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瑚跟林玉轩猜出来大概之后,人反倒平静下来了,这事儿说来也跟他们两家关系不大,贾家早在贾代善还在世的时候就分家了,皇上又不是不知道。

  林家就更不用说了,人家就是个姻亲,还跟贾家二房当家夫人有仇,平日里几乎不走动,跟其他人也就是普通亲戚,这又不是什么夷三族、诛九族的事儿。

  关键是这事儿真往源头算,还是皇上自己玩儿脱了,所以纯属活该,皇上肯定是不好意思拿到明面上说的。

  当然,皇上肯定是不会平白吃亏的,就算这事儿是他自己玩儿大让人钻的空子,那也是别人的错。

  但贾珠现在在京郊轮胎厂研究橡胶车带呢,皇上再脑抽也不会去打扰贾珠的研究,贾宝玉就是个小屁孩儿,皇上也不至于那么没品。

  贾敷跟林如海两个跟致仕了也没啥区别了,皇上想见他们一面儿都难,又是两个老油条,皇上除非是想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才会跟他们掰扯。

  那么,皇上能折腾的就是他俩跟贾政了,他俩,本身的能力在那儿呢,现在又在研究人力三轮车以及后续的车行问题,皇上顶多就是想办法让他们更忙些罢了。

  所以,只能女债父尝了,先替贾政默哀三秒吧,也不知道皇上要怎么折腾人了。

  今日上朝迟了半个时辰,小路过来通知的时候,有的坐在火炕上的老臣都被下面火道里的热气熏得睡着了,林玉轩都听到打鼾声了。

  举朝笏给皇上磕头请安的时候,林玉轩借着朝笏遮挡,悄悄抬头瞄了一眼皇上,就见皇上那脸色,啧啧,那叫一个好看,难怪会有人形容出来五彩斑斓的黑,这次算是见识到了。

  很快,所有大臣都知道皇上心情特别差,因为,皇上那是无差别狂喷,六部喷完了,喷翰林院,接着连御史台都给撸了一遍。

  林玉轩跟贾瑚垂着头,用余光瞄着宪台那懵逼的脸,差点儿没笑出声,最后不得不互相死命的掐对方的肉压制笑意。

  估计,宪台那老头现在都有些怀疑人生了,自己御史台没去找你皇上的毛病,你这咋还反过来找我们的事儿了?

  等会儿下朝了,你就看我让不让下面小崽子盯你就完了,等着,老子要是不让你拉屎都得挺胸抬头,老子这宪台就不做了!

  皇上喷爽了,嘴痛快了,理智也回来了,然后,他看了看脸色已经发青的宪台,也就是他亲皇叔,非常没品的扔下一句:哼,下朝!直接跑路了。

  林玉轩跟贾瑚实在是忍不住了,都闷笑的肚子发疼了,不得不蹲着捂着肚子缓解,只是两人忘了还有一个词叫乐极生悲。

  整个皇宫都是皇上的,只有皇上自己不想知道的,就没有皇上不会知道的,于是,两人还没走到户部,戴荃的徒弟周太监就忍着笑找了过来。

  皇上也没安排别的,就是让他们两个,务必在年前,亲自将现在集市上所有的物品价格统计出来,然后跟御茶膳房账册对比画出差额,年后统计布匹绢纱等物品差价。

  林玉轩跟贾瑚一听,眼前就是一黑,这皇上不干人事儿啊!

  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贾瑚弱弱的问道:“秉善啊,那个,我在太学啊,已经不在户部当值了。”

  周太监没好气儿的白了他一眼,这会儿想起来怕了,你俩大庭广众笑话皇上的时候咋没想想后果呢,自己作死,跟谁说呢?

  他装腔作势的捋了捋自己的袖子,然后皮笑肉不笑的道:“哦,杂家恭喜二位了,户部左侍郎陈大人,调去了鸿胪寺任鸿胪寺卿,掌管掌管朝会。”

  “林侯爷接替陈大人迁任户部左侍郎,贾侯爷重回户部,任户部右侍郎,稍后,翰林院起草诏书就会过来,杂家先在这里恭喜二位了。”

  林玉轩白了他一眼道:“行了,别跟小爷整这虚头巴脑的,说点儿有用的,回头小爷请你去醉香楼吃海鲜大咖。”

  周太监一听,当即也不憋着了,直接看着贾瑚低声道:“这次你们家二房太太的胆子真是要大的没边儿了,连带着薛家估计也得跟着倾家荡产了。”

  说完之后,他又用正常的声音笑道:“那杂家可就等着吃那个海鲜大咖了,对了,你们可得准备些海胆,我就得意那个,到时候我把小路子他们几个都拉过去,好好给你们放放血。”

  贾瑚满不在乎的说道:“吃,到时候随便吃,小爷到时候让你们吃海胆吃到饱。”

  周太监呵呵两声:“爷们真局气!”

  说完,几人都哈哈大笑起来,这时候的海胆可不是后世被哄抬的三五十块钱一个,林玉轩没弄出来活动冰车能运出来之前,这就是用来喂鸡的,还嫌弃它不好砸,里面能吃的还那么一点儿。

  就算现在能四处运了,大家也就吃个新鲜,一般都是客人点了一桌子海鲜之后,店家给上个几个海胆蒸蛋算添头。

  当然,周太监也不是真要宰他们,就是说笑罢了,这些大太监,手里可不缺孝敬,谁也不差那一口吃的。

  他们若是想,有都是人捧着银子请他们去还找不着门路呢,也就林玉轩跟贾瑚这里,跟他们真心相处,不在乎他们的身份。

  说笑之后,周太监还是又忍不住提点一句:“这回可别大意了,”说着,食指朝上竖了一下之后继续道:“正恼着呢。”

  林玉轩跟贾瑚会意,两人认真的点点头,然后道:“成了,你也赶紧回去吧,自己也小心些。”

  分开之后,林玉轩跟贾瑚就去户部安排了一下事物,等传旨太监过来传旨之后,两人就干脆走出皇宫去调查物价了。

  等到离开皇宫之后,两人这才开始说话,林玉轩道:“我原本想着,那薛大姑娘跟王熙凤是有脑子的,没想到竟然敢参合这样掉脑袋的事情。”

  贾瑚嗤笑一声道:“王家教养女孩儿的原则就是女子无才便是德,你能指望这样人家养出来的女孩儿有什么样的远见?”

  “看看二太太就知道,那就是一家子又狠又毒、满眼都是利益的人家,那王熙凤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贾瑚这次是真的气急了,说话的时候就有些迁怒了,也不怪他恼火,他们先前就以为贾元春是买通了那些小太监,然后哄着皇上酒后乱性了。

  要是这样的话,这事儿说大真不大,男人吗,尤其是做皇上的,虽然是他自己玩儿脱了,有点儿丢面子,但也不过就是一段儿风流事儿。

  喜欢就多睡两次,不喜欢,那么大个皇宫,随便儿找哪个屋子一塞,谁还记得这个?

  但现在这情况明显不是这么回事儿,若是没有猜错,应该是王夫人接着薛家采办的便利,买通了内务府那里,把违禁的东西给递进去了。

  这往大了说,可是伤害龙体,属于弑君,最少那也是个淫乱宫廷的罪名,真不知道这贾元春是怎么想的。

  也对,这货的脑子本来就不是啥好驴踢出来的,要不也不能在原著里省亲的时候,就敢公然说皇宫是见不得人的地方。

  但现在不是研究这个问题,皇上给贾瑚调回户部,可不是真的就是惩罚他跟林玉轩笑话皇上那点儿事儿,更不是重用升官给实权,这是敲打,也是等贾家表态。

  周秉善就算跟贾瑚和林玉轩关系再好,人家也不会平白把话跟他们说的那么开,这是替皇上传话呢。

  虽然贾家分家了,但毕竟没有分族,贾赦这边儿,甚至连宁国府,多少都是要受些牵累,给皇上个交代,还有,最重要的是告诉贾瑚,皇上要出气,贾家保不住贾政。

  林玉轩也是闹心,他自然是不在乎贾政跟贾元春怎么样,但他肯定是要帮贾瑚的,所以,他只能拍拍贾瑚的肩膀道:“先看看,找些纰漏,将功补过吧。”

  顿了一下之后,林玉轩到底是没忍住抱怨了一句:“这薛家是真的能作死啊,在作死的路上都快赶上穆桂英了,场场落不下!”

  前头薛大傻子被利用,险些成害了贾琏的帮手,被收拾了一通,薛大傻子感觉心中有愧,给了贾琏不少好处,加上贾宝玉陪着薛宝钗亲自道歉,最后贾琏没计较,皇上只罚没了一些产业就过去了。

  想着他们家怎么也能受了教训,以后做什么都能小心谨慎,谁知道,这家子的祸是越闯越大发了。

  两人先是去内务府封存账册,以免账册被修改,至于那些想要求情送礼的,林玉轩跟贾瑚都是不管不看的。

  贾瑚知道,他这样得罪人,其实就是做给皇上看的,林玉轩这样,是陪着他,左右两人本来也没打算拉帮结伙,只要不是彻底被孤立的孤臣就行。

  感动不感动的,贾瑚也不说了,他心里明白,就他跟林玉轩的感情,现在说这个就见外了。

  这账册不查不知道,一查,林玉轩的脑袋都开始冒冷汗了。

  当年,因为一些事情,贾赦大清洗家里的奴才,把贪墨家产的那些奴才大处理,引得朝廷百官都引以为戒,人人自查,抓出很多硕鼠。

  后来也让太上皇引起重视,这才知道自己被那些内务府的蛀虫坑的有多惨,接着血洗了一茬,抄没贪墨走的那些银两,直接用于修建了山东蓄水池。

  这之后,内务府的报账,林玉轩也看过报表,价钱一直算是挺合理的,至于外边儿一文钱两个的鸡蛋,拿到报表变成三文钱两个,林玉轩觉得没啥问题。

  毕竟,水至清则无鱼,你不可能让人家一点儿油水都没有,千里做官只为财,有几个就想做两袖清风的?

  更何况,这鸡蛋还有遭损,搬运的时候不注意,打了一筐,这个也是得报账的,类似的情况皇家也是理解的,所以,这些报账都算是合理范围内的。

  林玉轩手里的这些账册,这么看,也都是问题不大,差的仨瓜俩枣,林玉轩都不觉得是问题,就算是林家,账房那边儿报账的时候,跟这也是差不多的。

  但是,这用度上可就不对了,不说整个宫里每天的用量,就单说皇上一人,每天需要食用包括点心、菜肴挂糊等,一天就需要一百二十至一百五十个鸡蛋。

  玩儿那,皇上这是要拿鸡蛋泡澡还是怎么的?给皇上撑出胆囊炎也吃不出来这老些鸡蛋啊!

  还有,皇后娘娘吃药配的饴糖,一个月三百斤,真不怕皇后娘娘得糖尿病啊,良妃娘娘的供需配额,单是鲜桃,就五百斤,扯犊子那,她要开罐头厂还是怎么的?

  如此种种,林玉轩都不知道自己下面的人是怎么把这款项给拨出来的,这要是深究,户部上下,谁也别想跑,这是严重的失职啊。

  最可怕的是,上面清晰的写着,今年皇庄遭受蝗灾,颗粒无收,紧急于别处采购,然后从户部支出今年上半年的宫中米面用度,两万两。

  林玉轩都气笑了,他自己的功勋田就跟京郊皇庄隔了一个山头,那里遭没遭蝗灾他能不知道吗?

  叹了口气,林玉轩直接命人将这里团团围住,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许靠近,然后对贾瑚说道:“走吧,咱们去皇庄那边儿看看,这蝗虫到底是不是也长了一双富贵眼,看不上我这侯爷的功勋田,偏偏就盯上了皇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