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完结)

  回到灵鹫宫后,阿紫和萧峰二人果然好生畅饮了一番,一抒此次前往中原胸中积累的郁气。

  更有灵鹫宫众女知晓宫主心情不好,特意排了歌舞在旁伴奏欣赏,只为博阿紫展颜一笑。

  逍遥派本就讲究全才,如无崖子这一辈的弟子更是要求医卜星相,琴棋书画,奇门遁甲甚至是贸迁种植都无所不通,无所不精。

  灵鹫宫的这些女弟子们虽没他们那么天赋出众,但琴棋书画也都是学了的。

  从前童姥在时,有时也会这样让弟子们排了歌舞来欣赏,不过她性子强硬又专横独断,威严极深。

  弟子们都是捡回来的孤女,虽然对童姥是再忠心不过,但面对她时也难免敬畏拘谨。

  阿紫是受童姥遗命接任灵鹫宫宫主的,弟子们便一心一意侍奉她为主,阿紫虽有些喜怒无常,但对女子向来怜惜。

  两方磨合了数月,关系亲近许多。

  弟子们虽仍然恭敬但面对她也不再那么拘谨,此时虽是想哄阿紫开心,但在歌舞声里松弛的气氛中弟子们也算自得其乐。

  人人脸上带着明媚的笑意,各展所长,想要比一比谁的才艺更能得宫主的喜欢,可谓是争奇斗艳,春色满园。

  阿紫也很捧场,坐在上首一直含笑看着,反观萧峰虽是男子,面对这些如花美眷倒还没有阿紫这个女子看的专心。

  在阿紫看的忘了添酒时还能慢条斯理地给她倒着酒,阿紫终于转过头见萧峰神色便不由玩笑道,

  “大哥对我灵鹫宫的歌舞好像不甚满意,莫不是在辽国时看惯了契丹女子的舞姿?”

  萧峰无奈摇头,因她促狭的话淡淡一笑,“三妹,你明知我对这些向来不感兴趣。”

  更何况他心中已有所爱,旁的女子便再也入不了眼。

  只是……萧峰观察着阿紫的神色,想起上次分别时她的婉拒,一时也不知如今是否是再次表明情意的好时机。

  因此除了这一句,便再无其他暧昧言语。

  可他即便不说,那时时刻刻只专心注视着阿紫一人,因她的一颦一笑而流露出温柔的目光也几乎坦然地宣告着他对她厚重的爱意。

  阿紫作为当事人,又向来心思敏锐,自然不会毫无所觉,甚至她心中也无法自欺欺人告诉自己毫无波动。

  只是……阿紫微微垂眸饮酒,刚经历了太多变故她实在心绪复杂,不知如何面对这份情,就让她再逃避一会儿吧。

  因知道阿紫在西域长大,不仅平日里体察入微地为她安排西域风味的饮食和饰物打扮,这会儿连歌舞也是如此。

  琴箫换作琵琶和胡琴,乐声陡然一变。

  原先江南的怡然小调变成了热情妩媚的西域曲子,原本温柔婉约的古典舞姿也变得火热风情的胡旋舞。

  还有大胆的女弟子笑吟吟上前来邀请阿紫共舞,阿紫受热闹的氛围感染也没拒绝,爽快地下场与殿中众女共舞。

  都说胡女最能歌善舞,阿紫虽非地道的胡女,但自小在西域长大的她在舞艺一道称得上是精通。

  她惯来是爱着紫色的,今日也不例外,上身是颜色较浅的丁香紫窄袖短衫,下身是颜色更深到近乎蓝色的长裙。

  伴随着她曼妙轻盈的舞姿,颜色层层叠叠的散开,点缀了银线和一颗颗蓝晶石的裙摆旋转成一朵盛开到极致的花。

  绚烂璀璨,瑰丽至极。

  阿紫舞地畅快,舞地尽兴,灵鹫宫是她的地盘,她也不必再像以前那样时时刻刻地防备着周围,因此欢欣忘我。

  原本还有女弟子们与她共舞,但渐渐已跟不上她的节奏,便都纷纷退开留出中心的位置在旁欣赏。

  少女轻轻抬手,纤白的指尖透着微粉,宛如鲜嫩的红姜,脚尖绷成一个极漂亮的弧度,随着鼓点在地上轻点。

  手腕和脚腕上的一串串金铃便发出有韵律的脆响,随即又变换了舞姿,纤长如玉的十指如翻云覆雨。

  与此同时柔软纤细的腰肢向后弯折,乌发垂地。

  直如一枝春色迤逦。

  更为绝妙的是此时从她衣袖中纷纷飞舞而出的紫色蛊蝶,这蛊蝶虽毒却极为美丽,此时环绕着阿紫与她共舞。

  当真是如梦似幻,如仙似魅。

  阿紫平日里的风姿便是绝代,但直到此刻看到她酣畅淋漓地一舞才知她毫无顾忌地释放魅力是何等耀眼夺目。

  这是一种肆无忌惮地几乎灼伤人眼球的美。

  天山童姥巫行云本身就是一位倾城美人,灵鹫宫的女弟子们在收徒时也看重长相,个个相貌姣好,可即便同为女子仍看着大殿中央与蝶共舞的少女看呆了眼。

  她们尚且如此,坐在上首的萧峰更不必说。

  先前殿中的各色舞姿他视若寻常,但自阿紫下场后他的目光却移也未移的落在她身上,随着她一摆手一旋身的热烈舞姿目光越发专注。

  到最后已全然忘了饮酒。

  一舞将尽,阿紫缓缓直起身,伸出手就有一只蛊蝶落在了她的指尖,她看着与自己一同翩翩起舞的蛊蝶。

  耳边却是回响起当年少年少女清朗欢快的声音……

  “若是阿紫你起舞,手足纤美,身姿柔丽,蛊蝶翩翩飞舞环绕在周身,金铃声伴着你每次抬手每次旋身阵阵清脆,定然更加美不胜收!”

  “想叫我跳舞?你就想去吧,我的舞可不是谁都能看的!”

  当时她正暗自生闷气,在心底暗自发誓此生再能叫她心甘情愿起舞的唯有她爱着,也爱着她的人。

  但往事已不可再惦念……

  阿紫指尖微动,那停留在她指尖上的蛊蝶便轻轻飞走,轻薄美丽的蝶翼承载着一个少女年少绮丽的梦。

  她闭了闭眸,不再去看。

  有两行清泪悄然从眼角滑落,没入头纱下的云鬓。

  阿紫跳舞时仍是戴着头纱,蒙着面纱的打扮,额间仍然是那一枚蓝宝石璎珞,此时是背对着大殿上的方向。

  面纱上露出的一双凝眸,再睁开回头时就恰好与坐于上方的萧峰温厚又专注的目光对视上,眼底分明含着爱怜。

  冷寂的灵鹫宫罕见地热闹了几日,美酒佳肴,轻歌曼舞,丝竹声不绝于耳,但天下终究没有不散的筵席。

  阿紫送了萧峰离去,与此前她送段誉两人絮絮话别许久,一步三回头的情形截然不同。

  阿紫明显能看出萧峰有话想要对她说,却顾忌什么终究没有开口,而阿紫未必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同样因为一些顾虑逃避着什么也没说。

  最后只道了一声“珍重”便又分道扬镳。

  萧峰离开后,阿紫回到灵鹫宫内呆呆坐在大殿上许久,宫内众弟子只见她撑着头不知在沉思着什么。

  但眼瞧着已没有了萧峰在时半分的欢愉心情。

  见宫主郁郁寡欢,众女自然柔声细语地劝慰,道只是一时分离,若是她思念萧峰她们日后也可陪她去辽国探望。

  还有弟子玩笑道,要去瞧瞧南院大王是何等威风。

  阿紫不忍拂她们好意,终于露出轻松的笑意,可心下的忧虑却因为弟子无意间的话不减反增。

  其实这几天来听萧峰说起在辽国的经历,虽然位高权重至南院大王,但好像也并不是多么开心。

  如今宋辽之间虽和平已久,但小摩擦也不断,指不定哪一日两方就要掀起真正的战争。

  萧峰虽从前意气上来说自己从此只当是契丹人,可他毕竟从小生长在宋土,由宋人抚养长大,受是大宋的礼仪教化。

  他其实对大宋感情颇深,但契丹也是他的血脉族人,若真到两方交战,甚至需要他这个南院大王领兵时。

  他处在其间又该是何等挣扎,难以抉择?

  越想阿紫便越觉心慌意乱,总觉原本已拨云见日的如今又蒙上了沉沉阴云,昭示着不祥的未来。

  但想起萧峰所说的辽国皇帝对他的器重,与他结义,授予高官厚禄,两人间也颇有情义,自是不可能让他随便请辞。

  又只能安慰自己或许是杞人忧天。

  为防自己再胡思乱想,之后阿紫照旧将灵鹫宫宫内事务交给几个年长的大弟子处理,便自己则去闭关了。

  从前童姥在时也是如此不耐烦理会俗物,弟子们倒也习惯了,只每日殷勤送佳肴和换洗的衣物到门口。

  由是,阿紫这一闭关就是风起浪静的月余才出关,却不是她已练功完成,而是因为阿朱来了灵鹫宫。

  阿朱已和段正淳与阮星竹相认,她向来心大豁达,即便心中有些芥蒂,可到底更期盼与父母团圆的和睦温情。

  她一来倒是先和阿紫道了个歉。

  之前她们姊妹刚刚相认的时候提起父母的话题时,阿紫便表现地极为抵触,她心中对父母有怨,这不难理解。

  但那时阿朱以为妹妹应当还是和自己一样期望大于怨气的,不过自少林寺见到阿紫的反应她便知自己想错了。

  因此这月余里,阿朱一直竭力劝阻段正淳和阮星竹前来灵鹫宫寻阿紫欲要弥补她的打算,才拖到如今才找来。

  阿紫自己不想认他们,倒也不会阻止阿朱,但她却实在不想再谈及父母之事了,因此与阿朱的会面只挑了轻松的话题与她谈笑。

  姊妹之间的私房话又难免涉及到男女情爱,阿朱没提段誉这个已不合时宜的人,只说起了萧峰。

  正好,关于萧峰,阿紫倒真有些纠结之处想要与人倾诉询问一番。

  “姊姊……”

  “你说一个人真的能同时爱上两个人吗?”

  阿紫问出这个问题时,逐渐长开越发明艳的眉眼间是真心实意地迷茫和无措,与当年客栈里天真稚气的少女分明别无二致。

  阿朱听她这般问,不惊反喜,肯定地点头,还特意拿了段正淳做例子,引得两姐妹纷纷忍俊不禁。

  阿紫轻哼了声,“他见一个爱一个,这天下间只要貌美的女子肯投怀送抱,只怕没有他不爱的,这样他对那些女子也算不上是什么真爱,他爱的只是他自己。”

  阿朱却盈盈笑道,“这的确不好,可作为姊姊我私心里倒希望你在这点上能学一学他。”

  阿紫疑惑,阿朱便看着她叹了口气。

  “你这姑娘太傻了,爱上一个人便恨不能倾其所有地捧出自己的一颗真心,将他的悲欢性命看得比自己还重。”

  阿朱的年纪也不大,也未曾经历过男女之情,但或许就是这样看着阿碧对公子爷的痴心,王姑娘、段公子、阿紫和萧峰几人之间的情爱纠葛反而能旁观者清。

  阿紫也跟着叹了一口气,又笑了。

  “姊姊,你劝的其实我都懂。从前我看到传说里的女子都是爱一个人便是一生一世,便觉得这样的爱情才美好。”

  “可是入了中原,长了见识,我便也知道那都是世人蒙昧女子写的书,实则男人们三妻四妾仿佛天经地义。”

  她到底不是真的傻到痴愚盲目的女子,知晓自己既和段誉之间本就是孽缘绝无可能,而她对萧峰也的确有情。

  便知道如何选择才对自己好,更何况她不该心底也不愿辜负大哥对她的一番深情厚谊。

  阿紫轻轻抚了抚面纱,隐约能感受到脸上斑驳的疤痕的触感,最后只释然地温柔一笑,坚定地对阿朱道,

  “再等等吧,我会尽早下决断的。”

  这倒不是因为出于她拖延的心思了,此前童姥知晓她脸上疤痕来历后曾说过她修炼的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武功每进益一个阶段便能返老还童,之后又再恢复成人。

  而在这返老还童又恢复的过程里,身体的机能像是再重置了一遍,如此不仅阿紫被蛊毒破坏的血肉可以恢复,她脸上的瘢痕自然也是如此。

  从继任了灵鹫宫宫主之位后,阿紫就一直在修炼这门功夫,她本就集有三位武学宗师毕生功力在身。

  修炼起来已不能说事半功倍,堪称是进展飞速,想来再有不到半年她便可返老还童一次。

  她想要以自己最好的姿态去见他。

  彼时阿紫与阿朱说起时,还抱着一份小女儿的心思,可她不曾料到命运无情,等她再见到萧峰时已是最后一面。

  彼时她还没到自己想要的返老还童,恢复容貌的阶段,只因听闻萧峰被囚的消息便匆匆忙忙率领灵鹫宫众人赶去。

  段誉带着大理段氏的人也来了,还有丐帮以及一些从前和萧峰交好的武林中人,在他如今落难时都未曾吝惜帮助。

  可是,夹杂在宋辽之间对立的萧峰忠义难两全,就像阿紫曾杞人忧天担心的那样终究选择了自尽于雁门关外的乱军之中。

  他就倒在了阿紫的怀中,她拼命想要捂住他致命的伤口却只能徒劳地看着无尽的鲜血从他身体汩汩而出。

  “阿紫,对不起,大哥食言了……”

  直到临死前,萧峰不再欠宋辽两国,却唯独还记挂着当初自己对阿紫许下的誓言。

  阿紫泪如雨下,几乎泣不成声,哭地浑身颤抖。

  “不可以,大哥你不可以食言,我还没让你看到我恢复的脸,我还没有告诉你我想要和你从此隐居天山……”

  然后听到她的话,萧峰却是遗憾又满足地笑了。

  他抬手将温厚的大掌抚在她隔了一层面纱的脸上,脸色已苍白地没有一丝血色,可注视着她目光仍是那般温柔又坚定,

  “阿紫一直是大哥心中最美的女子,四海列国,千秋万载,有阿紫入心,大哥不悔此生了……”

  乔峰在阿紫怀中渐渐没了最后一丝气息,在他生命走到最尽头时他仍然深深凝望着面前少女黑曜石般地眼眸。

  她泪流不止,此时此刻,她眼中只有他一人,往后余生只为他欢喜,只为他悲痛。

  阿紫紧紧抱着他,低头埋在他宽厚的肩上,与他亲昵地脸贴着脸,感受着他渐渐消失的温度。

  失声痛哭,旁若无人,天地间在这一瞬间仿佛只有他们彼此,不管是段誉或是阿朱还是谁来劝,她都不肯放开手。

  再后来,萧峰的尸身到底被阿紫带回了灵鹫宫安葬。

  段誉那边在段正淳和刀白凤等几个女人因为慕容复和鸠摩智以及段延庆等人的阴谋里死亡后,也继位成了大理皇帝。

  他也终于知道了自己真正的身世,却并没有按照刀白凤临终嘱咐他的那样将爱慕他的几个妹妹纳为妃子,而是封了她们公主锦衣玉食地供养。

  刚继位的第一年里,段誉忙到废寝忘食,到第二年国内朝政民生才渐渐稳定了下来,终于可以稍微放松下来。

  可是第二年的春日他忽而就茶饭不思,总是想吃鱼,尤其是江南的口味,可是御厨做了许多许多遍不是他想要的。

  如此不思饮食下,最后竟虚弱到缠绵病榻。

  臣子们惶恐不安,广招神医,可瞧来瞧去都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毛病,直到有一名南疆来的蛊师发现了蹊跷。

  却并非什么恶疾,反而是个好消息。

  这蛊师满脸惊奇又惊喜地说,段誉的体内有一百年都难能培育出一枚的凤凰蛊,莫说他没病了,便是真的到了濒死之际都能起死回生。

  当时群臣尽皆欢欣,唯独段誉一人怔怔。

  从那日后大理国的皇帝便渐渐好起来了,然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却是捧着将要开花的十八学士一路小心翼翼地养护前往天山。

  段誉在灵鹫宫见到了阿紫的最后一面。

  他坐立难安等待许久,终于见到一袭白衣缟素的女子前来见他,这女子却叫他觉得熟悉又陌生。

  阿紫的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终于大成,她的脸也早已恢复了,从前她只露出一双眉眼便可叫人猜想毁容前是何等姿容绝代的美人,如今容色之盛极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

  神与貌俱绝,可谓是点到为止的艳,不可方物的美,但从前她的一双眉眼诡艳妩媚,似笑非笑间流转着灵动狡黠。

  而今绝艳中却是冰雪之姿。

  一双眸淡漠而平静地注视着段誉,已再没了丝毫波澜,段誉恍惚地看着她,只看到身如槁木,心如死灰。

  “二哥。”

  曾经王语嫣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一声叹息就能叫他沉醉痴迷,而今阿紫的一句二哥却叫他心痛难忍,又酸又涩。

  段誉想要开口,却是欲语泪先流。

  他也不再是当初那个深陷皮囊所惑的情障中的少年,如今的他不必再问便知道已是无可挽回了。

  临走时段誉让阿紫最后再叫他一句傻小子,她没有应,只是极为浅淡又真诚地祝他珍重。

  她又说相见不如不见,从此相忘于江湖就很好了。

  段誉把十八学士留在了灵鹫宫,独自离开了,背影萧然,回程路上途径姑苏看到江南之景,恰如当年。

  “江南春尽离肠断,苹满汀洲人未归。”

  彼时不应景的诗如今倒是再恰当不过,但再次念起却是犹如肝肠寸断之痛。

  自幼看着父母失和的段誉曾下过决心,爱一个人,便要使她心中快乐,得偿所愿,他如真正爱她,便是要她心中幸福喜乐。

  可他知道往后余生阿紫都不会快乐了。而他曾这样辜负过一个一心一意爱他的好姑娘,又有什么资格幸福美满呢?

  最后的最后。

  大理第十六位皇帝,宣仁帝励精图治,一生未娶,而灵鹫宫宫主终其一生与亡夫隐居天山,再未下山一步。

  完结了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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