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 鹿吟看到眼前的人眼眸亮亮的,眸底尽是毫不掩饰的偷乐。
她的软肋让她拿捏着软肋。
林浅浅将脑袋凑过去,贴贴鹿吟的脸颊, 手按得重了一些。
鹿吟垂眸盯着她看,依旧面无表情。
她的双指并拢, 贴着柔软的海绵,冰凉的指尖很快便带出些水。
林浅浅的手扶住女人的小臂,眼睛微闭,脚下意识去踹女人的小腿。
“干嘛?”鹿吟开口问她,声线略凉。
林浅浅冷不丁被她这么一问, 身子缩了下, 她的眼睛半睁,已经看不清面前女人的脸庞。
朦朦胧胧的,像是躺在云层上做梦一样。
她又去扯她的袖口,晕乎乎的,跟醉酒也没什么区别了。
鹿吟知晓她的弱点, 也知道她一点儿也没变。
没几分钟, 林浅浅便攥紧了手上的衣料,被她不自觉卷成了一团。
鹿吟起身下了床,去了趟卫生间再次返回来。
林浅浅抱住被子,等鹿吟再次躺下之后便撒了手钻进她怀里。
手掌再次触碰到她的肌肤,她冻得颤了下, “姐的手好凉。”
“洗了下。”鹿吟的手有意没再碰到她,却被她抓过去。
“我帮你暖一暖, 暖一暖就不凉了。”林浅浅的声音闷在被子里, 含糊不清地开口。
鹿吟知道她是困了。
林浅浅这一天也算折腾,受了惊吓又哭哭啼啼了一路, 撑不了多少。
而且,她现在也没想着尽快跟她做那种事情。
不过也算了了林浅浅的生日礼物,她说什么,她就只做了些什么。
别的,就交给时间好了。
晚上的时候,林浅浅又醒了几次,鹿吟探了探她的额头,怕她又发烧。
但林浅浅只是一次又一次往她怀里去,嘴里嘟囔着,“姐别走……”
“不走。”鹿吟每次都会被她的动静吵醒,也每次都会回答她不仔细听就听不清楚的言语。
直到林浅浅安心入睡之后,她才放心地闭上眼睛。
-
周一早上鹿吟把林浅浅送去公司,在楼下看着她黏黏糊糊说着不想去上班。
“为什么你今天没课啊……”林浅浅扭捏着,“人比人,气死人了。”
“进去吧,下班来接你。”鹿吟的手被她拉着,一点儿也不肯松开。
“要是我能突然暴富就好了,昨天我把这个愿望忘掉了。”林浅浅后悔道,“说不定一下子就实现了呢?”
余光瞥见许岁朝着这边走过来,林浅浅一下子松开了手,“我走了!”
上学怕偶遇班主任,上班怕偶遇老板,这恐怕是林浅浅的毕生难题。
鹿吟跟许岁颔首打了个招呼,别的话也没再说了。
每个人都忙着自己的事情,不去八卦别的,这似乎才是最舒适的活法。
回到家之后,鹿吟发现自己这座房子好像哪里都填满了林浅浅的痕迹。
空闲的房间被她占据,卫生间里的墙壁上被她贴了可可爱爱的贴纸,无一例外都是小鹿形状的。
茶几上堆着她吃了一半用发卡夹起来的零食袋,角落里的置物架上也挂着她的帽子和斜挎包。
鹿吟还想起了自己的车上,副驾驶的安全带那里,林浅浅还真把学生送的发卡换成了她新买的。
她回归自己的生活,将相处的缝隙一点一点贴合。
鹿吟站在阁楼上,看着那副被挂起来的画,好像再也不觉得画中人会走出来,冲着自己诡异的笑。
现在的画,好像就只是一幅画而已。
她不去给这幅画点缀人的活力,也就是她全部的希望,因为她的身边,早已经有了最合适她的人。
可鹿吟还是想让她知道这幅画,知道这空缺的四年里,她也很想她。
她不去暴露自己的苦难,就只是单纯地想让她同样知晓自己过去没有坦白的感情。
在此之前,她需要向林浅浅展示最真实的她。
哪怕那个最真实的她已经渐渐远去。
-
下一星期的周一,医院的心理科诊断室来了位难得的病人。
鹿吟。
钟时雾一言不发,坐着沉思了几分钟,还是问出口,“可以告诉我你主动找我过来复查的契机吗?”
“想要康复不是每个病人应该有的愿望吗?”
钟时雾盯着她看,笑容里有着难以形容的复杂。
她让鹿吟做了份测试题,又开了脑电图的检查项目。
半个小时过去,钟时雾开始按例询问。
“上次开的药你有按时吃吗?”钟时雾看着测试题的结果,眼眸微亮。
“这个……”鹿吟先是沉默着。
她已经把吃药这个事情忘了。
好像从林浅浅回来之后,她最先是猛地用剩余的药量控制自己的情绪。
后来药瓶空了,情绪起伏她就一次次强忍过去。
而现在,她好像已经习惯不去吃药了。
况且,她的情绪再也没起伏得那么异常过,梦魇的次数最近出现得也越来越少了。
“看来你没把我的话放心上啊。”钟时雾叹了口气,“不过,情况不算太差。现在你的状况好像可以暂时停药了,不过还是得备着,因为……”
后面的话钟时雾想了想,没有说出来。
作为医生,只能给出最准确的判断。
鹿吟的情况目前她说不准,不排除有突然复发的可能,她只能给出了个权衡之下的答案。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吗?”钟时雾把测试题收了起来,“鹿老师,请注意,我现在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在问你。作为医生,是不可以过问病人的私生活的。”
“过几天,我想去看看我妈。”
钟时雾的笑容敛了些许,换上了郑重,“需要我陪你去吗?”
鹿吟摇摇头,“我有些话想单独告诉她。”
“那……”钟时雾想了想,“记得帮我带束鸢尾花过去,她生前最喜欢这个了。”
钟时雾似乎可以猜测到不少鹿吟现在最真实的心里想法。
她双手交握放在桌上,坦然地开口,“敞开你的心扉,接纳你的爱人,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她想要说一句,‘不要再像之前那样了’,但很显然,这句话在当下并不适合说出口。
“鹿吟。”她喊着她的名字,“我再也没有见过比你更优秀的孩子了。”
鹿吟笑了下,“钟医生是不是很怕我会变成第一次见到你的那个样子?”
“啊……有这么明显吗?”钟时雾果断承认了,“我确实比较担忧,不过这只是看在鹿随的面子上,顺手的事情而已。”
鹿吟知道她是不想给自己添加过重的心理负担,起身离开的时候,由衷地道了句。
“谢谢你钟医生,跟你聊天总能让我很愉快。”
钟时雾这次没有起身送她,“如果下次你约我是在一家咖啡厅而不是诊断室,我也会很愉快。”
从医院去往林浅浅所在的办公室需要一个小时。
尽管林浅浅下班的时间避开了晚高峰,但鹿吟出发的时间正是最堵的时候。
到达公司楼下的时候,林浅浅抱胸在原地站着,被晚风冻得瑟瑟发抖。
见到熟悉的车牌号,林浅浅别开头,也不过来。
显然是因为鹿吟迟到生气了,就像幼儿园的小朋友会攀比谁的家长来接得最快一样。
鹿吟下了车,手里拿着外套和围巾走到她身边。
“冷吗?”鹿吟帮着她穿上外套,围巾还没戴上去就被林浅浅躲开。
“不戴围巾吗?”鹿吟把围巾随意叠了下,挂在小臂上。
“你笑什么?”林浅浅点开手机屏幕让她看,“你足足迟到了十分钟三十四秒,现在要十一分钟了吧?”
“路上堵车。”鹿吟拉着她的手往车子那边走,“手也这么凉。”
“借口,都是借口。”
林浅浅现在已经习惯了鹿吟来接她下班。
画室每期就只有两个月,鹿吟那期已经结束了,现在每天都悠闲得很,机构那边都是些琐事。
招生的事情她又不负责,画室的很多老师多数都是聘请来的,一到培训结束的时候,鹿吟便没了要紧的事情。
这种没有被工作填满的日子里,钟时雾怕鹿吟一个人待着会被负面情绪影响,常跟她一起去写生。
但现在,鹿吟只会被林浅浅缠着,照顾她的衣食住行。
回家之后,茶几上放了个精美的盒子。
林浅浅看了眼鹿吟,拿起来抱在怀里,“这是什么?”
“别人送的吧。”鹿吟回答一句。
林浅浅想也没想便拆开了,发现里面是一个深棕色的画框,花纹细致,明显能够看出来是人工雕刻的。
“好漂亮的画框啊。”林浅浅仔仔细细看了看,示意鹿吟过来看,“姐!”
鹿吟应声抬头,想起来离开医院的时候,钟时雾好像是给她说过一句画框已经送过去了这件事情。
但关于画画的东西她也都是一并邮寄到家里的,只是等全部到了之后全部拆开再清点,这个画框她今早签收了也没注意看。
鹿吟朝那边望了一眼,发现林浅浅的神色没有什么异样,只是淡淡道了句,“放起来吧。”
“放到哪里?”林浅浅又问,“这么漂亮不好好表一幅画挂起来吗?”
鹿吟想了想,“放到阁楼的窗户那边吧,晚上我去收拾一下。”
“好。”林浅浅抱着画框大跨步上了阁楼。
窗户那边放了不少零碎的用品,林浅浅想要整理一下又怕打破鹿吟的习惯,下次用什么东西会找不到。
这么漂亮的画框她也不想随便放着,便在周围看着有没有合适的地方。
柜子里倒是有空间,还能跟那些鹿吟的荣誉放在一起,但又是锁上的,她摆弄了几下锁,没能打开。
余光瞥见洁净的墙壁,林浅浅站起来,盯着那个钩子看。
她伸出手摸了摸,上面依旧干干净净的,一点儿灰尘都没有。
如果不是鹿吟之前告诉她,这里会挂一幅新的画,那她肯定会认为这个钩子一定经常在用。
林浅浅沉思了几秒,把这个画框放了上去。
她眼睛微亮,这个画框的大小居然正好合适,钩子卡得很紧,倒像是量身定做一样。
她经验少,取了下没能把画框取下来,便侧着头去缝隙里看钩子是怎么卡住的,手指也伸到狭小的里面去摸索。
不小心触碰到尖锐的地方,她‘嘶’了下猛地伸出手,指腹刺破了,溢出血来。
听到脚步声,林浅浅回头,看到鹿吟时,她便可怜巴巴地抱怨,“你看这个钩子,差点把我挂住!”
鹿吟大步迈过去,抬手将画框取下来,手指擦了下钩子,染了些不算明显的血痕。
“我要把这个钩子拔掉!”林浅浅凶狠开口,没等到鹿吟的附和她便去看她。
她发现鹿吟的眸孔幽深,看向她的视线里也多了些难以言说的情绪。
“你为什么不说话?它差点挂住我,都出血了……”林浅浅用受伤的手指戳了戳鹿吟,“很疼的。”
鹿吟这才有所反应,拿过她的手指往嘴里含了含,“不会的,不会挂住你的。”
林浅浅满脑子雾水,发现女人的眸光依旧沉重,“肯定不会挂住我的啊……我就是,你知道的……胡说八道而已……”
鹿吟蹲下来,把紧锁的柜子打开,将那画框放进去,再次锁上。
时间只过去了不到一分钟。
林浅浅看出鹿吟的不对劲来,“姐……”
鹿吟深呼吸了下,吐出一口气,笑着看她,“怎么了?”
“你怎么了?”林浅浅反问她,“你想什么呢?”
鹿吟不说话,只是走近她,将林浅浅抱在怀里,她的手揉着林浅浅的脑袋,爱抚到极致。
空白的画框不会把林浅浅锁进去的,不会的……
林浅浅也不会被画魔再次替代的,不会的……
她把这些都锁起来,锁起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