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值不值得的, 雅。”

  伊吹贺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眼眶也开始发红,他环视着警察,慢慢开口:

  “我年幼丧母, 父亲是个只会酗酒的混蛋, 真酱则父母离异,母亲忙于赚钱……小时候, 如果不是雅保护我们, 如果不是妈妈每天都要多给我们做饭, 照看我们, 我说不定会被混蛋老爸饿死。”

  隐藏在围观群众中的降谷零、诸伏景光和远处戴着耳机的萩原研二同时身子一震, 下意识的望向了众人中央的松田阵平。①

  松田阵平似乎毫无触动, 插在裤兜的手下意识的摩挲一下口袋里的烟盒——但并没有拿出来抽。

  圈内的人却没人注意到松田阵平的动作, 伊吹贺继续平静的讲述:“我们三个从很小的时候起,就一直在一起,一起上学, 一起玩耍, 后来考上一样的大学,努力进入同一家公司……雅的母亲就是我们的妈妈,我们约定过,这一生都要做彼此最好的朋友、亲人……”

  他忽然看向那具尸体, 眼底的恶意毫不掩饰的浮现出来:

  “但是因为他,什么都变了。”

  “他爱上真酱, 插进我们三个的小圈子里, 没关系, 只要真酱能幸福就够了,但是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卑鄙——”

  男人的语气忽然激烈起来:“明明是因为他的失误, 搞错了数据,导致我们整个小组准备了两个月的策划全盘被否定,他却偷偷去上司那里告状,把责任都赖在了雅的身上,雅明明是个那么优秀的人,被迫承担责任辞职,又因此被本行业封杀,再也找不到工作!”

  他的目光落到福山老板衣袖的白花上,眼神忽然也变得绝望起来:“雅家里还有正在上国中的弟弟妹妹,但是又不肯接受我们的帮助,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妈妈不得不带着病出去打工,结果,结果……”

  男人承认自己杀人的时候十分淡定,根本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此时却哭的像个无助的小男孩,连话都说不出来。

  小松原咬了咬嘴唇,低声接话:“妈妈在便利店猝死了。”

  这句话一出,连警察们都不由得面色沉重起来。

  小松原的话似乎给了伊吹贺力量,他喘了口气,艰难的开口:“我们好不容易走了出来,雅他为了弟弟妹妹,也坚强的不得不走出来——谁知道,谁知道大介那个混蛋!我今天遇见他的时候,他居然跟真酱说什么‘我已经升职了,以后可以给你更好的生活,我们复合吧……’他以为他凭什么能升职!”

  “他还说他刚刚见过了雅,说自己会好好补偿,他不就是去炫耀的么?他怎么还有脸做出这种事!”

  男人眼眶和眼珠都是通红通红的,看起来十分可怖,然而再度提起自己杀人的时候,语气又变得格外平静:“所以我杀了他,水果刀穿透他的皮肉,看着他不可置信的眼神,他在死前还哀求我,不要成为杀人犯——”

  “阿贺!”

  福山老板骤然发出一声大吼,吼声在热闹的夜市中回荡,仿佛也在伊吹贺的心里回荡。

  似乎意识到了自己这样的话语,可能会给幼驯染带来多大的心理伤害,伊吹贺骤然闭上了嘴。

  一切陷入沉默,谁都没有吭声。

  “把伊吹带走吧。”

  还是多年的老刑警目暮警部最先打破了死一般的凝滞,他让下属给嫌犯戴上手铐,又看向福山老板和小松原,声音低沉:

  “现在还请两位需要跟我回寝室厅录口供。”

  福山老板情绪极为低落,似乎有些无助似的点了点头,他看到不远处泪流满面的小松原,又像是找到了什么支点,下意识的踉踉跄跄去扶她。

  就在他路过站在原地的松田阵平的时候,卷发警官低声道:

  “大介是来给你送钱的,是吗?”

  福山老板的身影,如同被定格了一般,停顿在了他的身侧。

  良久,直到小松原以为他因为痛苦而不能动弹,诧异又惊慌的过来试图搀扶的时候,福山老板才缓缓闭上双眼:

  “你怎么知道的。”

  “我朋友在你那儿买苹果糖的时候,在你的零钱箱里看到的。”

  “一张粘了纸条的银行卡,当时你的脸色很复杂,我想如果是你的两个朋友给你留的,你应该不会那么痛苦吧。”

  从松田阵平的话语中听出了什么,小松原吃惊的望向福山老板:

  “雅——这是真的吗?大介他——”

  “大介确实犯了错,他懦弱又自私,不愿意失去这份工作,所以才将所有责任都推到身为组长的你身上。”

  松田阵平语调平静又淡漠,

  “但他也一直十分愧疚,经常在私底下偷偷帮助福山老板吧?”

  “我看他指尖发黄,跟福山老板很像,想必没少帮助福山老板做糖浆。”

  “他升职后,工资应该上涨了不少,我想他跟福山老板之所以会发生争吵,是不是因为他想用钱来补偿,或者想要固定资助,但是被自尊心极强的福山老板拒绝了。”

  小松原下意识的盯着指尖的伤痕,一瞬间的愧疚和痛苦将她淹没,她崩溃的捂住嘴唇:

  “我们、我们却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哪里配做雅的朋友……”

  “啧!”松田阵平恶狠狠的皱起眉,“别傻了,不肯接受你们的帮助,是福山老板的错误才是。”

  福山老板浑身一震。

  “你们不是幼驯染吗?你到底懂不懂什么是幼驯染啊?”

  松田阵平有些烦躁的挠了挠头发:“为了幼驯染而杀人的人,当然是无可救药的笨蛋,但是居然会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都不愿意接受幼驯染帮助的人,你到底有没有把他们当成是自己人啊?你母亲管了他们这么多顿饭,让他们反过来养活一下你的母亲又怎么样?干嘛要分得这么清楚?你蠢货吗!”

  神色复杂到无法用言语来描述的二人本来彼此对视着,眼中闪烁着恍然大悟,又掺杂着愧疚,但是随着松田阵平的脸越来越臭,越来越凶,小松原也不高兴了,她一伸手,拦在釜山老板的面前:

  “喂,雅没有错好吗,不至于要到骂人的程度吧!”

  松田阵平陡然发出一声冷笑:

  “骂你们还是轻的,等我明天回去上班看我怎么骂伊吹那个笨蛋!蠢死了简直!”

  “请您不要在给他增加心理压力了!”福山老板顿时反对。

  “我刚才都听见了,你根本不是刑警,才不会给你机会骂他!”这是小松原掐着腰反驳。

  松田阵平见两人同气连枝,哼了一声。

  你们幼驯染的事情自己解决吧,他懒得理,他还有他的幼驯染在等着呢,再不走,烟火大会都要结束了!

  ————

  江边,烟火漫天,天星四散,漫天流萤托曳长尾,划破墨染的天际,绚烂一整个夜空。

  萩原研二与松田阵平坐在一处,不约而同用着双手抱膝的姿势,静静的望着天空。

  身后不时传来路人的惊叹,绚烂的彩霞瞬间明灭,将七彩亮虹托举至天穹,两个大男人眼睛里也亮晶晶的,灿烂的火光在他们的眼底升腾,燃烧,坠落。

  “小阵平。”

  一段灿烂烟花绽歇的短暂时间里,松田阵平忽然听见身边的又渲染低声问:

  “重逢之后,我从没问过……问过……”

  堂堂普洛赛克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些颤意,一句话结巴了两下,居然没能再说下去。

  “不必问。”

  松田阵平并不知道此刻主动提起家人的萩原研二正在承担着怎样难以言喻的痛苦,大脑仿佛被炸开一样撕裂般的痛着,但他却明明白白的知道萩原研二想知道什么。

  “只要我活着,你的家人我自然会好好照顾。”

  松田阵平这话说的平静,甚至有一丝懒怠之意。

  但萩原研二却从这平静的语调中听到了不容置疑的坚决,坚决的仿佛是一个承诺。

  松田阵平侧脸看了看他,见幼驯染脸色严肃又苍白,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不要太感动,换了你也是一样的,我家里那个醉鬼老爹还蛮喜欢你的,难道你会不管他的死活?”

  调查过松田阵平所有资料的萩原研二缓缓点头。

  别说是幼驯染,只说现在,他也会保护好小阵平在乎的一切东西。

  就算是酗酒如命的老爹,那也是松田阵平唯一的亲人。

  “Hagi,其实我不是不明白你的想法。”

  从警察变成黑暗组织的成员,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hagi的手上都沾染了无数的鲜血。

  如果易地而处,就算是松田阵平也觉得没脸回去见那个老头子。

  更何况是有着那样美满家庭、有着那样充满正义之心姐姐的萩原研二呢?

  “越是在意,就越是不敢见面,下意识的逃避……这绝不是你的错。”

  虽然并不知道萩原研二在多重洗脑的前提下,会有意识的回避或者主动忘记与家人相关的东西,但松田阵平的所思所想却也一语中的。

  紧盯着宿主生理指标的系统缓缓的松了口气,萩原研二也松了口气。

  这一刻,仿佛有什么一直被他回避的、却又悬而未决的东西,就这么解开了。

  “我们可不是那三个笨蛋一样的幼驯染啊,”萩原研二极其轻快的笑起来,“就算小阵平拒绝Hagi十次百次,Hagi也会百次千次的重新粘上来,就算被小阵平痛殴一顿,也一定会帮助小阵平的!”

  “小阵平也是一样的吧?”

  那么骄傲的家伙,却会对他穷追不舍,甚至用自己的安全来威胁他……笨得要死。

  松田阵平锤了他一拳,嗤笑道:“我又不傻,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你看我让你请客的时候哪里犹豫过?”

  萩原研二顿时喜笑颜开的盯着他:“小阵平——”

  砰的一声,巨大的烟花几乎遮天蔽日的迎面炸开,绚丽辉煌的烟火瞬间将整片姜都照亮。

  一时间夜晚恍若白昼,惊叹声争相而起。

  萩原研二也被烟花打断了话,顿时抬头看向天空。

  松田阵平也看向天空,只是那深蓝色的眼眸却并没有倒映出绚烂的烟火。

  我不会是福山雅,可我却怕你变成伊吹贺啊……Hagi。

  作者有话要说:

  警察篇番外没有提及松田阵平的母亲,但他父亲是蒙受冤屈后一蹶不振成为酗酒大叔,这里私设他母亲早逝。

  感谢在2023-07-24 18:06:39~2023-07-25 18:13: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想吃冰麒麟的白白白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unatic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