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甘雨帮你找了工作,你现在在刻晴手下做事?”
万民堂内,派蒙一边吃着烤螭虎鱼,一边含糊不清地问道。
“派蒙,慢点吃。”
荧虽然也很好奇嘉石后来的遭遇,可是她的吃饭的动作十分优雅,一点也不像是个风餐露宿的旅行者。
自从那日嘉石被魈带走,今日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双方都是惊喜不已。本该一穷二白的嘉石竟然要请她们到新月轩吃饭,可惜没有预定,三人这才转战万民堂。
嘉石也见识到了大厨香菱。
原本他以为,香菱应该是一个胖墩墩的、膀大腰圆的厨师,没想到她竟然是个窈窕的少女,而手艺更是顶尖,真可谓是人不可貌相。
锅巴:“咔咔!咔咔!”
那个黄色的熊一样的动物,是香菱的伙伴,虽然看上去不太聪明,但十分能干。嘉石亲眼看着他端菜生火,十分利落。
只不过,他见了嘉石,显得特别热情,一直在嘉石面前手舞足蹈,更是把自己珍藏的糖果送给了他。
香菱见状,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锅巴好像很喜欢你呢,我很少见他这么开心!”
嘉石捏着糖,有些莫名奇妙,但不知为何,他见到锅巴,也是格外眼熟,甚至心中还有一丝温暖和信赖。
他笑盈盈地道谢:“谢谢你的糖,很高兴认识你!锅巴!”
锅巴闻言,如喝醉一般飘飘然,心满意足。
派蒙跺跺脚:“哎呀!不要无视我啦,快回答我的问题!”
嘉石笑了笑,将自己去找仙人、听闻岩王帝君死讯冲动打架、被抓进监狱又被捞出来、被甘雨介绍到刻晴手下做事的过程一一说给了大家听。
“真是曲折……”
派蒙和荧对视一眼,既然钟离没有承认自己的身份,作为朋友,她们也该为他保密。
……不过,堂堂岩王帝君退休后,竟然变成了一个身无分文的社会闲散人员,说出去也没人相信吧。派蒙心想。
荧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一针见血地问道:“那枚神之眼,现在怎么样了?”
“一无所获。”
嘉石的神之眼,被他用衣带挂在心口,作为一个简单的装饰。而他至今也不知道,如果神之眼代表一个人极致的渴望,为何自己的神之眼会如此黯淡。
荧想了想,说道:“南十字船队上,有一位名为‘万叶’的船员,他也拥有一枚灰色的神之眼。”
嘉石一听来了兴趣。
“那枚神之眼属于他死去的友人,而万叶自己持有一枚风系的神之眼,他至今仍在寻找能点亮友人神之眼的人。我上次去船队,特意问过他,可惜他对于黯淡之眼的了解也是不足,可能无法帮助到你,抱歉。”
嘉石安慰:“不要这样说,荧小姐,谢谢你把我的事情挂心上。”
香菱闻言,凑近观察嘉石的神之眼,提议:“为什么不去问问钟离先生呢?他可是往生堂的客卿,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说不定听说过这样的神之眼!”
派蒙一拍脑袋:“对哦!钟离就是知道很多稀奇古怪的事!”
嘉石回忆了一下,那位风度翩翩的钟离先生确实学识渊博的样子。
三人吃完饭,挥挥手告别香菱和锅巴,前往戏台。
戏台前,说书人又在讲岩王帝君的故事,底下众人听得津津有味。钟离本来也在聚精会神地听戏,忽见旁边派蒙正在卖力的挥手,无奈放下茶杯,离开桌子,来到了三人身旁。
嘉石看着钟离,心中不知为何生出了尊敬的情绪,说道:“钟离先生,你好。”
钟离点点头,温和地说:“嘉石,你好。派蒙,旅行者,你们带嘉石来找我,是有什么要问的吗?”
派蒙感叹:“真不愧是钟离!对,没错,我们想问问你有没有见过灰色的神之眼?”
顺着派蒙的手指,钟离看到了嘉石胸膛前的神之眼,仔细观察片刻,才说道:“虽然罕见,但确实见过。”
此言一出,三人皆惊。派蒙和荧为嘉石感到开心,而嘉石自己的心绪却有些复杂。
……总觉得找回愿望,会打破现在平静的生活。
钟离的回答十分玄奥:“神之眼和人的心愿有关。黯淡的神之眼……是你把自己的心愿送给了别人。”
嘉石指了指自己,重复道:“……我把自己的心愿给了别人?”
钟离点点头,嘉石陷入迷惑。
派蒙倒是大大咧咧地:“钟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呀?‘心愿给了别人’还能拿回来吗?要是拿不回来,嘉石的神之眼就永远是灰色的吗?”
钟离无奈:“或许可以拿回,但我未曾见过。”
荧一向少言寡语,一旦开口直指痛处:“你知道,他的心愿给了谁吗?”
钟离背过身去,不太愿意回答:“……我知道,但是我不会说。如果你想找回心愿,那就靠自己的力量想起来吧。这也是对‘过去的你’的尊重。”
嘉石很努力回想自己的过去。他犹如行走在茫茫白雾之中,前方隐隐约约有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可就是无法看清他是谁。
钟离见嘉石苦恼,放缓语气安慰道:“顺其自然,不必着急。人的命运如丝线交织,等走到那一步,自然而然就能回忆起来。”
嘉石闻言,深觉有理,心头压力慢慢放松。
钟离关爱小辈,询问道:“接下来,你准备做什么?”
嘉石想了想,说道:“我现在在和玉衡星刻晴一起,勘测归离原的地质。七星准备将荒芜的归离原发展起来,第一步就是收束漫流的碧水河,建立完善的交通系统……总之,我也出一份力。”
钟离有些欣慰,嘉石还是很有计划地生活着,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嘉石喜滋滋地说:“刻晴给我的工资很高,我再接一点冒险家协会的工作,勤俭节约,攒几年钱就够买个小房子啦!”
“到时候就娶一个美人作为妻子,生几个小孩子,想想都很幸福!”
钟离:“……!”
派蒙也被嘉石描述的未来吸引,憧憬道:“嘉石,我和旅行者要做你的证婚人!”
嘉石大大方方:“没问题!派蒙有看到美人,就给我介绍哦!”
钟离:“……不可。”
荧也皱眉道:“嘉石,你曾说有人在等你,或许你过去已经娶妻。”
钟离舒了一口气:“旅行者所言甚是。”
嘉石不好意思地笑了:“其实,甘雨把我的事告诉了刻晴,刻晴也告诉了我。我是千年以前的人,即使是有妻子,也是一千年前的事了。她可能已是一捧黄土。”
荧点点头,钟离说道:“未必,你的……妻子,或许是仙人。”
嘉石摆摆手,不以为意道:“怎么可能!我哪有这个仙缘?再说了,有什么爱能存在千年?仙人,能一千年就爱我一个人吗?……总之,就像您说的,顺其自然,不必着急。”
钟离数千年兢兢业业,为了璃月殚精竭虑,对于情啊爱啊,这些弯弯绕绕确实不够了解。但他实在不愿意看这两人相互错过,抱憾终身。
嘉石告别派蒙和荧,回到刻晴身边努力工作。
归离原荒芜已久,又曾经被魔神残渣影响,遍生邪祟。
“剑出,影随!”
刻晴的剑光带着雷元素的气息,劈瓜砍柴般将魔物斩于剑下。
嘉石的身手虽然不错,可是他不能调用元素力,始终是差了一筹。
两人利落解决完这一批魔物,下一批魔物又接踵而至,也不知血战多久,周围终于再无异样。
嘉石坐在石头上,累得站不起来:“怎么回事?今天的魔物,似乎格外活跃。”
刻晴正在擦拭自己的剑,也是奇怪地说:“此处有降魔大圣驻守,照理来说,不该有这么多魔物才对。”
嘉石耳朵一动:“降魔大圣?”
“嗯,就是望舒客栈楼顶的那位仙人。”
……魈。嘉石心想。
提起了降魔大圣,刻晴的话多了些:“靖妖傩舞……那位少年仙人,已经背负了千年重担,是不是该放下了?对他而言,确实也该休息休息,对我们人类而言,也该自己解决自己的问题了。”
嘉石忍不住问道:“千年重担?”
刻晴说道:“这片土地,浸透了败者的嗟叹、不甘、怨恨……这些就是魔神残渣。这些东西污染了土地,使魔物横生,灾厄四起。那位仙人,就是在和这样的东西作战。”
“是么……”
嘉石觉得,那位仙人不是不愿意停下,而是不敢停下。现在的他,或许就是一块运行良好的精密仪器,依据惯性继续战斗尚无大碍,可是一旦停下来,就会迅速被锈蚀,彻底被废弃。
嘉石心中,说不清自己的想法,他一想到魈,就觉得自己的心破了一个洞,呼啦啦往里灌着寒风。这种痛苦,让他不愿意深究那个人,可是又对他念念不忘。
在嘉石陷入思绪时,刻晴又发现了异常之地。那是一个秘境,秘境入口充满了魔气,可想而知其中的凶险。
刻晴试探进入那个秘境,可惜被一道金光挡住,那是仙人的降魔符。
她摇摇头,说道:“看来,降魔大圣封住了秘境入口,除了他,没有人能进入其中。”
嘉石点点头,还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道金符。
下一秒,秘境外仅剩刻晴一人!
……嘉石这是进入秘境了?虽然说有降魔大圣在,可是依旧危险!
她有些着急,频频伸手,想要进入秘境,可是金光降魔符依旧把她排斥在外。
秘境内,暗红的天空中挂着漆黑的月亮,地面有着浮空的仙台,可是天地之间都缭绕着让人不安的黑雾。
嘉石也是一脸懵,左支右绌阻挡着魔物的袭击。
这里遍地都是魔物,浑身散发着漆黑的气息,力大无穷,格外凶暴。所幸嘉石身手不错,打不过就逃跑,闪躲技术一流。
可是,在这片空间待久了,他也觉得过于压抑,难以呼吸。
天空中,青光闪过,嘉石被搂入一个血腥味的怀抱,眼前一花,耳边只听几声哀嚎,魔物已然被人打倒。
嘉石默默抬起头,看着魈俊秀的脸,在他的怀中拱了拱,想要钻出来。
……怎么回事?我和他不熟吧,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嘉石有些害羞。
魈感觉到了他的挣扎,下意识手臂一紧,而后立刻认识到了自己的失控,放开了手。
嘉石站到一边,问道:“魈仙人……您还好吗?”
魈点点头。
他的样子着实称不上好。
脸上有血迹,身上有伤痕,连战袍都有破损。更糟糕的是,他的眼神时而锐利,又时而迷蒙,嘉石觉得他的神智可能并不清晰,一时心惊胆战。
“您歇会吧,我为您护法。”
在他来之前,魈已经不知道战斗了多久,但此时秘境内依旧是魔气缭绕,不见天日。
嘉石提着剑挡在魈身前,希望能为他多争取一些休整的时间。
魈的眼睛迷茫了一瞬,下意识向嘉石的背影伸手,而后立刻清醒。
“不必。”
黑雾笼罩而来,魔物也是格外兴奋,向两人冲来。
嘉石举起剑,奋力抵抗,而他之前和刻晴已经在秘境外战斗了许久,此时难免有些力不从心。
因为他在这里,魈一时也无法专注于除魔。
两人的破绽被潜藏在角落里的魔物捕捉,它指挥魔物围杀魈,而自己从背后偷袭嘉石。
一着不慎,嘉石落入黑雾的手中。
魈见状,手臂青筋绽起,再一次带上了傩面,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以靖妖傩舞之仪,迅速祓除邪魔。
那聪明的魔物知道自己不是魈的对手,把全部精力放在了嘉石身上,它扒掉嘉石的衣服,从胸口处那道永远不会愈合的刀伤进入了他僵尸身躯。
一股阴寒的气息涌入身躯,嘉石没有元素力,不知该如何抵抗,虽然意志没有妥协,可是依旧渐渐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魈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嘉石的身躯被魔物侵占,魈陷入了进退两难之地。
‘嘉石’对着魈微微一笑,笑容甜蜜,犹如百花盛开。
……真正的嘉石狠狠一抖。他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脸露出这么妖媚的表情。
而接下来,‘嘉石’的行为更让他目瞪口呆。
他撩了撩头发,慢慢走到魈的身边,轻轻依偎着他,双手揽着他的肩膀,鼻尖对着鼻尖。
……等等?这个魔物究竟要做什么?非、非礼?魈仙人,快除魔啊!
嘉石在心中呐喊,又见魈一动不动,金色眼睛波澜不起。
‘嘉石’喟叹一声,深情款款地说道:“魈……不对,金鹏。一别数千年,我一秒钟都没有忘记你,你呢?”
……这个魔物和魈仙人认识?不能被蒙骗!嘉石心中着急,他担心魈的伤势。
……如果,我的神之眼可以用就好了,此刻就不会拖他的后腿!
魈冷眼看着魔物表演,心中思索着救人的法子。
‘嘉石’吃吃一笑:“我知道,你没有忘记过我……大牢里,是你救我出来的吧?刻晴知道我的事,也是你做的对吗?说书人的债务,也是你帮我还的,是不是?虽然你都是让甘雨出面,可是知道,这些都是你为我做的。难道,你没有渴望过我发现真相的那一天吗?”
嘉石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嘉石’的眼神邪恶诡谲,他的手摸上魈的脸,嘴唇轻轻凑到魈的耳边,说道:“我知道,你一直都没有忘记我。你不渴望我吗?我的灵魂,我的身躯,都在这里,任你取用。”
魈冷漠地拒绝:“邪魔。”
‘嘉石’大大方方承认:“是啊,那又如何?你现在能舍下我吗?魈仙人,动手吧,杀了我。”
而魈一动不动。
嘉石正在头脑风暴,骇然发现,魈仙人不会就是……
‘嘉石’见魈下不去手,不由得大笑起来:“魈!你输了!只要你舍不得动手,千年坚守又如何?一朝沦丧!放走我,你必然会成为璃月的罪人!”
这句话触动了嘉石的神经,他心中大怒,黯淡的神之眼骤然亮起光芒,和邪魔争夺起这具身体!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什么璃月的罪人,魈是英雄!千家万户都流传他的传说,不是你这种邪魔外道能够肖想的人物!
嘉石一脸狰狞在地上打滚,和体内的魔物打做一团。
魈想到了救嘉石的方法。
怀中,还有帝君给的连理镇心散,是治疗他业障的唯一药物,可是此时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魈将自己救命的药给了嘉石。
药效极为强大,嘉石听见体内耳朵魔物哀嚎一声,慢慢消失不见。而方才自己因为愤怒而亮起的神之眼,又因为愤怒的平息,再一次慢慢黯淡下去。
……这还是一次性的?
嘉石有些失望。
而魈默默看着他,嘉石不敢和他对视。
他小声的问道:“那些都是你做的吗?”
监狱、工作、债务,为他所做的一切。
魈回答:“是我。”
他的耳边回想起邪魔的质问:难道你没有渴望过我发现真相?
渴望过,但是也非常畏惧。
嘉石心中那块破洞好像被填补了一些,寒风也变得和煦:“谢谢。”
他忍不住追问:“我们以前,到底是什么关系。”
魈低下了眼神,坚定了心中的想法,又抬头直视嘉石,告诫道:“不要再追问了。”
嘉石辩解道:“我不是魔物,我也不会害你的!我们可以去七天神像前签订契约……只要你告诉我,我们以前是什么关系?”
魈很为难,很无奈,可是心中却有着他不愿承认的渴望,他渴望嘉石发现他们的关系。
“不要再追问了。没有什么感情能持续千年。不管我们是什么关系,那也是千年前的事了……此处魔物已经解决,你我都负了伤。走吧,回望舒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