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和蒋泽宁相识于2018年的夏天。
巴黎的的八月热得像卡在地中海缝隙中的火炉。
那时蒋泽宁参演的国产爱情电影片, 其中有一部分剧情需要来到巴黎拍摄。那会他对这座城市的印象很差, 因为刚出机场助理就被偷了钱包。
人们总说巴黎的形状酷似一只蜗牛，数不清的弯弯绕绕和古老的步行街巷。他住在市中心的酒店，早晨起来服务员会送推车早餐到阳台。
他喝着黑咖啡, 稍稍探头便能望见不远处的埃菲尔铁塔。
拍了一星期你追我赶的爱情剧本，女一号在某个晚上穿着真空浴袍敲响了蒋泽宁的房门。他觉得尴尬, 仓皇离去，踱步在酒店楼下一时却也无处可去。
夜晚的巴黎吹来徐徐凉风, 街边灯红酒绿的法文牌匾更显现出与白日不同的精致浪漫。
蒋泽宁顺着梧桐树下的影子随处瞎逛, 买了一杯冰饮握在手里。路上的人们谈论着他听不懂的外语。
路过拐角。
“喂？我还在外面呢，要给你带晚饭吗？”
对方说的竟然是中文, 冷冷清清的语调，每一个汉字都发音清晰，宛如钢琴键沉沉敲击在蒋泽宁的心尖上。
他忍不住往那女孩身上望去—她很高，热裤背心包裹着曼妙身躯，红棕色的卷发高高扎起马尾。
奇妙的是, 光这么一道背影，就勾起了蒋泽宁的全部兴趣。
彼时蒋泽宁并不知道自己会对她一见钟情。
现在, 他从电梯间中走出来，摘掉口罩，低头一看手表, 六点十五分。
服务员礼貌而婉转地告诉他，“包间里的小姐已经等您好久了。”
穿过狭长的大堂，这家高档餐厅的客人们并未多看蒋泽宁几眼。他最近憔悴太多, 烟酒不忌，出门时连胡子都不刮，哪怕是专程负责他的狗仔都要掂量两下才能确定这与往日出门必定打扮光鲜亮丽的小鲜肉是同一个人。
蒋泽宁推门走进去，迟钝了一会，他已经快忘记自己有多久没见过顾安了。
坐在椅子上，面对这人的脸，蒋泽宁脑子里竟然一片空白。
“好久不见。”顾安抬头看了他一眼。等了这么久，她看起来倒没有很生气。
“嗯。”蒋泽宁憋出一句，“最近过得好吗？”
“还不错，我回国发展了。”
“......我有在网上看到关于你的报道。”
顾安最受不了他这副磨磨唧唧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像还带着旧情复燃的痕迹。她想了想，说：“你是蒋沫黎养大的吧？”
蒋泽宁面色微变，“那个女人跟你说的？”
“喂，你这人有没有礼貌！”顾安皱眉道：“你好歹是她养大的，就算没有亲情怎么也有养育之恩。”
蒋泽宁闭了闭眼，“我知道你还关心我，但这些事你真的没必要去打听。”
“what？”顾安彻底无语了，“我为啥要关心你......”
其实在此之前，蒋泽宁已经下定决心想要忘掉顾安。虽然他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过，连亲吻都少得可怜，但顾安是他的初恋。
他真的很喜欢她。
可是现在，听见顾安这番话，就好像抓住了一个救命稻草，他确信顾安还很在乎这段恋情。否则不会去打听婆婆的事情。
蒋泽宁仔细考虑了一下，语气中带些意味不明的深情，说：“安，不然我们从头来过。”
“不......”顾安也愣住了，她没想到蒋泽宁还想着复合。
“我愿意跟你在国内公开，保护你，给你更多资源。”他仿佛在急切地证明自己，“我还有蒋沫黎公司的股份，安，我什么都愿意给你。”
“等等。”顾安深吸一口气，尽管在这个时刻那些话很残忍，但她必须说。“我这次约你出来，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顾安看着蒋泽宁，“我不想骗你，我们之间不可能做恋人，更做不成朋友。”
“为什么？”蒋泽宁的声音骤然变沉，“你上次直接一个电话就甩过来说分手，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顾安！你为什么总是这么自私？”
“可是感情就是自私的啊。”顾安有些不解道：“难道我不喜欢你了还要跟你在一起吗？那这就不是自私了，是欺骗。”
“......”
无论什么时候，蒋泽宁发现自己总说不过顾安。
“我听说你在公开场合喝醉之后喊我的名字，下次最好不要这样了。既然已经成为过去式，公布出去对谁都没好处。”顾安端起桌上的柠檬水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说：“你觉得呢？”
“嗯。”蒋泽宁苦笑了一下，“你总是这么理智。”
“本来就是啊，恋爱脑有啥用。像你这样的男明星，能红全靠女粉丝捧着。你要是公布恋情就等于失业知道吗？”
的确，她说得一点儿没错。但蒋泽宁就是不甘心，“真正爱上一个人不就是这样吗？哪怕为此失去事业也无所谓。”
顾安用诡异的目光看着他，“你是白痴吧？”
蒋泽宁：“......”
“蒋沫黎把你养得真好，跟大少爷似的，一把年纪还这么天真。”顾安点评道。
总而言之，这次见面还算成功。饭没吃几口，两人聊了大半个晚上。
蒋泽宁问她要不要去酒吧喝一杯。
顾安摇了摇头，说：“我想回家。”
蒋泽宁也没强求，最后把她送到楼下，看着她坐上出租车，忽然说：“顾安，祝你幸福。”
“你也是啊。”顾安开玩笑道：“下次不要再碰上我这种渣女了。”
蒋泽宁目送着出租车穿梭在红绿灯中渐渐远去，蓦地想起在巴黎转角的那个瞬间，暗香浮动，他的心脏以最快速度吞噬跳动。他也曾为她神魂颠倒。
.....
回到家。
顾安推门进去，一边跟杨小燕讲电话，“明后天的活动也帮我推了吧，我要研究剧本。”
“你说实话。”杨小燕严肃道：“你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
顾安一愣，下意识地说：“你怎么知道？”
“……”
两人皆是沉默了一会。
杨小燕开始哇哇大叫：“哇靠我就知道！我说你怎么天天不工作乱跑，是不是在拍综艺前就好上了？那会你老盯着手机。”
顾安没想到自己居然被杨小燕给炸出来了，想想其实也没必要瞒着她，说：“不是，拍完节目后在一起的。”
“谁啊？！”她迫不及待地问道。
隔着无形的电话线，顾安都能听出来她的八卦，不禁有些无语道：“先别说这个，我哪里四处乱跑了？我明明都呆在家里好吗？”
“还不是何俊贤那家伙打电话来把我骂得狗血淋头，骂我没管好你！看下微博吧，你都上热搜了。”
顾安刚到家门口，当然没空掏出手机来看。“那我先挂了，等会微信再跟你联系。”
“嗯。”
顾安点开微博一看，她的名字碰巧挂在热搜最后一条。原来是某次她跟蒋沫黎去菜市场买菜时被路人拍到，她没作任何打扮当然会被人认出来。
而蒋沫黎戴着口罩墨镜，黑色羽绒服把整个人包得严严实实，倒没人能猜出这是谁。
顾安无端端松了口气。就连这张照片似乎把她拍得有点丑都不介意了。
杨小燕在微信里问：照片里跟你一起那人是谁啊？
顾安回道：我对象。
杨小燕发来震惊的表情：女的？？？
顾安想了想留下记录不太好，干脆又给杨小燕打了个微信电话，说：“她是蒋沫黎。”
“啥玩意？蒋什么？”
顾安嘴角一抽，“蒋沫黎。”
只听得电话那端呼吸声剧烈起伏，“你、你别吓我……”
顾安：“要给你叫120不？”
“啊啊啊啊啊！！！”
可能是杨小燕的嗓音太高分贝，以至于电话都自动断线了。
这也情有可原，顾安能体谅对方的震惊，因为时到今日她都有种恍然隔世的错觉，自己居然泡到了蒋沫黎……
呸，别想了。
杨小燕又打电话来，顾安没接。她决定让这家伙好好缓缓，发消息过去说：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哪怕是何俊贤也不能说。
然后顾安就打电话给蒋沫黎继续煲漫长的恋爱电话粥了。
她总能不厌其烦地告诉蒋沫黎自己生活中的种种琐事。
“明天就要去试镜了，你再多看看剧本。”蒋沫黎叮嘱道。
“嗯～我都能倒背如流啦。”
“那你倒背给我听听。”
顾安卡了一下，“呃……”
“不说这个了。”蒋沫黎温柔地问道：“你晚饭吃了吗？”
“在外面吃了一些。”
顾安没说是跟蒋泽宁一起吃的，她怕蒋沫黎误会。
“好，我还在想你没吃的话我这边做了一些闪送到你家里。”
顾安笑了一下。“不用这么麻烦，我平常吃沙拉就行，总吃你做的我怕是会胖死。”
“我那个朋友打电话过来说最近有两套还不错的房源，哪天有空去看看？”
“后天就去吧，我想快点搬出去。”
两人又聊了一会。恋爱中讲的大多是废话，唯一的作用可能就是让人心悦。
收了线。她光脚走到阳台上抽烟。
她莫名想到《姝曲怨》中的一句台词，并且对着昏暗的晚风念了出来，“如果是去见你，路途千里舟车劳累也不虚此行。”
蒋沫黎以前总说她念这句台词不够味道，飘飘地虚在表面，深入不到让人心颤的地方。
她又仔细咀嚼了两下，忽然像被敲得当头一棒，福灵心至，整个人抖了两下，只觉得晕乎乎地醉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