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麒慢慢走进房间,脸上带着柔和的微笑,让御医他们起身。

  茶朔洵对他袖手一礼,也得到了一句“免礼”。

  他的性格确实格外温和,因为担心文光的情况,竟然亲自前来看望。

  只是一走近床榻,还没有看清躺上面的人都面孔,他便惊奇地“咦”了一声。

  茶朔洵敏锐地察觉到了,状似无意地笑着说道:“这孩子是臣在黄海中捡来的家生,本以为他出身特殊,想要做个稀罕物养着,谁知道身体竟然这么差,见血就生病......”

  供麒听见茶朔洵说文光“见血就生病”,脸上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热是退下去了,可是这位小公子的病情,老臣却是不知从何处下手啊。”御医擦了擦额头因为施针而沁出的汗水,对着茶朔洵和供麒露出了苦恼的神色。

  这时供麒突然道:“不妨用云芝草。”

  “可是云芝草不是用来调理麒麟身体的仙草......”

  老御医还没来得及说话,他那位年轻的弟子便忍不住插话道。

  在大部分人的认知中,麒麟是不老不死也从不生病的生物,但事实上,只要王不失道,麒麟确实不老不死,可是有一种情况下,麒麟也会生病——那就是见血。

  因为是天道仁慈的化身,所以绝对不能见血,如果呆在充满血腥的地方,他们就会患上严重的病。

  “是。”老御医直接拉住了自己弟子的衣袖,一口答应了下来,“那么老臣这就配药,还请台甫与这位将军稍后。”

  说罢便扯着还搞不清楚状况的弟子直接离开了房间。

  在宫中供职,能力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还是要会看人眼色和气氛呐。

  老御医看着背着医箱,还一脸懵懂的弟子,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这孩子,还有的学呢。

  老御医师徒走后,房中就只剩下供麒和茶朔洵还有昏睡过去的文光。

  “这孩子,是雏麒麟啊。”

  供麒坐到了文光的床边,温柔地替他掖了掖被子,抬起头时,脸上的表情就变成了坚定,他看向茶朔洵,笃定地说道,“我虽然不清楚他为什么会成为你的家生,但是他绝对是麒麟没有错。白色的麒麟,他是和泰麒一样稀少的祥瑞。茶将军,如果你真的想让这孩子好的话,你该把他送到蓬山去——”

  ”供台甫!”

  供麒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茶朔洵笑着打断了。

  “......臣虽然不知道您为何认为这孩子是麒麟,但臣很确定,他只是臣从黄海捡来的家生罢了,如果说他身上真的有什么特殊之处,恐怕就是他是个少见的山客,而且是个胎果罢了......”

  他的脸上挂着堪称完美的笑容,但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那是一种名为威胁的幽暗光芒,就像是某种毒蛇,正潜藏在晦暗的角落中,露出了危险的毒牙。

  供麒或许不聪明,性格也软弱,但他并不傻,在这样明晃晃的威胁下,他十分明智地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他的眼神却在继续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茶朔洵脸上的笑意不变,只是眼神变得更加危险。

  一个傲慢的女声突然打断了这种对峙的氛围。

  “在我的宫中,威胁我的台甫,茶朔洵,你还真是不怕死啊。”

  供麒在听到这个声音的一瞬间,脸上立刻就焕发出了一种惊喜的光芒。

  “主上!”

  他立刻站起身,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简直像个小孩子一样雀跃。

  来人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女,身上穿着一件紫色的襦裙,乌黑的秀发有碧玉簪子在头上绾了一个单螺髻,像是从外面才回来,脸上还挂着疲惫。

  尽管如此,她的视线在落到供麒脸上时,还是流露出一种理所当然的骄纵和不满。

  两弯秀丽的眉峰皱起,朱晶及其不高兴地训斥道:“你是傻瓜吗?竟然被一个既不是恭国人,又不是主上的区区官吏吓唬住了。真是丢我的人!”

  供麒顿时就像是被家长训斥的小孩子一样,手足无措地站在了一边,明明有着挺拔的身姿,但在面对朱晶的时候,脊背却不由自主地弯了下来。

  茶朔洵含笑向朱晶躬身一礼,“见过供王陛下。”

  姿态恭敬却不谄媚,身姿格外优雅。

  就是朱晶也不得不在心中承认,这个人确实风姿出众。

  朱晶走到茶朔洵跟前,抬起头,看着茶朔洵含笑的泰然自若的脸,不快地眯起眼睛,“卿免礼。卿擅闯之事,虽然情有可原,但依旧冒犯了恭国的威严,吾已经向贵国去了国书,痛陈了你的无礼之举!”

  “是臣失礼。”茶朔洵似乎已经对朱晶的反应有了心理准备,即便得到了堪称严厉的责难他也只是平静地微笑着。

  “你这算透人心的模样可真让人讨厌。”

  朱晶看了一眼昏睡着文光,就转过身朝门外走去,走到门边的时候,朱晶停住了脚步,半回过身,说:“你的罪责等到病人好了之后,我再来跟你算!”

  说完便拽着傻乎乎的供麒跨出门去。

  茶朔洵看了一眼朱晶离去的方向,便坐到了文光的床边,用手将蹭到文光嘴边的发丝捋到他的耳后,又用手背探了探他颈窝的温度,感觉只是正常的温热,这才将一直悬着的心稍微放了些下来。

  “唔......”

  似乎是被人打扰到了,文光闷吟了一声,蝶翼一般浓密的睫毛颤动了几下。

  “打扰你了,抱歉。”

  茶朔洵的声音虽有歉意,但脸上却露出了笑。

  文光感觉自己的头很重,但和最难受的时候比起来,已经要好了很多,并不是不能忍受的程度,思绪也清醒了许多。

  “......如果真觉得愧疚,就不要露出这么欠揍的笑脸了......咳咳......”

  因为发热,喉咙干涩得要命,只是说一句话,也让人觉得像是用小刀在刮。

  “喝点水吧,但不要多喝,等一会儿还要喝药的。”

  茶朔洵轻轻地把文光用手扶起,让他靠坐在床头,递给了他一杯水,“能自己喝吗?不能的话,主人可以喂你哦~”

  作为回应,文光直接不客气地从他手中夺走了杯子。

  茶朔洵托着腮坐在床边,笑眯眯地看文光急不可耐地大口喝了好几口水,在文光意犹未尽时,便直接抽走了他手里的杯子。

  “还有一半——”

  文光立刻伸出手要去抢,茶朔洵则一把将杯子举高,笑道:“不行哦,还要喝药。”

  抢了好几回都没有从茶朔洵手中摸到杯子的边缘,反而被他溜了好几回,文光感觉自己的面子实在挂不住,只能悻悻放下手,“算了。”

  茶朔洵看着文光不得不放弃时嘟囔着的腮帮子,忍不住伸出手在他的脸上捏了一把。

  “果然很软。”和想的一样。

  文光立刻把他的手打掉,“别乱摸!”

  “哎~看来恢复精神啦。”

  “再没有精神,面对变态也会条件反射吧。”

  “看来是真的恢复了。”

  茶朔洵突然松了一口般,把自己的上半身全都搭在了文光的肩膀上,直接把没有防备的文光压得腰肢一弯,差点倾倒在床榻上。

  “......好重!”文光当即便要伸手去推开身上的人,但却被那人顺势抱进怀中,直接仰面躺倒在被褥中。

  茶朔洵将自己埋在文光的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让我缓缓吧,这几天我可是糟了大罪了。”

  文光原本挣扎的动作立刻一滞。

  这个人虽然像是在胡搅蛮缠,但他听得出来他声音里深深的疲惫。文光虽然不知道自己昏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但显然这个人是用了什么不得了的方式才让他得到医治。

  他侧过头看向还像只大猫一样抱着自己乱蹭的人,柔顺的茶色长发被他蹭成了一团杂草,文光的心顿时就软了下来。

  他下意识就抬起手搭在了茶朔洵的头上,轻轻拍了拍。

  这下顿住的人成了茶朔洵,在文光看不见的地方,他的眼瞳微微颤动,像是被一只蜻蜓在心湖中轻轻点了一下,漾出了一层层涟漪,余韵不绝。

  他竟然真的生出了一种倦怠感,想要就在文光轻轻地安抚下,沉沉睡去.....

  但这静谧的时刻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文光突然问道:“不过......尊敬的主人,请问您究竟叫什么名字?”

  在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很明显地感觉到了那个人有一丝僵硬。

  但很快那个人就又厚脸皮地把自己往文光怀里塞,含含糊糊地说:“名字什么的,只是一个代号,无论我是琳千夜或者谁,我都只是你的主人而已......”

  文光简直要被这个人的强词夺理气笑。

  “哈?这也能一样吗?”

  “......如果是文光你的话,叫什么我都能答应哦~”茶朔洵直起身,笑眯眯地说着。

  文光给了他一个白眼。

  “好吧,不逗你玩了,”茶朔洵靠在床柱上,笑眼弯弯,“我本姓茶,双字朔洵。琳千夜,是我在外行走时常用的名号,倒也不算是假名。”

  茶朔洵说着,就牵起文光的一只手,摊开他的手心,在上面认真地写下了“茶朔洵”三个字,又用手把文光的手合拢,拢在自己的手心里。

  “收好了,你的手中可掌握着我的性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