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姿意只扫了一眼,瞥着是“傅黎”两个字了,就按下接通,完全没注意到打来的是视频电话。

  而傅黎那边,就看到视频很快接通,但对面的人却似乎将手机丢在了床上,手机边角碰到床垫,视角歪斜着投向衣柜旁。

  那里站着一个穿着浴袍的纤细背影,能看到漂亮的肩颈曲线,朝上,头发包着白色的毛巾,露着修长后颈和两只粉红的耳朵。

  傅黎一笑,正想让他过来瞧瞧。

  结果就瞅到屏幕里忽然雪片似的一片白。

  傅黎瞳孔忽震,下意识就将手机挪开了,错开视线,轻咳道,“平时倒不见你这么慷慨。”

  心中知道季姿意大约是大意了,逗他一逗。

  “嗯?”季姿意把睡衣的扣子一一扣好,这才半蹲在床边,伸着细长的胳膊,将手机够了过来。

  这一看,却发现傅黎那张深眉黑眼赫然在眼前。

  想明白他方才的话,顿时窘得脸蛋发涨,一股脑将手机扣了下去。

  傅黎深沉的声线悠悠传来:“别害羞,什么都没看见。”季姿意也知道这样不行,接了别人的通话,却不见人,算怎么回事。

  于是抿着唇角,将手机重新立在面前。

  一张小脸尖尖俏俏的,被热水熏得两颊生出两朵红云,可能是白天太忙,真累了,眼神中有一种懒懒的倦怠,睫毛眨得很慢很慢。他是跪坐在地板上的,上身软软地趴在床上,深蓝色睡衣袖子蹭到了肘弯处,省力似的,下巴似有若无地垫在柔软的床单上。

  浓黑眼睛望着傅黎。

  季姿意一向是安静礼貌的,这么一个姿势,傅黎就知道他是真累着了,同时又觉得他在自己面前这么放松,有种不对外人透露的亲昵,笑着问他,“还适应吗?”

  季姿意缓缓点头。

  很乖很乖。

  傅黎的心像在正午的大太阳下晒过一般,暖洋洋的舒坦。顺着他的心意,跟他讲家里的小朋友玩得很开心,还交了两三个好朋友。

  季姿意嘴角弯弯着,听他说。

  傅黎见他实在疲累,不忍再耽误他休息时间,催促道:“快去吹头发。”季姿意没动,竟是累得开始发呆,傅黎不由得笑出声。

  “在外面,你可别露出这么一副表情。”

  牙痒得厉害,很想在他那红嫩嫩的脸颊上咬上一口。

  季姿意回神了,手掌摆了摆跟他道别,“嗯……再见。”傅黎道:“有什么问题,给我打电话,接不到就发信息。”

  临了,补充了一句:“下次看清楚打来的是视频还是通话。”季姿意脸红红地将他挂断了。吹干了头发,后背才挨着床,立即睡着了。

  一夜香甜睡梦,第二日神采奕奕地起床,去剧组拍戏。

  中午的时候,想着与凌雾讨论一下下午的一场文戏,便来到他的保姆车附近。

  不想凌雾抽不开身,白青正在他面前拿着剧本请教,中午吃饭前后打搅人家本就不合适,季姿意远远地就想走了。

  “你,”凌雾却不知道怎么看到了他,眼都没抬地发话道,“留下。”季姿意只好走到两人附近,停留住了。

  白青原本只是来问一个小问题,此刻看到季姿意来了,就开始磨磨蹭蹭,问东问西,凌雾是个不给人留情面的,听到他半天说不到重点上,皱了眉:“你是来故意浪费我时间的?”

  白青一看他那严厉脸色,讷讷地不敢再开口。

  凌雾懒得理他,凌厉视线扫向季姿意,示意他来,季姿意于是上前跟他对了一遍下午的过场,两人对表演方面,颇有些投机的意思,泛泛地聊了起来。

  白青在一旁听着,时不时插下嘴,暗戳戳地把话题引到季姿意身上,凌雾眼眸冰冷冷地投过去,道:“有事就明说,不要讲这些无关的。”

  白青只好悻悻闭嘴,一开始还听得懂两人的谈话,可越聊越深,最后竟脱离剧本,分辨起原著的“人物驱动”和“情节驱动”去了,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探讨,白青完全听不懂。

  凌雾又从始至终讲目光放到季姿意的身上,他又呆了半晌,攥着拳头走了。

  也许是因为中午的对戏,下午的拍摄进行得十分顺利,那场许多演员的文戏一次就过了,凌雾和季姿意的表演可圈可点,导演拍着两人的肩膀,欣慰地笑起来。

  “你们两个的默契像是早前已经就合作过。”

  季姿意笑着摇头,见都是第一次见,又去哪里谈合作呢,凌雾直接道:“是他悟性高。”倒诚实地把季姿意夸了一通。

  导演惊奇道,“原来你这张嘴也是会夸人的。”

  晚上拍过一场夜戏,众人下戏返回酒店。季姿意刚坐电梯来到自己房间那一层,就碰着了白青。

  这人一脸焦急,见他出了电梯,忙拉着手腕对他道:“我刚才看到一个人从走廊那边跑过来,戴着黑口罩黑帽子,看到我来了,蹬腿就跑!”

  手指往西边走廊尽头一指,“跑到那边就没动静了,电梯都在这头,估计躲进保洁室里,想等没人的时候再逃。”

  他上了电梯,对季姿意道:“应该是偷了什么东西,我还是赶紧回我房间看看吧。”

  电梯关上,季姿意思索着他的话,向西边走廊尽头瞥去,心中忽然一跳,快步走向自己房门。临到门前,才想起房卡并不在自己身上。

  吃饭的时候,小柏发了份文件,上来借用他的笔电,那时候自己将房卡交给她了。吃顿饭的功夫,手机自然是放在房间里的。

  在门前停了片刻,季姿意环视一圈,可能为着演员的隐私,这一层走廊似乎并未装有摄像头。但只要将房门关上,外面的人无论如何都是进不去的。

  可与此同时,心中又有些惴惴不安,不自觉地又朝西边走廊望过去。

  不知小柏进去后,有没有关好门呢,也许因为只是拿一下电脑,所以将门敞开了那么一小会儿……

  这么想着,就要下楼去找小柏,走了两步,脚步忽地顿住,看向走廊尽头。

  那人不出来,是因为自己还在这里,如果自己走了,他岂不是可以趁机逃之夭夭?

  若是那人手上真有自己放在门边的东西,这下可再找不回来了。

  于是也不走了,转身去敲对面凌雾的房门,叩叩敲了两声,没听到回应,叹了口气,终于朝西边保洁室悄声走去。

  保洁室的门没有关,闪开一条黑乎乎的缝,仔细听听,也没有什么动静。

  季姿意无声无息地攥住门把手,猛地将门关住,继而双手将门拽得紧紧的,唯恐里头的人反应过来后上来争抢。

  两秒后,他预想中把手乱拧或是门板砰砰的响动通通没有发生,反而发出很有节制的两声轻叩门声。

  咚咚?

  季姿意手指攥得发白,微喘着气,隔着门道,“你、你别跑。”

  里头静了静,又敲了敲那门板,像是非常不解。旋即发声道,“我不跑。……你这演的是哪出戏?”

  季姿意长长的眼睫一闪。这酒店的房门为了隔音,厚重结实,稍离得远些,里头的声音便朦朦胧胧糊作一团,可他就在门前,将里头声音听了十二分清晰。

  是凌雾。

  那特有的略带冷漠的语气。

  季姿意赶紧将门打开,进去,细长的胳膊去摸灯座开关,凌雾道,“这灯坏了,门也……”

  话音未落,季姿意身后的门不知怎么,忽地自动关上了,咔嚓,锁舌扣紧。

  “……坏了。”凌雾说完剩下的话。

  “嗯?”季姿意没理解,下意识反手去握门把手,按下,拉拽,门纹丝不动。

  “怎么突然关上了。”明明他没有去动房门,季姿意耳朵贴在门板上,试探着去听锁舌转动的声音,却若有似无地听到外门隐约的脚步声。

  “有人吗?请帮忙开下门。”季姿意边敲门边问,门外没有丝毫动静。又听了须臾,转过脸来,很不好意思地对凌雾说。

  “好像……真的坏了。”

  保洁室窄小,从对面的小窗透进来一点白色月光,照在凌雾高挺的脊背上,他向前一步,小臂压在门板上,将季姿意圈在臂弯之中,像个压制威胁的姿势。

  季姿意有点怔怔地,纤细的下巴颏抬着看他,眼神中却并无惧怕,仿佛一只懵懂的小动物,还不明白危险是何意思。

  “你要把我锁起来?”冷淡的声线在季姿意耳旁乍响。

  “对不起。”季姿意睫毛垂落,很真诚地对他道歉,“我不知道里面的人是你。”

  “如果被迫在这里待上一晚上,那你这三个字就没有意义。”

  同样的话,上一次季姿意能面不改色地应答,这一次却无论如何都是他的错,满面羞红,抬起一双紧张的眼睛,水灵灵的,黑夜里流转着水光,“你带了手机吗?”

  “打个电话吧,”也许是凌雾太凶了,他很小心地问,黑黝黝的瞳仁一错不错地盯着凌雾,“……叫人来。”

  突然,听到耳畔一声极轻的笑,短促得一滑而过。而后,又变回了那冷漠的声音。

  “没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