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像是一道明显的分水岭,将年龄两头的人划分成两个阵营。
大人会主动放开限制的闸门,欢迎着孩子跟他们走进同一个世界,好像成年以后的世界可以无所不能。
可真的跨过去才发现,其实十七岁跟十八岁并没有什么不同,双手握不住的不会为你停留,禁锢着你的也不会突然撤去。
不过那都是后来了。
林惜看着顾念因的出生日期,心下豁然,又有些怅然若失。
怪不得她要请两天的假,她的家里人会给她很好的庆祝吧。
家里人。
想到这里,林惜皱起的眉头夹断了她在顾念因身上的畅想。
林得缘现在用的每一分钱,原本有一半是应该在离婚时公平判给刑秀的。
该死。
林惜恨林得缘,更恨自己没有能力在那时候替刑秀出头。
她实在是个很糟糕的孩子,跟林得缘对着干了这么些年,却在唯一重要的一次对抗中输给了他,而且是惨败。
也难怪林得缘会骂她拿不出手。
冷色调的日光灯平直的打在客厅里,林惜握着手机的手越来越近。
少女倔强骄傲的瞳子里是深深的自我否定,混沌再次将她的计划推到她的脑海中。
钟笙在上午的时候跟林惜讲过,生日、节日之类的特殊日期都是很好的增进感情的机会。
林惜一直都是是个很好的学生,她会举一反三,也能足够敏感的抓住关键。
——顾念因的生日是个很好的机会。
在意识到自己需要要给顾念因准备生日礼物的瞬间,林惜兀的笑了。
这种笑意跟需要完成任务的那种胜负欲不太一样,掺杂着些许期待,却终究还是被这夜色的黑暗裹挟下去,不被少女察觉的沉了下去。
林惜干劲十足的打开了购物软件,她手指翻飞,调动自己全部脑细胞的开始了搜索。
可没过一会儿,那不断在屏幕上点点画画的手指就兀的停了下来。
错了。
林惜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能够买到的东西,就是顶格了,对顾念因来说也不过而已。
像她这种的家世,能够得到的,都是一些昂贵到可能用金钱都无法衡量获得的东西。
不要说现在了,就是放过去她也拿不出来。
要想要顾念因印象深刻,她需要拿出别的。
正所谓有情饮水饱,无情食饭饥。
比起金钱,林惜知道还会有别的对顾念因来说,更加珍贵的东西。
那时的林惜只朦朦胧胧的摸到了一个边缘,还不明白感情是最廉价,又最珍贵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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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如白驹过隙,国庆短暂的假期更是如此。
还没有闲适的看几次日出,周四就已经到了。
午后的日光落进的硕大的窗户,水晶折射的亮光聚集在吊灯上,尽管是白日里依旧星光熠熠。
挑高的大厅丝毫不见空旷,大理石柱与鲜花簇拥,整个空间里璀璨夺目的奢靡,就是连太阳也要退让三分。
可就是这样,还是有人不满。
“不能放在这边,不是强调过吗?”女人踩着细高跟鞋走进来,利落的西服套装衬得她干练十足。
其实倒也不用这些外物来衬托,只她眉眼间抹过的锋利就让人觉得压迫感十足。
那带着老式机械表的手腕在胸前那么一搭,就是不说话,也没人敢喘一声粗气。
佘宁今天一早就从渚城回来了。
顾念因的成人礼佘宁一定要来亲自盯场。
不仅如此,她也将顾念因带了来,美其名曰让她也参与自己生日会的布置。
可实际上顾念因根本插不进手。
也不被允许插手。
长发柔顺的渡着一抹日光,少女独自坐在沙发上。
她的背后有一扇窗户,偌大的窗棂像是一副画框,横云遍布的天空被日光照的湛蓝,太阳偏爱她,要将世上最干净的颜色送给她做衬。
四下井然有序,顾念因的眼里惯带着种淡漠疏离,漠然注视着画面里的忙碌,神情就像是一个旁观者。
似乎是并不希望她露出这样神情,阳光更加明亮的晒在了她脸上。
顾念因被晒着微眯了眯眼,长指摊开,不偏不倚的有一束光落在她的掌心,明媚灿烂的,让她默然想起了林惜。
那人不是典型的尖子班好学生,校服穿的也不严格。
没有领结装饰,她的白衬衫上总有几颗扣子松开着,领口翻折下垂,慵懒的松垮下露着又影影绰绰的肌肤,锁骨来的若隐若现,同她脖颈出偶尔会绷起的筋连成一道线。
我们这位当事人并不知道她这敞开的几颗扣子有多么的犯规,坐在窗边明晃晃的晃着。
骨骼分明的手偏撑着脑袋,长日在摊放开的习题册印下她的影子,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有笔尖在寻画下她的影子。
顾念因握着日光的手指微微动了两下。
幻想中那个人就兀的偏转过头来看向了她。
碎发遮不住她的耳廓,少女的耳朵红的明显。
她高昂着脑袋,傲娇又臭屁:“靠北,你能不能别在这种时候想我?”
安静的角落,促的响起一声轻笑。
顾念因没掩饰住,痕迹明显的扬了下唇角。
虽然只是幻想,但她还是听从那人的话,收回了自己思绪,转而打开了手机。
很难想象,在讯息复杂的现在,还有人能将接收到的各种讯息分类,顾念因的手机相册清晰明了的向她的主人展示着不同的分类名称。
顾念因打开相册的目的并不是入目的这些资料,手指一滑,就拨到了最后。
一个带着锁的相册出现在末尾,名字不是文字,而是被蝴蝶emoji代替,封面显示着里面保存了四位数的相片。
佘宁忙于归置布置,不曾注意到顾念因这边。
她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输入了密码,最新保存的图片先陈列出来,操场的绿意与蓝天密密麻麻的排列连接,画面中央的人物千篇一律的都是一个人。
——这些被顾念因保存的图片都是林惜上周运动会时的照片。
少女紧握着接力棒,奔跑的起来的长发恣意飞扬。
那纯黑的瞳子填满了坚毅,疾驰而过,像个太阳。
而窗外太阳的坚持不懈似乎起了作用,顾念因瞳子里的淡漠在这光下少了几分。
她一张接一张的翻看着,没过多久就翻到了她们接力队四人的合照。
在钟笙跟秦灼的邀请促成下,她跟林惜站了在一起。
轻盈的号码牌在风中被定格,明明是同样两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一个写着平静,另一个却是桀骜。
就跟过去一样。
只是脸上的肉感少了很多,转而抽条成高挑的骨架。
虽然林惜没怎么站直,但顾念因看着跟那人还算是勉强的在同一水平线上的肩头,轻轻笑了一下。
她这些年都有在好好长高。
“哎!”
正怀着这样的心情,顾念因耳边传来了一声惊叹。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自己肩膀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痛觉如电流般穿过。
没收起来的长梯直直横在少女的面前,差一点就不是撞在肩膀,而是那张被娇养的脸。
就是这样的惊险,顾念因却是目不斜移的直视着,反倒是扛着梯子的工人直接僵住了。
佘宁闻声大怒:“我有没有说过要你们小心!为什么还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说着,佘宁就快步往顾念因这边走。
负责人登时慌了,一个劲儿的道歉:“对不起夫人,使我们工作失误,实在抱歉。”
佘宁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有,直道:“这个人不要他再来了。”
“真的很抱歉夫人。”负责人连连点头,没人敢替那个工人说情的。
毕竟佘宁手腕强硬,雷厉风行早就为人深知。
她没有波及开除整个团队,就已经是宽大处理了。
女人的步伐很快,高跟鞋敲击在地板上分外利落:“念念,让妈妈看看你有没有事?”
顾念因平静摇头:“我没事的,妈妈。”
只是顾念因的回答从来都不做数,佘宁说着就站到了她面前,看着她下意识捂着的肩膀,径直拨开了她衣领。
少女白皙的肩头暴露在太阳下,细腻的肌肤透着层玉石般的光泽。
佘宁目光沉沉,紧张的盯着泛红的那片区域,一道四厘米的划痕,隐隐有些血珠渗出,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得到自己这个判断,佘宁紧张的神情才松了下来。
她的动作跟她的表情都不像在关心顾念因这个人,而像是在担心一件展品,周六这场宴会里最重要的展品。
“礼服可以挡住。”判断着,佘宁重新将顾念因的衣服揽回了肩膀,眉目放松的对顾念因笑了一下。
顾念因闻言也轻抿了下唇,接着对佘宁道:“我处理一下。”
“好。”佘宁点头,“休息室东西都应该齐全,如果没有就去联系经理。”
这么交代完,佘宁便转身重新盯起了她刚才被打断的事情:“再在这边挪一下,刚刚那样比较好。”
顾念因轻拢了拢领口的领子,目光在佘宁的背影停了好一会儿,继而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
她应该早就习惯了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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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温度还没有冬日那么糟糕,日光之下都是舒适的温暖。
热闹随着驶过的云霄飞车高高扬起,接着洒满了整个游乐园。
国庆期间的游乐园比过年都热闹,到处都是尖叫与笑声,整个园区里人头攒动。
正因如此,园区对临时工的需求也很大,单是跟大家互动的扮演玩偶就比平常多了一倍。
记录工作时长的手表滴滴的响起,上一秒还在跟人活跃互动的红色大熊就收敛了自己的动作。
即使有孩子过来挽留,这个巨大的家伙依旧走的毫不留情,一直走进了不远处的员工休息室。
“呼——”
长长的一声吐气中,毛茸茸的大熊举着爪子摘下了她的脑袋。
更衣间的窗户玻璃上出现了林惜的脸。
刑秀最近病情反复,林得缘又是个不打就不走的东西,林惜愈发觉得卡里的钱不能动。
为了她们娘俩魏籁的可持续发展,林惜早在运动会前就在计划国庆期间去打个什么工。
国庆期间的游乐园就很适合。
这个活给的钱多,除去林惜平时的生活费,她计算应该还能剩下点匀给有关顾念因的事情。
秋高气爽,气温不怎么折磨人。
林惜套在毛绒玩偶里状况也还好,就是几小时下来喝不上水,怪闹人的。
“咔哒。”
矿泉水瓶的盖子被林惜利落拧开,她从来都没有什么规矩,仰头起头来就往干涸的口腔灌水。
那长颈落着一道漂亮的金光,喉咙滚动。
林惜没几秒就干完了一瓶水,甘霖降落,清爽被送到身体各处,瞬间就让人觉得人间又值得了。
缓了有一会儿,林惜就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查看自己工作时错过的消息。
聊天界面里有钟笙跟她分享的美女,有班上几个同学找她数学题,刑秀那边静悄悄的,正是没消息就是最好消息的状态。
林惜长吐一口气,略放了几分心。
正当她在对钟笙的审美嫌弃一番,正要回复完班上同学问她的题时,她切出来的消息栏又冒出了了个红点。
是顾念因。
林惜解题的手顿了顿,原本放大图片的手指鬼使神差的点击了顾念因发来的消息。
日光里静默浮动着灰尘,玩偶服闷沉的热气在蒸腾。
起先这热气还盘旋在林惜的头顶,但很快就蔓延到了耳垂,散落的碎发无处遮掩,绯红在太阳下异常明显。
顾念因给林惜发了一张图片。
图片里少女脖颈微扬,肩膀凸起的锁骨明晃晃的占据了大部分的画面。
那白皙的肌肤像是冬日早到的晴雪,日光照耀下还泛着层淡淡的红意。
可这终究不是雪地。
迎着这片红意看过去,是一道细长的伤口。
顾念因文字透着平静,对那头的人问道:【这种程度的伤需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