飞了一截,试图避过这罪恶的开端,一本正经道:“你不是要去波尔多做正事的吗?就不要在这里耽搁时间了!”

  公主微微歪头,目光含笑而认真:“但是我觉得我现在并未耽搁时间啊?”

  她垂头稍稍凑近了一些,笑容也越发活泼与古灵精怪起来:“我想,我们已经认识很久了对吗?那么,老朋友的这点小小的心愿,你应该是可以满足的吧?”

  “毕竟,从我的判断来看,你可是极少以这般模样出现在我们眼前呢?潜意识中可爱的撒娇都让某个石头心肠的家伙也承受了,我也想试试呢——”

  少女俏皮地眨了眨眼。

  微生:“......”此时他是不是应该来一句,不愧是归终?心思敏锐又聪慧。

  在归终面前撒娇?不不不,他拒绝,真君是要面子的!

  不对,他现在想的不应该是这个,而是应该赶紧跑才对!这个罪恶的开端一开始就没办法结束了!

  史莱姆假装乖巧地盯了几秒钟公主,突兀地转身就溜,他先跑为敬!

  然而公主似乎是预判了他的动作,一把将Q弹的史莱姆抱起来,将藤蔓花冠戴在史莱姆上。

  微生:“......”啊,被带上了命运的花冠,不能动弹了。

  一只史莱姆瘫瘫。

  因此,显而易见的,微生又承受了曾经在归离集中与归终等人一同逛街时的待遇。

  可爱的小首饰?先戴在微生的身上试下,新鲜的脂粉?也试下试下!漂亮衣服?也试下!

  男身穿女装不好看?要不微生换成女相试下吧!

  无论是小号的史莱姆,还是大号的微生,都对此格外的生无可恋呢。

  另一边的钟离在听到微生那边的动静之后,神情微怔一瞬,很快便又舒缓了眉眼,笑意辗转了千年的时光。

  一路上都在吵闹的旅行者和派蒙的话题转来转去,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又从宇宙爆炸聊到黑洞坍缩,漫无边际。终于又提到了目前正在当邻国公主的魈。

  派蒙发出一个质疑:“话说,目前魈真的还在当公主吗?魈也会老老实实地跟着自己的角色身份走的吗?”

  以派蒙的想法来看,魈应该是一开始就直接用和璞鸢将胆敢冒犯仙人的家伙给戳死了。尤其是在他们出发来这个地方玩之前,魈还一脸懵懂不知道要去哪里的模样。

  这可多亏坏心的钟离的微生,总是爱逗魈,一个都没有跟魈说他们要去哪里的,弄得神神秘秘。

  想起魈这孩子,饶是钟离这般向来稳重的人也忍不住失笑,颇感意外:“从目前所知的信息来看,波尔多一切如常。”

  但是魈的身份分明是受到继母王后欺凌的小可怜公主来着,钟离也有些好奇波尔多那边的具体情况,传闻始终没有亲眼见证来得清晰。

  虽说钟离也没有特意告知魈他们出行的地点并非是在提瓦特上,但自来到这里的那一刻起,魈也应当会有所明白,只是......

  魈好似真的是在做一位遵守人设的公主?

  这不禁令钟离有些好笑。

  旅行者深藏功与名,得意地仰起下巴:“你和微生都逗他,这当然是要我出马了!我特意为魈准备了一份出行旅游指南!”

  “旅游指南?”钟离疑惑的尾音上扬,“旅行者有心了。”

  这旅游指南,恐怕并非是正常的旅游指南吧。

  ——

  三眼五显仙人、降魔大圣魈,遇到了自己有生以来最大的难题!

  天真地以为只是陪着钟离先生他们出来游玩旅行的仙人一脸懵地在顷刻之间转换了场地,手中还不知被谁塞了一本小册子,满脸空白。

  出发之前,魈的眼前还是风烟俱净、天山共色的璃月山川之美,而一眨眼之后,魈就发现自己周围的环境变成了颇具人间烟火气的烟熏火燎。

  简而言之,他蹲在在灰尘扑扑的厨房里,原本合身的箭袖衣袍换成了粗麻布衣,连干干净净的昳丽脸庞上都沾着灰,鼻头上还有一小撮黑色的东西,可能是锅灰。

  此时他的模样,像极了一个委屈巴巴的小可怜。

  “......”仙人望着自己手上被咬了几口的皱巴巴窝窝头,陷入了沉思。

  他这是身在何处?

  仙人茫然地站起身来,却并未发现厨房中有其他人的踪迹,金眸微眨,将可怜兮兮的窝窝头让在盘碟中,站起身来,准备去看看周围的情形。

  但这刚一起身,某个小册子便“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望着这璃月风格的小册子,仙人一愣,意识到了什么,准备屈身将小册子捡起。

  但当他屈身的那一刻,他的脸色一僵,这粗麻布衣,似乎是女式的裙子?

  他抿了抿唇,目标明确地捡起小册子,翻过书封一看,发现上面正好是旅行者的笔迹。

  虽有近千年未见,但对于旅行者的字迹,魈也是十分熟悉,毕竟望舒客栈中还藏了一本旅行者亲手所写的编排他是小仙啾的小说,兄姐们时不时便将此书拿出来调侃于他。

  这也导致了魈对旅行者的字迹难以忘怀、印象深刻。

  在翻开书册的前一刹那,魈甚至还思索了一番这是否又是旅行者写的小说,连翻页的动作都迟疑了一秒。

  但仙人不愧为仙人,面对着可能是自己同人的小说册子也凛然不惧,果断地将书册翻开。

  不是什么同人小说,而是一份《旅游指南》。

  魈眨了眨眼睛,心中也微不可查地松了一秒,前几页大致说了一下他们旅行的地方并非是提瓦特,而是一个游乐场。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身份和可能存在的剧本,随即知晓其他人的身份信息,并且真诚地建议他顺着自己的身份来玩,顺便还举例了一下某些身份卡应当如何做。

  以及字体放大的批注:钟离和微生也会顺着身份卡来玩!!!

  三个大大的感叹号,明晃晃的就是为了提醒魈某些东西,旅行者对自己的贴心深藏功与名。

  不过,这样说来,魈也明白了旅行者的意思,用他偶尔在望舒客栈中所听到年轻孩子们的语言来说,这便是一场真人的角色扮演。

  老实魈魈立刻便思索起了自己的身份是什么,从他出现时的衣冠和位置来看,莫非他扮演的角色是厨娘?

  大难题!魈自认为自己是不太擅长烹饪一道的,而厨娘都精通厨艺,他也不熟悉这里的菜式,只需做上一顿饭,便会立刻露馅了。

  正当他为难的时候,一只百灵鸟扑棱着粉翼的小翅膀飞了进来,急切地用嫩生生的喙啄着魈的衣角,像是要将他带去哪里的样子。

  “啾啾啾——”

  虽然只是一串听着急切的啾啾声,但自带种族天赋的魈直白地听明白了百灵鸟的啾啾话:“哦——我可怜的小公主,你为何又在这里偷吃窝窝头!”

  “鸟找到了熟实硕果以解饥,还有清甜甘美的百花真露来滋润你干涸的嘴唇,一定能将小公主的唇色恢复为玫瑰的润泽!”

  “不过我们得藏着点儿,待会儿要往你的脸上抹些锅灰,以免让恶毒的坏王后发现了你的美貌,然后夺走你的美貌、继续残害你!”

  短短的一串啾啾声,信息量却是极大,至少魈是眼睛微睁地抓住了小百灵鸟的鸟爪子,愕然道:“你唤我什么?公主?”

  旅行者的旅游指南中有写到公主的角色指南:公主者,美丽优雅、高贵善良、聪慧过人。能歌善舞,气若芳兰,步履幽香,皎月之泽可留百世,妙!妙不可言!

  自然,旅行者自然不是以什么正经的心态写下公主的角色扮演指南的,但实诚的魈并不知晓这一点。

  仙人突然觉得,原来比做厨娘更难的,是他并不会做一位美丽高贵的公主。

  这才是真正的大危机!

  魈被公主这种称谓给吓到了,但因此同时被吓到的,还有被“可怜的小公主”给惊住的百灵鸟,清脆动人的“啾啾”声都被吓出了一声“嘎”。

  “你能听懂鸟说话?”百灵鸟翅膀羽毛都炸开了,粉粉嫩嫩的。

  魈迟疑道:“......原来我不能听懂?”

  所以他一开头便扮演失败了,会影响到钟离先生他们的兴致的吧......

  但下一刻,百灵鸟却高兴又慈爱地将翅膀放在他的脸上,像是一位感叹着“娃终于出息了”的老妈妈:“哦~天哪~我可怜的小公主终于能够听懂我们说话了,虽然你的神仙教母一直都没有出现过,但一定是神仙教母的保佑,保佑你在坏王后的黑恶势力之下还能健康成长!”

  “哦~孩子~我的公主~”语气过于咏叹,导致从未见识过这等咏叹调的仙人都被震住了,好似有什么东西掉了一地。

  魈魈:“......”

  “坏王后虽然有着美貌,还有世人趋之若鹜的魔镜,但却有着世上最恶毒的心肠。她嫉妒你的美貌,将你发配至王宫的偏远之地艰难度日,忍饥挨饿......”

  “我的孩子是世上最为美丽的公主,你的长发比顶尖的绣娘所织出来的布更为柔顺,繁茂的海藻也会自惭形秽;你的双眼比巨龙珍藏的明珠更为耀眼;你的肤色比冬日的白雪更为纯白不染纤尘;你的嘴唇润泽如同鲜血,身姿柔软可跳跃世上最美的舞蹈......”

  “坏王后是谁?”仙人勉力忽视百灵鸟夸张的一长串赞扬,极力从一堆无意义的话中抓住了重点。

  但若是细看的话,他已经被这浮夸的咏叹调式夸夸给弄得耳朵尖尖都红了,分外羞耻。

  若是往日,他早就风轮两立而去了。

  含蓄的璃月仙人做不出来这等离谱又夸大的赞扬,更何况魈认为百灵鸟的每一句形容都不是可以用来形容他的。

  此时他还怀着粉色百灵鸟一口一句的“公主”只是一个亲近的称谓,并不代表着身份。

  “唉,我可怜的公主——饥寒交迫的日子让你已经忘记了仇恨了吗?坏王后就是你的恶毒继母呀,你可是这个王国里货真价实的、血统高贵的公主!”

  若非降魔大圣不会眼前一黑,那此时的“可怜小公主”是一定会眼前一黑的。

  于是,少年仙人终于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角色是一位传言中美丽高贵的公主。

  魈魈公主陷入了长久的静默沉思。

  不知钟离先生、微生与旅者是何身份,应该要比公主要好上许多?

  等他从震撼中回过神来,他在剧本中所得知的其他人的初始信息才姗姗来迟:凌微显穹真君,一位肩负着掳走公主重任的大恶龙。

  仙人思索了片刻自己的公主身份,越发沉默。

  按照剧本会有相关性的规则来说,他所承担的这个公主身份,应当便是真君、呃......恶龙要掳走的公主?

  尚且不知真实情况的魈心中松了一口气,那他接下来应该只需要等真君、微生......恶龙来掳走他就可以了吧?

  少年仙人觉得王宫里的人都忽视他也挺好的,至少应当不会露馅。

  但就这样安安稳稳地过去了一段时日之后,某天夜里,百灵鸟突然叽叽喳喳地飞到他身边,激动又兴奋,甚至还怀揣着几分慈母式的不舍:“我可怜的公主哦~你脱离苦海的日子马上就要来了!即将有一位英俊潇洒身份贵重的约书亚王子到来,王子配公主,他肯定能将你救出火海的!”

  仙人的身体微微后退一步,对即将到来的所谓王子并不感兴趣,他其实更想等恶龙的到来,之后就不必再顾忌公主的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