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噩耗22

  方艳青和范遥打起来了。

  他们俩从初遇时好似就不对付,范遥与她说话十句里九句带刺,但到底那时相处不长,如今再见虽仍不融洽也算相安无事。

  但这主要是因为方艳青不与他计较。

  现在她倒也谈不上因这小小的口角动怒,只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如此挑衅针对于她,不如干脆给他个教训。

  因此就连一旁的杨逍也说不清是因范遥说的哪句话不对,才让方艳青终于忍无可忍地突然拔了剑和范遥打了起来。

  两人初见时就曾并肩作战,也有短暂的交锋。

  他们都知道对方武功不弱,但如今真正刀兵相向也不惧就是了。

  尤其是范遥,尽管方艳青让他拔剑时错愕后恼怒又气愤,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但看着她认真的眼神自己也渐渐认真起来了。

  既然如此,干脆将这个总是令他心烦意乱的女人斩断吧……

  有一瞬间这样的想法从范遥的脑海里闪过,于是两人拔剑相对从最初的互相试探到最后竟越打越激烈,俨然都动了真格。

  范遥年长方艳青几岁,更比她早在江湖混了十年。

  他是江湖中成名的高手,二十出头就可在人才济济的明教一众兄弟里脱颖而出成为仅次于教主的光明右使,可谓是天之骄子。

  他恃才傲物,目下无尘。

  他也有这个本事如此,纵有胜过他的也多是占了年纪的便宜,多年来也就一个年纪相仿,能力秉性相投的杨逍能让他入眼相交。

  起初范遥多少是抱着些微轻蔑的心思想着速战速决的,然而等真正交上手越打他才越觉心惊。

  范遥平日里惯用剑,他在剑法上的造诣自然不俗,各门各派的剑法他都曾交过手,无论哪一种都能迅速找到薄弱之处将其克制。

  然而方艳青的剑法除了几招看得出是出自峨眉剑法,其他却是见所未见的,可怕的是她却将之与峨眉剑法融合地几乎浑然一体。

  若非他对剑招钻研颇深,甚至都无法辨别。

  剑招飘逸轻盈,秀美绝伦。

  其讲究美态的风格与范遥曾在杨逍手中的落英剑法有些相似,都是繁复华美地令人眼花缭乱却又不显赘余,绝美中隐藏着杀机。

  杨逍的剑法更偏向奇诡,但方艳青也不失凌厉和变化多端。

  且她的剑法不仅繁复且速度极快,范遥有心抓住她弱点攻去,但紧接着她的变招亦又快又出人意料,弱点亦随之变化。

  恰如此时范遥到底经验老练,眼光独到,很快一个虚晃骗地方艳青以一招小园艺菊飘身而近长剑轻扬进攻时忽地偷袭。

  同时另一手以双指大力制住她剑身。

  此时两人距离已极近,哪怕是方艳青变招再快亦来不及,想以更胜一筹的绝妙轻功全身而退也受制于长剑。

  在这一瞬间,两人手中的两柄长剑相向而去,宽约一指的剑身上冷冽的寒光分别映照在他们脸上,映出两双剑意凛然的明眸。

  就在这时,方艳青冷面忽地微微一笑。

  范遥心尖一颤,已觉不妙,果然下一瞬她竟将手中长剑松开了,面不改色地直直往他剑下而去,眼看即将刺上面颊剑势不止。

  就连场外的杨逍都为这惊险一幕瞳孔乍瞪。

  但下一瞬方艳青忽而腰肢轻摆倒向后弯折,纤细柔软的身姿折成极弯的弧度,而此时范遥的剑尖就对着她玉面上淡粉樱唇。

  不像攻击,倒像是为她斟酒入喉。

  范遥只为她变化无常的及时应对而松了一口气又升起棋逢对手的好胜心,但一旁曾与方艳青交流过剑法的杨逍却看地大为赞叹。

  这一招名为清饮小酌,出自玉女剑法。

  本是在手中剑受到回击时将自身剑尖上翻,指向自己樱唇便宛如举杯自饮一般,但方艳青却在己方受制时以范遥的剑达成了。

  而以一招美女拳法中的蛮腰纤纤避开攻击后,范遥还未来得及反应方艳青手中金铃索却是已从袖中探出到了他身后攻向后背。

  这是化用的美女拳法中的貂蝉拜月。

  同时另一手并指成剑一招冷月窥人自下攻向他小腹。

  范遥早在第一次见面时看到方艳青以金铃索一击就可杀元兵便明白她内力之深厚,但当自己亲身体会才知那如海潮澎湃的磅礴。

  他顿时只觉气血翻涌,被震地身体都不稳。

  躲闪小腹的剑招的同时又连忙将夹剑的金刚指松开。

  不出他所料,若是他再不及时松开她便会用弹指神通让他被迫松开了,而他的内力并及不上她,不宜硬碰硬。

  见他如此识趣,方艳青手里白绫及时将下落的剑卷起,却也并不收回手中,而是在范遥还未调整好状态时便迅速向他刺去。

  于是,不过电光火石间。

  待范遥反应过来时一点寒光已逼近他眼前,漫天飞舞的白绫落下现出那遗世独立凌然若姑射神女的雪白丽影来。

  “你可服输?”

  她霜雪天成的面容眉目冰冷,但与几乎势均力敌的对手酣畅淋漓的打斗让她微松的云鬓都染上额间点点晶的汗意。

  衬地她整个人如春寒枝头雨露沾湿的雪白梨花,冰清玉洁。

  范遥就愣愣地看着她。

  被她用剑抵在胸口,这般冰冷又高高在上地质问,而自己则成了面对胜利者的输家,这还是他第一次输地这么狼狈又打脸。

  被一个比自己小好几岁,被一个女子堂堂正正打败。

  然而他竟然奇异地没有以往挫败时的不甘和愤恨,这一刹那看着她凌然不可逼视的清丽容颜与冰寒明眸他脑海一片空白。

  唯有胸腔下如惊雷般在耳边震响,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在昭示着他的心正为眼前这个用利剑指着他致命处的女人一步步完全沦陷。

  范遥,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

  和范遥打了一场算是淋漓尽致的架后,方艳青颇为快意。

  哪怕到最后他也没说认输,反倒像是无法接受他被自己打败一般傻愣愣站在原地许久都没回神。

  而打完这一架后,等方艳青几人再回屋时,胡青牛对鲜于通的态度竟也发生了很大改变。

  原来竟是胡青羊方才鼓起勇气主动向他说了鲜于通的事,包括他对她做的暧昧非礼的举动和鲜于通身上的苗绣的问题。

  后者是方艳青昨晚告知的,这些原本她看杨逍和范遥在场,顾忌胡青羊名声是等会儿打算私下再和胡青牛说的。

  但没想到胡青羊为了兄长不误会方艳青,还是主动先说了。

  胡青牛虽被鲜于通表相蒙蔽,但是他再如何也是选择相信自己一手养大的亲妹子,更何况先前鲜于通只道他得罪了苗寨中人,可从未提过苗女。

  虽然胡青牛再去直接质问鲜于通又得了个情真意切的苗女看上他不从便下蛊的辩解,但到底在心底留下了疑虑。

  而很快这疑虑就成现实了。

  或许是被方艳青打败的事实刺激到了,范遥把火发在了鲜于通身上,又或许是因为先前的争执想证明什么。

  不知何时他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带了出去。

  等再回来时,原本就中了金蚕蛊毒还没痊愈,又新添了玉蜂毒和蛇毒的鲜于通几乎已成了个血人,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

  不等他们问,范遥又丢出一沓纸。

  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鲜于通才短短二十几年做的恶事,包括在门派里陷害比自己厉害的师兄弟,轻则毁其名声,重则伤人性命。

  还有勾引师妹借机使自己得掌门亲眼收为嫡传,却致其怀孕后又始乱终弃以至于羞愧自尽,而这还不止她这一个女子如此。

  还有种种令人发指的恶行,堪称道德败坏的渣滓。

  巧合的是那曾给鲜于通下蛊的苗女也追了过来,毕竟这片地界上能解蛊毒的也只有大名鼎鼎的蝶谷医仙。

  而果然不出方艳青此前猜测,据苗女所说当初鲜于通误入苗寨被她收留,便对她大献殷勤俘获她芳心,她本以为是情投意合。

  然而等她将自己交给他,一夜过后待要与他成婚,他却变了脸色又欲始乱终弃,苗女对他余情未了因此只下了一点毒。

  仍盼他知错悔改,回心转意。

  谁知他却偷了她的一对金蚕蛊逃跑,巧合下被采药的胡青牛所救。

  而令胡青牛后怕的是,眼见苗女前来,知道她对自己余情未了的鲜于通妄图通过她逃离蝴蝶谷神志不清下所说的话。

  “兰儿!兰儿!救我!救我!我是爱你的啊!是他们逼我和胡青羊成亲不成所以我才不得不离开你啊!”

  “我怎么可能娶一个魔教女子呢?我可是名门正派的少侠!未来的华山掌门!他们魔教妖人怎么配的上我!……”

  种种言语彻底磨灭了胡青牛最后一点不忍,一想到他差点就将自己妹子推入火坑他就目眦欲裂又后怕不已。

  而那苗女好在也未彻底昏了头脑,见此种种也断了念想,只想收回自己的一对金蚕蛊回寨中,好免受责罚。

  只可惜蛊虫被鲜于通用来攻击范遥时被他毁了。

  如此苗女只好带着鲜于通回去交差了,担心他再用口舌骗人的胡青牛还非常‘好心’地提供了哑药服务。

  苗女带着半废的鲜于通离开,谷中再次恢复了平静。

  待胡青牛向他们几人尤其是范遥道谢又道歉先前态度后,方艳青也看向范遥,清冷的玉面对着他难得有了缓和的点点笑意。

  她郑重道,“范遥,这次真是多谢你了。”

  方艳青原先以为鲜于通只是欺骗女子感情的风流浪子,胡青羊是她义结金兰的姐妹,如今知他真面目暴露她自然也后怕又庆幸。

  这次的确是她看错了人,她不会不低头承认。

  方艳青本来做好了准备说不定又要被范遥讽刺一通,但不曾想闻言他只恹恹地看她一眼又面无表情地转头,像是不想看到她。

  考虑到他之前的落败,他这样骄傲的人难免自尊心受挫。

  方艳青便没在意,只对此淡淡一笑。

  倒是一旁的杨逍拉着她离开前意味不明地回眸看了范遥一眼,当两人对视时有些东西一切尽在不言中。

  算起来他们不过在蝴蝶谷待了三天。

  因为鲜于通倒像是发生了一连串的事,不过少了他之后他们几人倒真是自在许多,但这段时间也不过多了几日而已。

  杨逍和范遥如今统管着光明顶还有许多事等他们处理,方艳青也挂心着两年内莫名失了音信的父亲。

  于是第五日,几人又在蝴蝶谷分别。

  离开前杨逍还又叮嘱了方艳青若有事带铁焰令去坐忘峰找他,为表明他无意霸占教主之位,回去后他就打算搬到那里了。

  去岁,方艳青去昆仑见他时他们误入的一座隐秘峰谷。

  景色颇为秀丽,她为它命名坐忘峰。

  方艳青自是颔首应下,她还要在蝴蝶谷陪胡青羊几日。

  便站在原地目送着杨逍和范遥策马远去,他调转马头时她还能见到他腰间一直未曾离身的白雪红梅的香囊在空中晃了一圈。

  期间范遥倒是一言不发,比起之前他总出言讽刺挑衅方艳青时不时就刷下存在感,自从他被她打败倒成了不会说话的背景板。

  再两日,方艳青也离开。

  回去的路上照旧去了一趟古墓探望母亲,这两年来因父亲失踪,母亲也一直挂心不已,方艳青独自在外寻找时也常回去陪伴她。

  在古墓又待了一月。

  方艳青这才启程往峨眉去,想看看父亲有没有信寄来。

  然而没想到她进了山门来一路缟素,弟子们也都着孝,见着她回来也不似从前热情欢迎反而眼神多有复杂回避。

  方艳青多有不解,又预感不妙。

  她拦住一个路过的女弟子问是谁出了事,被她拦住的正是静迦,她通红的眼里有埋怨有愤怒看着方艳青,大声告诉她,

  “孤鸿子师叔死了!是杨逍杀了他!”

  两个于她至亲至爱之人的名字以方艳青意想不到的方式联系到了一起,那一瞬间她根本就无法反应过来静迦话里的意思。

  用力地握住她手臂,质问道,“谁?你说谁杀了谁?!”

  然而事实就是这样造化弄人,非她所愿。

  静迦又气又怒又悲痛地用沙哑的哭腔流着泪再次嚷嚷道,“孤鸿子!孤鸿子师叔!他死了!被杨逍杀了!还夺走了倚天剑!”

  于是,方艳青神色霎时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