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咳嗽了一声,“这是我的小儿,名嵩,还未曾取字,快给夫人见礼,进来也不叫人。”她语带责怪,但看向许嵩的眼神却充满了慈爱,“这孩子,去了趟德国,竟学了些洋人的礼俗,妹妹别见怪。”

  许嵩的外表是很受欢迎的,端正的五官,利落的发式,整个人清爽大气,徐琅予看着就很喜欢。再加上他虽礼数不周那也可以说是习惯不同,哪里又谈得上怪罪呢,赶忙开口道:“哎呀,姐姐您太客气了。”她当然听说过,也了解过许嵩,这个留洋回来的七少爷,她搬进新家的第一日就将他的情况了解得七七八八,“七少爷真的是仪表堂堂,听说已经开始帮忙了,真是不错呢。”

  徐琅予从前就很想要一个儿子,可惜她的身子不争气,生了林黛玉之后再没有动静。原先她是想狠一狠心,给林蔚风纳个小的,起码要给林家留个后。可惜,林蔚风一口拒绝了,他的庶弟还有几个孩子,若说是传宗接代,早就有人选了,何须为了这个伤了夫妻之间的感情呢。为此,徐琅予也只能歇了这个心思,可儿子一直成了她心中的病。

  刘氏嗔怪地看了一眼有些呆滞的许嵩,嫌弃极了,这孩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平日里的机灵劲儿一点儿都不剩了,还得自己给他圆场。

  不过,徐琅予还是记挂着家里,她出来一日了,也不知道去见朋友打听门路的林蔚风进展如何,才坐了一会儿就提出告辞。

  时日还久,若是有心,也不急在这一时,于是,刘氏只是挽留了一番,见她们决意离去,也不坚持,笑着让许嵩送她们出去。而后,刘氏看着林黛玉袅袅而去的背影,感叹了一番。从前儿子小的时候跟在婆婆身边,耳濡目染,果然是喜欢这种仕女风范,难怪先前给他介绍这么多新女性都不上心呢,原来错了方向。

  好在如今醒悟也为时不晚,这一会面,她也将林黛玉的脾性了解了一些,总体而言还算是满意的。毕竟,许嵩是幺儿,也不需要继承家业,这媳妇儿嘛,不需要长袖善舞,只要是他喜欢的就可以了。

  许嵩将人送回到隔壁,这才折返,在门口就遇到了家里的车。因着大门的规制问题,他们家开了个侧门专门供汽车进入,而刚刚逛完街回家的四小姐许茹在门口下车后,就看到了她七哥。

  “七哥,等等我!”她推开车门大喊,顾不上后头正要下车的闺蜜。

  许嵩听到声响回过头,正好看到自家小妹险些摔跤的样子,皱着眉头说道:“多大年纪了,还这么毛毛躁躁的。”

  许茹可不怕他,像是对这个哥哥有着天然的亲近一般,总愿意像个小跟屁虫一般跟着他。“七哥,你去哪儿回来?”蹭蹭蹭到了许嵩身边,仰着头,崇拜的看着他,也不管他的黑脸,径直问道。

  后头跟着的小姑娘柳笑笑显然也对许府很熟悉,下了车之后,紧张地抚了抚自己的衣裙,打招呼,“七少爷好。”不怪她不争气,而是柳家本就是因为柳姨娘才渐渐好过,柳笑笑从小就是许茹的跟班,胆子小得很。

  许嵩简单点个头,不管她们俩,自己就往太太的院子去了。

  许茹在后头看着,撅嘴跺脚,嘟嘟囔囔道:“讨厌的七哥,老是对人家爱理不理的。”她虽不是家里最受宠的孩子,可年纪最小,上头的哥哥姐姐多少愿意让着她一些。连父亲这些年来都因为她下得去脸讨好而对她跟姨娘态度有所改变,可这七哥,回来这么久了,哪怕自己再怎么痴缠,也不见他跟自己多说几句话。

  柳笑笑看着这一幕,却不敢劝。其实她作为旁观者,比许茹看得清楚,许嵩是家里的嫡幼子,怎么会跟许茹交好了。更何况,当初柳姨娘可是给太太添了不少堵,这会儿要交好,也要看人家愿不愿意搭理,一味的装无辜装可爱,聪明人都看清了好吧。

  她的鄙夷自然不会表现在脸上,好不容易等许茹面上缓和了,柳笑笑才走近,“阿茹,走吧,姑妈还等着你呢。”柳笑笑是柳姨娘弟弟的女儿,粘着许茹,有幸见识了这大上海的繁华,自然不愿意放手,每每总是借机过来,让柳姨娘破费一笔。可她聪慧,手段也深,柳姨娘以及两个女儿竟没发现。

  许茵嫁出去好些年了,孩子却只有一个,娇养着,她平日里也少回娘家。许茹嘛,说是一脸聪明相,实际上被柳姨娘带着有些偏,年纪小还没什么,年纪大了可就容易闹笑话了。

  柳姨娘本就是穷苦人家出身,仗着伺候过许霍,肤白貌美,小意温柔,这才被抬了姨娘。生了两个女儿后,又被刘氏圈养着,哪来多少见识。

  反倒是程姨娘,出身清白人家,没落了才到许霍身边当小的,生的一子一女都挺有出息的。儿子许嶈在学校当老师,而女儿许蓉两年前刚刚嫁人,是老太太娘家的孩子,倒也算合适。

  许家占地面积广,自从许霍搬到刘氏的院子住之后,程姨娘和柳姨娘就有了自己的院落。两人相伴着,倒也不显得寂寥,更何况,未出嫁的八小姐许茹也跟着她们一起住。

  起先倒不止是她,随着许茵许蓉出嫁,就剩下许茹一人了,连平日里跟柳姨娘不大对付的程姨娘,如今看着许茹,都不复往日的竖眉冷眼。

  “姨娘,你都不知道,七哥他多气人!”许茹也不管后头跟着提了一堆东西的柳笑笑,一进门就扒拉到柳姨娘身上,跟她撒娇。从前还有二姐姐跟她争宠,现在二姐姐嫁人了,柳姨娘面前只剩自己一个,可不是尽宠着她。

  柳笑笑在后头跟着,将东西放好之后,立在柳姨娘身后不说话,冷眼看着许茹卖痴。这般作态,哪里有千金小姐的姿态,难怪七少爷不搭理她呢。柳笑笑暗暗在心里吐槽:若不是命好投生到柳姨娘的肚子里,还不定过成什么样。

  许茹的抱怨柳姨娘也没放在心上,自从许嵩给了她几个软钉子吃之后,许茹隔三差五都要来上这么一回。“笑笑,你来得正好,我给你做了一套衣裳,快去试试吧!”她给身后的小丫头使了眼色,让她带柳笑笑下去。

  哪怕知道姑母是故意支开自己,柳笑笑还是只能依言下去,两步走成三步,尽量拖延。

  “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柳姨娘收敛了表情,冷冷地看着许茹,让她过去。许茹见屋里头没人,也没有了刚刚的痴蠢,咬着唇跪在她面前……

  许嵩回到刘氏院子里时,她正在吃药,见儿子一脸心疼,她心一暖,脸上的表情便缓和了许多。“嵩儿,听你哥哥说,这两日你时常翘班?”按说许嵩已经在工厂干活了,接管了实验室,不说兢兢业业,起码要认认真真地做事。

  可惜,最近忙着林家搬家的事情,许嵩忙前忙后地安排,还要防着让他们觉出不对,难免就疏忽了工作。

  被娘亲质问到面上,许嵩整个脸都红了,赶忙作揖,“娘,我明日开始会认真做事的了。”左右林家的事儿都安排好了,他也没什么要忙的,投身工作绝对没问题。

  说实话,许嵩觉得自己的工作还是挺轻松的,在实验室里能找到当初在学校时候的感觉,下头的人都听他的,事事顺心,自然是如意。更何况,林黛玉就在眼前了,他觉得人生突然又圆满了,未来的日子都变得明亮了起来。

  刘氏对许嵩的情况心知肚明,儿子前些日子在忙什么她也有所了解,不愿意再啰嗦,“行了,没事儿就去上班吧,别让你大哥操心,也别让你爹烦心。”

  这谆谆教诲让许嵩不住地点头,一如既往濡慕地看着自己的娘亲。

  回到家的林黛玉,也接到了超级好消息,开春之后,父亲将到报社去当编辑。这个工作非常适合,一来强度不大,二来报社离家近。她们都为林蔚风高兴地时候,徐琅予也感慨,“等找到合适的学校让玉儿去上学了,家里又只剩下我了。”阿香一家的到来让她从家务活儿中解脱出来,一时之间倒有些茫然。

  “娘,要不您看看这个?!”林黛玉将自己空间里头的书掏出来一本,颜色亮丽的缝纫秘籍让他们眼前一亮,“从前我的衣裳就是您给做的,您研究研究,或者能给我做更好看的衣裳呢。”打发时间多简单啊,她有太多的项目能够推荐了。

  林黛玉得意洋洋地说道:“我还有很多书,娘亲您没事儿就多看看,爹爹都要去当编辑了,您好好学习一下,说不定能给爹爹投稿呢!”

  徐琅予还未说话,林蔚风已经笑了起来,“爹爹的报社一般只收时文,你们要投稿,还是往其他杂志社吧,可能还有机会。”不是他小看自己的妻女,而是,格局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