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丸莲耶的样貌, 出乎意料的年轻。
虽然一个中年人用“年轻”来形容,实在是有点离谱,但萩原研二看到他的第一反应,却就是这个词。
因为眼前的男人, 看起来像是刚刚碰到四十岁的门槛。
他的头发很茂密, 发梢还带着天然的浅棕;眼神也很平和,棕色的瞳孔清澈也锐利, 看起来毫不缺乏生机;他的皮肤状态也还不错, 除了微笑时眼角浅浅的纹路……他看起来甚至更像是个身体健康、充满活力的青壮年。
这样一个人, 很难让人联想到他就是那个传闻中苟延残喘着、似乎很快就要断气了, 要赶紧发明药物再活一百年的组织BOSS。
这种想法还挺不尊敬BOSS的, 但不知道是不是刚刚经历过实验的缘故, 还是因为他现在只是实时共享感官, 并没有彻底回到自己的身体上,或者他心里觉得像每一个社畜打工人一样骂boss两句不算背叛,又或者他的状态已经不可能变得更差了……反正萩原研二没有感觉到头疼。
“您今天是来实验室巡查的吗?我尊敬的BOSS。”
萩原研二似乎对BOSS这个人并不惊奇, 反而对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有些好奇。
BOSS心中一动, 问他:“你认识我?”
萩原研二思考了一会儿,十分诚恳的表示:“我不记得您。”
是不记得,毕竟他已经失忆有三年了。
至于见没见过,那他说不准, 没准待会儿回14年前救火的时候还能撞上那搞事的BOSS呢。
又是对BOSS不怎么尊敬的揣测,这次额头好像一跳一跳的, 稍微有点疼了。
不过还好, 疼的程度完全不影响他腹诽。
乌丸莲耶点了点头:“那么, 你还记得你自己的名字吗?”
“萩原研二。”
面对boss莫名其妙的提问,病床上的年轻人似乎格外的顺从, 即使有疑惑,但回答仍旧先于思考,脱口而出。
在他看不到的位置,守在门口的斯米诺身子微微一震。
而乌丸莲耶则满意的笑了起来。
“是的,你只是绝对忠诚于我的萩原研二,三城秋对你来说并不重要,不是吗?”
“我当然忠诚于组织和BOSS,况且三城秋不过是一个假名而已,自然不重要。”
巧妙的将组织放在boss前面,萩原研二回答着,神情自如的开了句玩笑:
“只要您别强制我用本名去当情报贩子就行了,我怕没多久就会被警察联合高僧一起抓回去驱邪……”
这话说完没几秒,他晃了晃,在乌丸莲耶惊讶的表情之中,骤然昏了过去。
BOSS:……
斯米诺赶紧上前两步解释:“他可能是因为这句话联想到了萩原研二的家人,又或者下一句想说的是家人,他现在太虚弱,脑内的防御机制一发作,完全没有缓冲的余地,就会直接昏过去。”
BOSS叹了口气:“他好像真的笃定自己就是萩原研二。”
如果不是他真的知道,组织内一直有这样一个神秘的幽灵,甚至存在了几十年,绝不可能是那个20多岁就牺牲的拆弹警察,那他可能也会因为普洛赛克刚才的态度而相信对方真的就是萩原研二。
斯米诺恭敬的低下头:“需要再将他唤醒吗?”
乌丸莲耶摇摇头:“不……第1阶段的实验已经确定了他的血液会对那个药物有帮助,就像14年前那样……所以,既然他认为自己是萩原研二,那他最好就永远是萩原研二。”
“重新加固他的脑部防御,然后把人送到雪莉那边,告诉她,可以准备接下来的实验了。”
斯米诺掩饰住自己双眸中的悲伤,恭敬的低下头去:
“是。”
Boss慢悠悠的向外踱步:
“说起来,朗姆这几天不太安分啊。”
斯米诺点头:“除了波本,他似乎还额外动用了不少人手调查萩原研二。”
乌丸莲耶嗤笑一声:“你觉得他是在演戏呢?还是真不知道?”
斯米诺没敢吭声,他知道BOSS这句话并不是在问他。
果然,几秒钟之后,他听见走在前面的男人淡淡的下令:
“波本是个很好用的孩子,又跟贝尔摩德关系不错,他一心想往上爬,野心都写进眼睛里……这很好,我就怕没有野心又不够狠的孩子。他不会永远忠诚于朗姆,不如我们提前这个过程。”
“你去敲打一下朗姆,以他的性格,会选择放弃波本,你就让贝尔摩德去处理波本的事情,她想怎么样都行,只要注意别让波本知道不该知道的事。”
斯米诺沉稳地应道:“是。”
“至于朗姆……我记得那个拆弹专家,是姓松田吧?”
“是的,BOSS。”
乌丸莲耶笑着推开门:“就让朗姆认为自己捡到了个大便宜吧……拆弹专家也会是最好的炸弹专家,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爆开雷,对不对?”
————
再度睁开双眼的萩原研二看着眼前万年不变的实验室白色屋顶,差点以为自己刚才是在做梦。
好在下一秒,宫野夫妇的脸就同时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
萩原研二松了口气,有点艰难的坐起来,心想自己昏迷了一会儿,怎么就浑身沉的像是被棺材压了几百年似的,关节都快生锈了。
“aki,你终于醒了。”
宫野夫妇看起来像是要哭了,4只兔子眼睛同时盯着他,萩原研二不由得挠了挠头:
“你们的表情看起来像是遇到了死而复生的僵尸。”
话一出口,萩原研二只感觉自己的嗓子像是被粗糙的砂纸打磨一样,沙哑的要命,疼的像刀割,不由得蹙起了眉。
而且随着他的话,宫野夫妇的表情好像更难看了。
“所以……我该不会真的死而复生了吧?”
助手酱!这可不能算他暴露系统秘密啊!
还好宫野厚司的下一句话就是:“你差一点就死了……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昏迷整整三个月了。”
萩原研二:……
他不知道,请给他一些前情提要,谢谢。
————
“所以,我被抓住之后,特奎拉趁着艾莲娜酱生孩子,让爱尔兰把我转移到了其他的秘密实验室,然后他就在我身上试用你们下一阶段的新药,结果害得我当场七窍流血,差点直接死在实验室里?”
“而你们为了救我,超水平发挥完成了‘银色子弹’的配制,这是能让时间停滞的药物,你们趁着我身体状况反复时,挑了状态相对好的时候给我吃了药……我就成了第1个完美的实验品?”
不知该说抱歉,还是该替贝尔摩德感到庆幸,那她是不是就……
“不,你昏迷的日子里,为了试验新药的成果,组织派来了一个成员……当时的药物已经相对稳定了,经过几次实验,她才是第1个成功的实验品。”
萩原研二心里一动,宫野艾莲娜用的是“她”。
宫野艾莲娜低声说着,缓缓垂下眼眸,眼神没有任何光亮:
“抱歉。”
萩原研二摆了摆手,已经喝掉了两杯水的他觉得喉咙已经逐渐恢复正常:“艾莲娜酱是想救我,是我没用,没能及时逃出去,让你们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应该我说抱歉才是。”
这位刚刚生下二女儿不久的混血女性无声的叹了口气:“不,不仅是因为这件事……或许,我们就不该加入乌丸集团,更不该研发这种药物。”
组织的残忍和冷酷越发清晰的展现在他们夫妇的面前,而他们尽管在科学界被放逐,被认为是离经叛道,但所有的研究,也都是为了人类的进化,为了科学……他们绝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的药会害死别人,更没想过组织会议用人类当成试药的小白鼠。
“我可不这么认为。”
萩原研二的声音轻快又爽朗,尽管还带着些许的沙哑意味,但他的声调仍然是带着笑意的,
“如果有不该,那就是组织不该监视禁锢你们,不该罔顾人命,不该利用一心科研的科学家完成自己的目的和利益。”
“而你们,专心做科研的科学家,从始至终为的都是科学的进步,谁能阻挡得了天才探索世界呢?你们又有什么错。”
“没必要把人类的贪婪和欲念造成的祸患强加到你们的身上,罪魁祸首从来都不是你们。”
说着对组织的诛心之言,不知是死里逃生还是因为这具身体并非是他的本体,萩原研二忽然觉得大脑清明,似乎连呼吸都变的前所未有的畅通。
下一秒,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无数画面从他尘封已久的记忆深处,从他被禁锢的灵魂里纷纷涌现,奔腾着从崩溃的大坝汹涌而下。
他的父亲、母亲、姐姐。
他的同学、同事、同期。
他的……幼驯染。
年幼时倔强的小阵平,上学时臭屁的小阵平,越来越帅气的小阵平,跟他亲密无间、心意相通,永远一往无前,踩着油门,向他恣意笑着的小阵平。
在他濒死的那一瞬间,电话里撕心裂肺吼叫着的小阵平。
而后的两年多,他这记忆像是有了空白。
在他生命中无所不在的小阵平,突然就消失在了他生活中。
失去记忆又被洗脑的男人,脸上沾染着鲜血,慢慢的沉进越来越深的黑暗里,以至于突然有一天得见天光,连他的灵魂都在叫嚣着、想要亲近那个从没见过的拆弹警察。
失忆数年,只有这个人,会让他产生那么高的警惕,简直像是在看到一个布满蜜糖的陷阱……他不知为什么,又让普洛赛克完全狠不下心来拒绝。
【您已触发片段节选】
不知是什么,在耳边说着,如同机械电子音一样的声音,萩原研二似乎觉得有些熟悉,但他完全反应不过来。
只是突然之间,他那空白的两年多记忆中,也填满了小阵平。
【片段节选】直接投放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那是无数的画面,每一个画面,都是一个小阵平。
去他们常去的酒吧喝闷酒的小阵平,在他的公寓里沙发上一动不动坐一整夜的小阵平,在他坟前骂他又靠着他墓碑闭眼的小阵平,懒得说话也懒得交朋友、更懒得升职的小阵平,越来越倦怠、冷漠的小阵平……
虽然没有任何轨迹的重复,但萩原研二却像是一个正在倍速浏览的旁观者,又像是漂浮于萩原研二身侧的幽灵。
短短的几秒经历了幼驯染哭都哭不出来的两年多时间,眼看着他无比鲜活而热烈的幼驯染枯萎、褪色,最终被压平为苍白的剪纸,七零八碎的粘在名为人间的透明棺材上,化作灵堂里的一捧清灰。
在这个瞬间,萩原研二觉得自己的灵魂似乎也一样被掏空了。
“aki……aki?aki!”
回过神来的萩原研二呆呆的与焦急的宫野夫妇对上视线,只觉得脸上一片冰凉。
“aki,你……想起什么悲伤的事情了吗?”
宫野艾莲娜欲言又止的看着这个年轻人,指了指他的脸颊。
下意识的摸了摸脸,摸到了一片水渍,萩原研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哭了。
“我……”
“不,我只是死里逃生,有那些感悟。”
我终于找回了我失去的东西。
我终于想起了尘封在记忆中的幼驯染。
那是我的恋人。
我希望那个人,这一生都不要再失去任何东西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情节调整,第一百三十章 “13年前”已修改为“14年前”。
BOSS:他把自己当成只忠于我的萩原研二,很好。
斯米诺:他把自己当成只忠于boss的萩原研二了,粉丝落泪。
萩原研二:嗯……早晚推翻你推阿斯蒂上位,怎么不算只忠于boss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