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er58

  剧情犹如脱缰野马一去不回头,渐眠怎么也料不到会出现今日境况。

  虎落平阳他被犬欺,渐眠暗恨恨地想,若要让他瞅准机会,定不会再留薄奚活—— “啊!呜……”泪光闪现,却没有人垂怜。

  “专心些。”他一用力起来,渐眠吐着舌头要干哕。

  他说要也不行,他说不要也不行。

  渐眠变成了床榻上的欢喜佛,薄奚日日床帏礼佛,最虔诚的信徒都没有他专心。

  “大哥哥这么着,你欢喜极了,是不是?”男人含着他的舌头在耳边低语,湿漉漉的气息传进他耳朵里,浑身刺。激地要起鸡皮疙瘩。

  渐眠散开的头发像砚海,覆在雪白背上,墨与白的极致反差,衬得那袭背都潋滟生光。

  他身上的每一处都叫薄奚好生欢喜。

  “娃娃,娃娃。”薄奚将他拥入怀里,强烈占有欲的男性气息覆盖在渐眠身上,他脑袋发昏,想不起自己的“反叛”大计了。

  薄奚给他用了药。

  那时在啼啼山的痛楚挣扎重现,渐眠渴望他的血,就像春日里发。情的小母猫渴望爱情。

  在留住渐眠这件事上,薄奚不介意使出一切腌臜阴私的手段。

  这见不得光的世界都去他妈的吧,他就是要与渐明月做一对亡命鸳鸯,抵。磨到世界尽头。

  拔营队伍启程,渐眠能够听到远方传来的号角声。

  他像是一个被抢回营的战利品,躲藏在这华贵宝辇里,聆听着他人的喜悦。

  金银珠宝造就了这个奢靡而空洞的蛛网,渐眠是那只被蛛网束缚的小虫子,沾在上面,连挣动的力气都渐渐消失。

  对于川齐的将士们而言,他们能够重返家园,与妻儿老母团聚,已经是最万幸的事情。

  可对于葛酉他们这些自灭国之前就追随王君的老臣们来说,对这临门一脚却撤退的薄奚,只有恨铁不成钢。

  这些老头子们无奈胳膊拧不过大腿,却私心将薄奚撤兵的帽子都扣到了渐眠头上。

  薄奚外出的时候,渐眠都不止一次地听见那些老头子们喊他“狐狸精”, “祸国殃民的妖妃!”

  【妖妃】

  渐眠自己都觉得可笑。

  这时候,有个面生的小丫头端着饭菜走了进来,她看上去实在很小,这样估摸也就十一二岁。

  她怯怯叫他:“娘娘,该用膳了。”

  “砰——”

  什么东西被摔到马车一脚。

  小丫头肩膀一抖,还不忘记将饭菜好好放到小几上,才跪好:“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渐眠气急败坏:“不要叫我娘娘!”

  小丫头:“是,娘娘!哦不,奴婢知道了,奴婢不会再叫您娘娘了。”小丫头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直到最后细若蚊喃,像从嗓子眼里冒出来。

  他的眉头皱的很紧,一张艳若桃李的脸蛋恶狠狠盯着小丫头,这样一看,倒真有几分恶毒妖妃的模样了。

  这另一件叫渐眠气急败坏的事,就是薄奚竟然想将他封做川齐王妃。

  笑话。

  简直是笑话。

  渐眠一开始以为薄奚的脑袋疯癫了,从他说过“他会叫渐眠嫁给他”这样的话之后,这一路上所有的人都开始自发称他为“娘娘”。

  一问起来,就是一脸惶惶然地说这都是王君吩咐,他们不敢违逆。

  渐眠一只眼觑着下面的小丫头,嘴巴高的能挂油壶:“愣着干什么。”

  渐眠指着桌子上的油糕饼:“孤不喜欢吃这个。”

  小丫头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渐眠从身后暗格中摸了摸,摸出来个空袋子扔给她:“装起来扔了,孤说孤讨厌这个!”

  小丫头看着小几上的那叠油糕,舔了舔唇角,央求询问他:“娘,哦不,”她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 “奴婢能将这些糕点装走自己吃吗,这么好的东西,丢了太浪费了。”

  这个时间她再回住处,饭菜都早已被抢光了。渐眠若能施舍给她,那她今天就能吃上顿饱饭了。

  渐眠耸耸肩,说随你。

  那小丫头迅速拾起袋子来装好,一脸感天谢地的样子。

  随行路上的姊姊们都说娘娘是妖妃,脾气也不好,还因为他杖杀了好几个伺候的宫人,来这儿之前小丫头还以为他是什么豺狼虎豹,只是这样一看,她竟然觉得他像仙女一样人美心善。

  小丫头在心里补充,长得也像仙女。

  等她揣着油糕回住处时,与她相好的姊姊说:“娘娘也没那么可怕。”

  姊姊觑她一眼,左右四顾,才将她拉到了没人的地方:“你可曾听过那些传闻?”

  小丫头睁着大眼睛不知所以。

  姊姊告诉她:“之前的侍女意图放跑他,与他相好一处,被王君发现了,杖杀的尸首至今还不叫人收敛,你不知道么?”

  小丫头被吓着了。

  姊姊面上不无嘲讽:“就你个笨丫头,什么事都做不好,若不是你年龄小,还没有生了情爱之欲,能叫你去伺候贵人么?”

  小丫头绞着手不知所措,她怀里的油糕烫烫的。直烫的她的心也突突跳。

  姊姊跟她讲:“不要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会蛊惑人心的。”

  *

  薄奚这段时间好像格外忙,早出晚归,通常在有星星亮起来的夜晚才会摸醒渐眠。

  他身上带着厚重的霜露凉气,接触到渐眠的皮肤时,冻得他一个激灵。

  清醒了。

  那张冷酷薄情的面庞难得看见点儿笑意,眼睛下又有青灰的阴影,看上去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渐眠在他身上闻得到很淡的血腥味。

  那是杀了太多人,刻意洗也洗不去的味道。深入到皮肤的每一寸。

  渐眠被关的这些时日,已经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也不清楚现在外面是怎样的新天地了。

  薄奚什么都不告诉他,每日里回来只是深深,深深地将他拥入怀里,好像这样才能获得一点渐眠在他身边的实质安全感。

  心事是隐藏在黑夜里的阴影,虽然看不见,但总归想起来就要蚕食心脏,掀起一阵密密麻麻的痛。

  渐眠有时候还是会想起来傅疏,那个生来干净去也干净的丞相。虽然在《登极》中他只是一个几笔落下便绘出轮廓的纸片人,可是渐眠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傅疏吾夫】

  渐眠在很小的时候,曾经参加过一个意外死亡的亲戚葬礼。当时人乱糟糟的,渐眠被挤过来挤过去,到处都是铺天抢地的哭声,渐眠松开大人的手,那时的他尚且不知道死亡的概念是什么,无知地掀开了灵床一边,却看到了女人长长的头发。

  表个捂着他的嘴从后面将他抱走。

  渐眠当时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下意识问哥哥:“那里躺的不应该是个男人么?”

  他知道,短头发是的男人,长头发是的女人。

  表哥先是笑话他也不知道怕的,接着又说:“那是他的家人给死去的人配的阴亲。”

  渐眠就问,什么叫阴亲呢?

  表哥说:“未成家就死掉的人是没办法入族谱的,是孤魂野鬼。唯有娶了媳妇而后死的,或者是像这样家人给配了阴亲的,才可以入祖坟下葬。”

  渐眠从那时候就懂得,为什么大家都觉得光棍可怜——因为那是不配有家的人,死了也孤孤单单在黄泉路上飘零。

  虽然书中世界片面立体,渐眠也不知道傅疏下线是否只是作者在书中描摹的一卷。可在他心里,傅疏已经是一个独立的个体,甚至毫不夸张地可以称作“人”。

  渐眠就自作主张在碑上刻了自己的名字,连同那枚云妆,一起埋在了他的墓里。

  傅疏。

  他垂低低的睫,眼神里的情绪能够汪成一池水。

  若是真的有来生,那么就继续陪在我身边罢。

  渐眠的心不在焉被薄奚看在眼里。

  他尖尖的下巴被抬起,薄奚微微佝偻下身子,去找他的唇,利锐的眼睛擦过他的眸色,淡淡的声音里恍惚听得见几分哀伤来:

  “渐眠,你在透过我的眼睛看谁呢。”

  渐眠却没有像往日一样恨不得咬下他一块肉来。

  他直起身来,上前捧过薄奚的脸,眼睛里盛满了疑惑:“这是…什么东西?”

  在渐眠的眼睛里,他看到了自己现如今的模样。

  一层层的黑色符文缠绕在他的脸上,脖颈上,甚至裸。露出的肤肉上都被爬满小虫子一样的附着,叫人只一眼就心里发麻。

  薄奚这样泰山压顶尚且不动声色的人,生平第一次慌了手脚。

  他伸出手,敛住渐眠的眼睛。他长长的睫毛在他掌心扫过,留下一片涟漪。

  薄奚的声音听起来好像与寻常无异,可是汗湿的掌心却出卖了他。

  “如果我变了模样,娃娃还能认得出我么?”他声音轻轻落在渐眠耳边,像是情人低哑的厮。磨,可是另一只空出来的手却恰合适地捏住了渐眠的脖颈。

  稍稍收紧,好像从那张讨人喜欢的嘴巴里说出来半个不中听的字眼,他就要渐眠陪他一起下地狱。

  “娃娃,”一声喟叹般的低吟。

  渐眠眼前重新出现光亮时,早已经不见薄奚的人影。

  不知过了多久,

  窗边的帷幕被顶。开,从外面探出来一张颇青涩的脸庞。

  渐眠觉得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