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城是一个很有特色的小城。

  街道两旁的建筑大多是用一种白色的石头建造的,屋顶却漆成了天空一样的蓝色。

  从令乾门出来之后,呈现在文光眼前的就是一个古色古香的小城。

  金阙骑在天马背上,一边沿着乾的通路大街,一边指着道路两旁的建筑,向文光介绍本地的风土人情。

  “乾虽然紧邻黄海,有妖魔威胁的危险,但它同样也紧邻一个海港,是恭重要的商业城市,我们不久就会离开乾前往临乾的海港,乘船去雁国……”

  文光的耳朵里听着金阙的声音,眼睛却不由自主地被乾的道路两旁那些有些蓝色屋顶的白石建造的屋子吸引注意。

  “这些房子真可爱,乾真是个有意思的地方。”

  文光情不自禁露出微笑说。

  琳千夜却故意说:“乾的百姓们如果听到你这样说,恐怕会生气呢。”

  文光听到身后人的声音,立刻就想起刚才他对自己做的冒犯之举,十分不客气说:“所以为什么呢?”

  “因为白色的石头房子是为了抵御妖魔的骚扰,而蓝色的屋顶则是因为妖魔最讨厌这样的颜色。”

  琳千夜明白文光还在记恨自己刚刚的情不自禁举动,语气更加软了下来,“唉,人家只是觉得有人眼睛发亮的样子很可爱,所以没有忍住啦。我们宽容大度的白君,不会记怪我这个莽撞的主人吧?”

  “什么鬼,你这个茶言茶语的混球……”

  两人吵闹声消散在了春风当中。

  金阙慢慢地牵着缰绳,落到了驺虞的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他的余光瞥到了一脸严肃的苍梧,忍不住驾着天马慢慢靠近了他。

  他露出狡猾的笑容故作神秘地对苍梧八卦:“很神奇吧?咱们那位主公居然也有脾气这么好的一天?”

  苍梧的眼睛却根本不看他,而是毫无波动地说:“主公一直都很好。”

  金阙没有从他嘴巴里得到想要的回应,顿时觉得无趣,直接“切”了一声,骑着天马离开了。

  而在金阙离开之后,苍梧映着前方驺虞背上两人身影的眼睛,却刹那间温和了起来。

  主公确实很好,但是之前身上却总有挥之不散的孤寂,可自从这个叫做文光的年轻人来到他的身边后,那层孤寂就像是太阳下的雾气,渐渐就要散了……

  这可真是,太好了。

  和琳千夜吵了一路,终于在转进一条小巷后,文光就迫不及待地就跳下了驺虞的背部。

  “我这不是能自己下来吗?”文光得意地朝仍骑在驺虞上的琳千夜昂了昂头。

  琳千夜无奈地收回了自己想要抱住文光的双手,还没等他说些什么,一个女子的笑声和男子的戏谑声就从身后传来过来——

  “咯咯咯……琳公子这副模样,可真是少见呢~”

  “哟~好友,看来是一物降一物啊!”

  文光转过头去,只见小巷中一座雕栏玉砌的二层小楼上,一个风流男子正陪同着一位曼妙女郎倚在栏杆上,女郎正捂嘴娇笑,而男子正举着一只半倾的酒杯向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打招呼。

  文光顿时脑袋一空,然后立刻感觉一阵火烧感从脖子上直接蔓延到耳朵根。

  ——完了,自己的蠢样被别人看到了。

  琳千夜也在此时翻身跳下驺虞的背部,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斗篷,拍了拍重新盖到了文光头上。

  宽大的斗篷从天而降,遮住了文光的视野,也掩盖了他的尴尬,他僵硬地任由琳千夜牵着他走进那座小楼,根本没有注意到之后发生了什么。

  而二楼的男子看清了琳千夜的动作,俊俏的眉眼顿时意味深长地看了琳千夜一眼,他转过身朝身边为他斟酒的女郎调笑道:“这可真是难得一见的场景啊。”

  走进酒楼的正门,琳千夜婉拒了要上来招呼他的女郎们,径直找到通向二楼的楼梯,带着还在呆愣中的文光慢慢走上了楼梯。

  等他们走上二楼,只见方才那个男子和女郎已经坐在一桌制备好的丰盛宴席边,正笑吟吟地好整以暇地等候着他们的到来。

  “.…..您就这样清闲吗?”琳千夜拉着文光走到下首的客座上坐下,然后替文光揭开遮住头脸的斗篷。

  “在外面的话就不必用“您”这样疏远的称呼了,难道我们还不算能称呼对方的字的朋友吗?”

  那名男子这样笑着回应道。

  琳千夜靠在身后的软垫上,放松地将自己的半具身体向文光的方向倾斜,茶色的柔顺发丝搔地文光脖颈发痒,总算是把文光已经飞散的魂魄拉了回来。

  “我可不是你的靠枕啊!”

  文光下意识就这样朝琳千夜小声怒斥道,却在说完的下一刻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不应该当着外人的面这样失礼,于是只能尴尬地朝上方含笑的两人露出微笑。

  “哈哈哈,我叫做风汉,我的这位好友作风总是很不羁呢~”

  这个自称叫做“风汉”的男子以手支颊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朝着文光挑了挑眉,“但是我也能体会他的心情,毕竟有这样一位美人相伴,想要亲近的心意怎样也无法避免吧?”

  文光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一样,指着自己说:“美人?我?”

  “哎呀呀~”一旁坐在风汉身侧的女郎惊讶地用娇嫩的手指捂住红唇,“小公子难道觉得自己的容貌算不上美人吗?”说着一迭声命侍女拿来一面圆镜。

  然后文光就在那面珐琅葡萄纹的镜子中看到了一张陌生的面孔。

  “哐当”一声,小巧的靶镜落到了铺着绒毯的地面上。

  琳千夜弯腰捡起了那把镜子,看着镜中人脸上的茫然却仍旧难掩国色的面容,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他把镜子塞到文光手中。

  “胎果?”他虽然对文光说话,但眼睛却看向上首的风汉。

  风汉也惊讶极了,缓缓点了点头。

  文光从琳千夜的口中听到了一个陌生的词语。

  他神奇地看着镜中那个白发银眼的陌生的自己,一种荒诞感弥漫在了他的心头。

  “胎果是什么?”

  他茫然地向着在座的人提出疑问。

  琳千夜的眼中却燃起了一种强烈的喜悦,“那可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现象呢~”

  随即便听那个叫做风汉的人说:“这里的人并不需要通过女子孕育,而是从一种名叫里木的树上,由父母向天帝请求而降生的,但是偶尔会有卵果被蚀带到别的世界,进入那边女子的腹中出生,像这样的孩子,便是胎果。”

  “那么,我冒昧多问一句,您和琳兄都是蓬莱海客吗?”

  文光下意识想回答,却被琳千夜笑着打断。

  “一见面就寻根问底,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呢~”

  风汉见琳千夜并不想透露过多关于文光的来历,只能耸了耸肩,一转话峰,问道:“那么姓名总能告知吧?”

  文光点点头说,“我姓白……名字叫做……”

  “——名字叫做香雪。”

  琳千夜看了一眼文光,笑着用筷子在空中写出“香雪”两个字。

  文光脸色微动,在大家看不到的桌下,琳千夜在文光手心里写了三个字“勿多言”。

  文光立刻便领悟了琳千夜的意思,虽然心中不满他给自己取了这么一个假名,但还是忍耐了下来,向风汉点点头。

  “……香雪啊,白香雪。”风汉啧啧赞叹着,“真是人如其名呢。”

  琳千夜并不想风汉的注意过多的集中在文光身上,他笑着朝伴坐的女子举杯,“若说人如其名,还应当是玉叶娘子——”此时这名唤玉叶的女子发髻上正好簪了两朵蝴蝶簪子,琳千夜便吟诵道:“蝴蝶,蝴蝶,飞上金枝玉叶。”一语双关,顿时逗得那女郎笑得花枝乱颤。

  “妾身可不能算什么金枝玉叶,左不过就是个薄命之人罢了。”说着还用绯红的眼角颤巍巍地睇了一眼身侧摸着鼻子讪笑的男子。

  不过也就这样一句埋怨,玉叶便笑着举起酒杯道:“良时难共,咱们何不共饮一杯呢?”

  席间的氛围顿时又重新欢乐了起来。

  玉叶见在座者全都举杯,自己则仰头干了杯中之物,站起身走到席下的空地,一展长袖,婀娜起舞,悠扬的乐声也从壁间传来。

  趁着乐声的响起,文光则悄悄问琳千夜,为什么要给自己取假名。

  琳千夜笑着凑近文光耳畔,湿润的米酒香气混杂着他身上的玉兰香,窖糅出了一种醇厚而奢靡的气息。

  这香气在文光身侧一触便散,琳千夜含笑的声音也同时响起——

  “莫非你以为我们说的都是真名吗?”

  文光恍然,水银般透彻的杏眼睨视了一眼琳千夜。

  “那琳千夜也未必是琳千夜咯?”

  琳千夜却笑而不答,只是从袖中抽出了条清透朦胧的丝帕盖在了文光头上,像是酒意上头般微醺道:“柳如眉,云似发,鲛绡雾糓笼香雪……真的很适合你呢。”

  似云似雾的丝帕将文光的容貌半遮半掩,鬓发如云,肤光胜雪,眼眸好似月色般莹润。

  文光一把将头顶的丝帕扯下,折成了一只布老鼠还给琳千夜,冷笑道:“喝醉了,就抱着布老鼠滚去睡,少在这里胡言乱语。”

  琳千夜宝贝似的摸了摸那只丝帕老鼠,笑道:“这算是定情信物吗?”

  文光冷笑道:“不,这是用来提醒我你是个怎样的混蛋的!”

  “可真伤人心呐~”

  两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直到一支歌舞结束,文光才把那个黏在他身边的人推到了身后的软垫上。

  风汉看着他们微妙的相处方式,只是扬了扬眉,问道:“千夜兄,这回去黄海,你可有遇见我曾经提到过的那人吗?”

  说起正事,琳千夜脸上慵懒的笑意慢慢消退,倒露出些可靠的模样,他摇了摇头,“听闻他已经飞仙,只在凡人升山时才会出现,我这样去黄海中围猎的凡俗,恐怕很难遇见他吧。”

  闻言,风汉为难地敲了敲桌面,“这样啊,那恐怕即使我前往黄海,也难以遇见他了。真是让人为难,答应了家中人的请求,看来又只能让他失望了呢。”

  琳千夜笑了笑,似乎要说点什么,但楼下却突然传来喧闹声。

  玉叶忙站起身,扬声向楼下问道:“出了什么事?”

  大约过了一息,便有个梳着垂环髻的少女从楼梯上来,面露慌乱道:“玉叶姐姐,有几个官差到咱们家来,说他们在街上抓了一个偷骑兽的贼,这个贼说他有同伙在我们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