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游戏竞技>Crush说不喜欢我>第32章

  这几天K1大本营现场气氛挺压抑,因为发电机功率不足的问题,进度一拖再拖;上头对节点多次被后推,意见不小。

  贺正远焦虑得嘴巴起了泡,再加上干燥与紫外线辐射,脸都脱了一层皮,黑红黑红的。

  下午三点多,贺正远阴着张脸,往指挥帐篷里跑,他要找简宁。

  简宁正坐在电脑前,在看刚发来的24小时天气预报,预报里说天气状况不错。

  “简宁哥,你在看什么?”贺正远试着客气地和简宁搭话,毕竟昨天凌晨自己把人家摇醒,怪不好意思。

  “牦牛拖着你的发电机已经一大早就出发了,理论上快到了,再等等。”简宁头都不抬的回答,只是回答的不是贺正远问的问题。

  贺正远客气搭话失败,干脆直接问:“快到了是多久,单趟七小时,按这个时间计算,一个小时前就该到了。”

  “不知道,不然你自己去赶。”简宁也不太高兴,

  简宁不是太喜欢牦牛。

  虽然牦牛都长得挺可爱,平时尼尔帕门还会在牛身上戴点铃铛,流苏一类的装饰品,看起来挺萌;但简宁也还是无感,一个是因为牦牛运起货物来,偶尔会散漫不可控,比如今天迟到,估计就是路上慢悠悠晃荡出来的;另一个原因是他们随地大小便。

  贺正远一听到赶牛就气馁,干脆坐在简宁斜对面开始喝起热茶;他时不时抬眼瞄下简宁,皮肤苍白,五官深刻,有点混血的样子,最漂亮的是下颚线,侧脸的角度无可挑剔。

  怪不得贺煜喜欢得要死要活的,虽然脾气有点臭,但是其他确实没有得挑,贺正远心里嘀咕着。

  “明天天气状况很好,可以直接上五千九的过渡营地安装第二个基站,你要不要去准备下?”简宁被贺正远看烦了,找点事情给他做。

  “可是今天的电机并联也不知道行不行,如果还是失败第二个基站提前安装也没意义,那就一天的事。”贺正远如实回答。

  “没把握方案,你凌晨两点来我把喊醒的?谁借你的胆子?”简宁皱着眉头,盯着贺正远。

  “只是说不准,也不是说一定就不行。”贺正远回避着简宁的眼神,心里回答是你前男友。

  简宁不吃他这套,接着问他:“若是今天并联方案失败,你是不是准备明天凌晨再来找我,说你又有新想法?”

  贺正远拿起茶杯猛喝水,茶杯遮住了他的半张脸,他在茶杯后回答:“没有的事。我怎么敢。”

  简宁没有再怼贺正远,站起身对他说:“去做下明天去过渡营地的准备,明天上五千九。并联电机的方法,大概率是可行的。”

  “简宁哥,你这比我还有把握。你大学读的什么专业?”贺正远有点惊讶。

  简宁没搭理他,走出指挥帐,开始做明天上五千九过渡营的准备。

  运送发电机的牦牛队伍姗姗来迟,但最终得到一个好结果,并联方案成功可行,通电的那一瞬间,基站的工作指示灯亮起,贺氏和宝峰的人都一阵欢呼。

  简宁拍拍贺正远,让他快去做明天上过渡营的准备,天已经快黑了,别耽误时间。

  “马上,刚刚我就该听你的,提前准备。”贺正远笑得眉目舒展,压在肩头好几天的大石头,终于是卸下了,万般轻松。

  简宁离开后,贺正远拿起手机,与贺煜视频通话,用刚开通的通信网络。

  视频很快就接通,贺煜今晚在贺氏总部办公室做事,MAY和魏律师也一起。

  “并联方案成功了,你看着信号怎么样,挺流畅是吧。”贺正远在视频那头乐呵呵地。

  贺煜已经好阵子没见到贺正远了,差点没认出来。视频里他肿着的脸,晒得黑红脱皮。

  “阿远,你还好吧?5500米能适应吗?”贺煜问。

  “不太好,拉肚子,咳嗽,头疼。”贺正远老实回答:“小事情,我再坚持下。”

  “信号挺稳。”贺煜看着视频说:“并联没什么问题吧,这么晚才测试出来?”

  “这就别提了,宝峰的牦牛晃悠悠的,就很难准时。”贺正远边视频,边走进自己的睡帐,然后压低声音说:“简宁哥大学是什么专业的?”

  “不知道。”

  “大哥,你这恋爱怎么谈得什么都不知道。”贺正远口气里带着揶揄:“今天牦牛没到的时候,他就喊我去做明天上五千九米营地的准备,说并联的方案大概率成功。”

  “哦?”贺煜也有点惊讶。

  “简宁哥是不是也懂点技术,不然怎么那么有把握。他还问我,是不是今天没成功,打算凌晨再去他帐篷说又想出新方案。”

  贺煜一时有种做坏事被示众的感觉。

  “简宁不太懂技术的,他随口说说罢了。我这里还有事,先挂了,你快点准备去吧。”贺煜随口说了几句,挂断视频。

  办公桌上电脑显示器跳出线条屏保,线条随机滚动,变换着瑰丽的色彩。

  贺煜想,简宁是不太懂技术,但是懂得自己,没把握的事,是万万不会去求他。

  May还在办公桌边等贺煜答复之前被打断的问题,加德的警方来了消息,请贺煜去当地配合调查,有些关于车祸的细节需要询问。

  贺煜说,委托魏律师全权处理吧,顺路叶二竞速聘请欧洲团队的银行进出流水,也给警方看下,有一些大额资金总是进出国内的同一账户,不太正常,这些都是通过境外其他渠道查来的,也不能做证据,做个提示罢了。

  魏律师也认为可以把竞速路绳被割,还有车祸联系起来看看,他说等到了加德他在和警方交流。

  贺煜回答,那就辛苦下魏律师,我就不去加德了。

  三月的加德天气还是挺冷,K1更冷,大本营夜里的温度都在零下十度左右,再海拔高处就在零下二十到三十度。

  天气预报很准,第二天是个大晴天,非常适合往五千九百米过渡营前进。

  过渡营与大本营高差就只有四百米,路程不到十公里,按贺正远的体质,得走大半天。

  一早,贺正远站在指挥帐外,目瞪口呆;他终于理解为什么昨天简宁早早地就开始催,要做准备上五千九。

  尼尔帕们在往上运输光纤。

  大拇指粗的光纤一卷25千米长,一卷近半吨,中间不允许断开。

  一头牦牛背不动,只能把成卷的光纤拆开,分成几个小圈运输,中间不断开,整卷光纤还是保持完整。

  但是就算分成了好几圈,牦牛也无法运输,因为它们不会走直线,间距也不好控制,会把中间连接的光纤损坏,所以就只能由尼尔帕们来背上过渡营地。

  十几个尼尔帕,每人背上背着几十斤重的光纤,一个接着一个,呈一条直线,浩浩荡荡地往过渡营地出发了。

  贺正远觉得太惊讶了,他拍了张照发给贺煜看。

  贺煜一眼就看到简宁也在队伍里头,他觉得奇怪,简宁已经很多年不做协作工作的。

  他问贺正远,这怎么回事?

  贺正远这回乐了,他回复贺煜,你这个前任洁癖,我们在大本营的个人垃圾都要个人清运下山;他不肯,就和其他尼尔帕换,宁可去背光纤,也不背垃圾。

  贺煜在达瓦峰大本营,一切垃圾都是付费由尼尔帕协作搬运下山,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这些问题,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在工作岗位上的简宁,熟悉又陌生。

  贺正远和其他技术人员跟着向导,徒步往五千九百米的过渡营地出发。

  大本营与过渡营之间并不是平路,而是小山丘一样的地形,走的人需要在小山包上上下下,体力消耗非常大。

  他们技术负责人早上出发,等到了过渡营地,也都接近晚上了,需要在过渡营休息一晚,明天白天开始安装基站。

  晚上天晴的K1,异常漂亮,星河悬挂于K1主峰后,给营地罩上一层魅惑的深蓝。

  但贺正远完全没有心思欣赏美景,太冷了,零下二十度左右。他原本在大本营,就天天拉肚子,今天到达过渡营后,整个人非常难受,呕吐,拉肚子,头疼得要爆炸一样。

  贺正远在厨房找到简宁,他正在问厨师借火抽烟。

  团队里有跟着队医,但贺正远在难受的时候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简宁,一是出发前贺煜有和他说,真的有事就直接找简宁处理,不要有芥蒂;二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简宁让他觉得像和自己家的长辈一样,虽然简宁时不时地挑剔贺氏这个不行,那个不靠谱;但其实也都是在为贺氏考虑,比如油机的事,哪里是因为牛,是因为不计代价的采购耗费成本。

  简宁摸摸贺正远的额头,他在发高烧,人也肿得眼睛都快剩一条线了。

  坏了,简宁心想,他问贺正远,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贺正远本来就胸闷,简宁刚点的烟还没来得及灭,一股烟味往他鼻子灌去,贺正远刚想张口回答,就被熏得一头晕过去。

  队医迅速对贺正远做了抢救处理,吸氧过后,他思维渐渐恢复,但无法再继续督导基站安装。简宁安排了四名尼尔帕,连夜将贺正远送回海拔较低的大本营,贺正远的水肿才有所缓解。

  加德基站项目指挥部知道后,找了上头的领导联系直接联系贺煜,态度还是很委婉。

  大领导的口气客气又一针见血,贺总,这段时间辛苦了,特别是小贺总,都倒下了啊,但是新技术督导最好还是尽快落实,还得有在高海拔地区长期待过经历的才行,现在没有时间让新督导做高海拔适应性训练。因为进度实在是太紧啦,之前电机功率不足的事情,虽然节点没有按时完成,但也算是解决得挺好进度也有补上,但现在小贺总又病了,尽快补位,后续测绘团队在等进场呢。

  贺煜坐在电脑前,把加德子公司的工程师名单翻了一遍,又看了看自己滨城实验室团队名单。偌大的贺氏集团,在关键的时候,却找不到几个可以放心交代的人。

  想了很久,贺煜回复王秘书:我明天就到加德,麻烦您协调下直升机,直接载我上到K1大本营,后续的督导工作,由我亲自担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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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煜在傍晚日落前搭乘直升机到达K1大本营。

  这天是晴天,日落旖旎,但此时的K1大本营与登山季时大本营是完全两种气氛。

  登山窗口期时,大本营主要用于商业攀登,仿佛是一个小型联合国,不同的登山公司按着语言划分领地,分布零散,随意散漫。帐篷也多种多样,带圆形穹顶的用于平日聚会会议,而给登山客户使用的单人睡帐也都带着弹簧软垫。

  现在的K1大本营则完全是另外一种气氛,严谨紧凑,长方形的黄色坡顶主帐篷在灰褐色的沙石地上一列排开,草绿色双人睡帐整整齐齐地列在主帐前,统一规整,远处便是K1,映衬在湛蓝的天空下,与大本营有三千多米的高差,给人一种肃穆的巨物压迫感。

  王秘书每天都在关心进度,到底什么时候好,给个准确时间,上面在等。而且测绘也已经将大量的精密设备运抵加德,要根据通信布点的情况,先行开始K1外围的测绘工作。

  王秘书还透露了个新任务,上头可能想直播K1登顶的测绘工作,这样的话那贺氏通信基站布点的工作其实只是一个开始,保证整个直播进度的顺利进行,才是这次任务的核心。

  贺煜在大本营停留一天进行适应,按进度安排,明日五千九过渡营的基站安装将完全调试结束,验收过后,团队将往海拔七千米的冰川边缘前进,完成最后一个基站的建设。

  他少有的整天都被催,各种电话,短信,这些人都不敢直接催贺煜,托了关系找人变着法子各种关心,贺总什么时候到大本营,贺总计划什么时候下来,一起吃饭啊。

  但除了尽快到达过渡营,完成基站通信测试收尾,也别无他法。

  大概是半年前达瓦峰竞速的底子还在,贺煜的身体状态适应得很快,一点胸闷和头疼,没有其他太大问题,第二天中午,一名尼尔帕向导便带着他,往五千九过渡营出发,计划在晚上12点前到达过渡营。

  同时出发的还有运输的牦牛队伍,它们要往过渡营地输送补给;因为贺正远生病,督导工作后置,五千九基站布置的工作,实际又延后了两天,原本的补给不够用,需要再补上。

  贺煜和尼尔帕向导尽量往前赶,走到半路,被运输的牦牛堵在狭窄的步道中。他突然起了点闲心,问负责牦牛运输的尼尔帕借了鞭子,甩了几下拍了个照,存在手机里,贺氏在赶牛,没有偷懒。

  陪着贺煜一起往过渡营前进的尼尔帕向导,喊了运输协作几句,说你们想想办法,快点,五千九的人都在等补给,晚了简宁又要骂你们。

  贺煜终究是躲不过这个话题,关于简宁的话题。

  大部分时间,对于简宁,他又恢复鸵鸟头埋沙里的态度,不闻不问,就不会有念想,也许久而久之也就淡忘。

  在考虑是否接替贺正远作为项目督导时,他其实有考虑过简宁就在K1,也无法预估自己再见到简宁后的心情,但是上头催得紧,没有合适的人选,自己也只能硬着头皮上阵。

  贺煜自我安慰,反正都已经这样了,再坏还能怎么样。

  贺煜问尼尔帕,简宁经常骂你们?贺煜没见过简宁工作时真正的状态,他有点难以想象,那么漂亮一个人,骂起人来是怎么样的气势。

  尼尔帕笑道,说没有的,简宁不骂人;他是不高兴牦牛,因为它们时不时慢慢吞吞,不听话,每次运输任务都会多预留时间给它们晃悠,但是有时候还是不够。

  协作团队里牦牛最大,再来才是简宁,王不见王,尼尔帕这么解释。

  贺煜听了觉得好笑,怪不得简宁要正远去赶牛,可能这个对简宁来说就是最高惩罚了。

  贺煜和向导从牛群中快速穿过,向导用对讲机通知五千九,我们和新的项目督导在往上走,预计晚上11点会到达,中间遇到了运送补给的牛,他们又在晃悠,可能要比预计时间晚一阵子才能把补送达过渡营。

  对方的对讲机通了又按掉,通了又按掉,最后只答复了一句话,让他们走快点。

  贺煜立刻听出来,那是简宁的声音。

  简宁和木贡紧挨着窝在过渡营厨房里,不仅他们俩,其他尼尔帕协作,贺氏的工程师,还有运营平台的技术员,一个挨一个地坐在厨帐里。

  厨帐是一个稍大的蓝色长方形帐篷,里面架着两口燃气灶,一个灶头火已经灭了,另一个火光微弱,正烧着开水,冒着白色的水汽。

  这两天气温骤降,过渡营的两台发电机都冻坏了,夜里营地取暖和照明都成了问题。晚上所有人只能围靠在厨房里,靠着仅剩的一点明火互相抱团取暖。

  很快,炉灶里的明火也全灭了,只剩下黑暗里抱团。

  帐内的温度开始下降,没人睡着的,都只能干坐着;也没人敢睡,这种时候睡着,容易忽略手脚的冻伤,冻伤时间久了,末端血管若是坏死,便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简宁伸手又要往口袋里摸烟,木贡拦住他,

  “哥,你别抽了,贺正远被你熏晕了都。”

  “他自己体质不行,高原反应严重,关我抽烟什么事。”简宁不以为意。

  木贡说:“他们海边来大概都这么脆皮,这次新督导也不知道行不行,估计马上就要到过渡营,别让人家一进厨房就被熏晕。”

  “再晕这个基站也别来建了,趁早换一个单位。”简宁回答,然后收回手中的烟。

  贺煜按计划时间到达过渡营,让他意外的是,营地一片黑暗,偶尔一两个帐篷透出一点头灯的亮光,其他都是在黑暗的掩盖下一动不动,一片天寒地冻。

  贺煜随着向导走进厨房帐篷,里还有一点炉火炉余温,贺氏的工程师赶紧挪出位置个位置来:“贺总,你往这里坐,这里稍微暖和点。”

  “怎么这么暗?”贺煜问。

  “贺总!”木贡听出是贺煜额声音,他挺开心,替工程师回答:“太冷了,发电机被冻坏。不过补给很快就来了,就在你们后面的牦牛身上。”

  贺煜顺着木贡的声音看过去,他看到了简宁,他坐在木贡身边,黑暗中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他看了自己一眼,便低下头,没有说话。

  贺煜在贺氏的工程师边上坐下,厨帐里只剩风的啸叫声,偶尔又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直到牦牛身上的铃铛叮叮当当地响起,天已经蒙蒙亮了起来。

  牦牛带来了新的发电机,和液化气罐。

  厨房的炉火又热起来,帐篷的灯,重新被点亮。

  亮灯后,贺煜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找简宁,不是找人,就只是看一眼,仅此而已。

  简宁站在炉火边,在听协作尼尔帕解释,为什么会迟到,因为有几头牛又在半路散步起来。

  炉火映暖了他的侧脸,一贯的苍白,骨相完美,他戴着頂深红色的羊毛帽,耳朵藏在帽子里,头发比之前长了一些,软软地贴在后颈,隐没在衣领内。

  简宁已经瘦回骨相凌厉的样子,项目动员会时候的那点婴儿肥已经无影无踪,那个笑脸盈盈与自己握手的温润样子,就只在照片里可以看得到了。

  K1通信覆盖项目开始也就半个月,消耗这么大,贺煜暗自想道。

  贺氏的工程师在同自己汇报基站架设后的细节,在离开帐篷前,贺煜没忍住,又瞄了简宁一眼。

  听完尼尔帕解释,简宁稍稍有点心烦,可能是因为他总是找不到解决散步牦牛的办法,也可能是贺煜就在帐内。

  简宁的余光扫到贺煜正站在帐篷门边,工程师在汇报这几天的具体进展,他应该是准备随工程师出到帐外检查信号情况,人正在往外走。

  简宁自然而然地抬起眼,往贺煜方向望去;贺煜在滨城养伤恢复得不错,偏棕的肤色看着很健康,头发为了上K1刚剃过,简单的平头,鬓角修得整齐干净,剑眉星目。

  简宁的目光,多停留了几秒。

  他们四目相对,又迅速移开视线。

  他离开厨帐前,听到简宁的声音,清澈得好像冰川融下的雪水;他对负责牦牛运输的尼尔帕说:“没关系,平安就好。”

  贺煜想起两人最后的厮磨,是简宁在ICU病床边对自己的耳语,他说,贺煜,你到了加德还没和我报平安。

  原来再见到简宁,挺好,看着他平平安安就好。

  天亮得很快,早上八点,过渡营地开始忙碌;每个团队各司其职,往上运送物资,检查基站超低温下运行状况,拆卸临时营地回运,喧嚣一片。

  简宁催促尼尔帕协作快些往七千米前进营地出发,清早是一天里天气最稳定的时段,简宁说,今天怕是要变天,你们趁现在快点,到了前进营地,先检查帐篷固定情况。

  贺煜这里已经迅速地完成了过渡营地的信号稳定性复核,他微调了几个参数,解决信号偶尔卡顿的问题。

  贺煜问贺氏的工程师:“按计划是三天内把七千米基站的设备都运送到位?”

  七千海拔实在是太高了,五千米这段基站,每个基站前后耗时不过三两天,但是七千含空气氧量过低,技术工程师行动起来特别缓慢,建设一个基站前后需要近十天。

  工程师回答,抱杆一类的大件设备,协作他们几天前已经都分批搬运上去了,剩下一小部分,他们说一会儿随身带着往上走就行。

  “他们都搬好了,万一过渡营地出了岔子,不就白干。”贺煜盯着手中的测速器不停变化的数据,随口说了一句。

  “尼尔帕的头儿,就是那位皮肤好白的漂亮年轻人说,小贺总已经查过好几遍,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他让尼尔帕提前出发,好给后面的团队争取时间,把之前落下的时间补上。”工程师又补了句:“小伙子人挺好。”

  不是挺好,是非常好。

  工程师口中的一小部分设备,其实就是光纤。

  同在贺正远发来的照片里看到的艰辛不同,现场的情况,让贺煜觉得尼尔帕们还挺开心。

  他们一人背着一捆光纤,开开心心地往前走,有的人慢点,有的人快点,互相调整距离的时候带着嬉闹,仿佛背上那几百斤的重量不存在似的。

  今天简宁走在最前头,没有负重。因为越往高处,冰层越厚,大部分时间,队伍是沿着冰川边缘前进的,需要避让冰隙,避免意外,路线选择,是前锋的基本工作。

  木贡和另一名向导带着贺煜,还有另外四名技术工程师,跟在运送光纤队伍之后,队伍开始往七千米出发。

  海拔一旦过了6500米,景色便开始与其他低海拔山脉不一样,四周山体除了雪,便是冰,氧气含量只有海平面的45%。

  走着走着,众人听到一声巨响,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大概率是附近冰裂的声音,队伍停了下来,没人敢再往前走,尼尔帕们也安静下来,一声不吭。

  雪山和雪山之间只剩一片寂静,

  之后便是简宁清亮的声线响起:“没事,走吧。”

  尼尔帕们瞬间又立刻恢复嘻嘻哈哈的样子,扛着光纤,往前进营走去。

  前进营地条件艰苦,极寒缺氧,运输光纤的尼尔帕在到达目的地后,便迅速返回,留下简宁和另外一名向导,在前进营地协助加设基站。

  贺煜到达前进营地时,听到有人在喊他,他一看,是阿塔,他在达瓦峰救下的尼泊尔向导。他刚刚一路就在背光纤的队伍里,脸上包着防晒巾,所以都没认出来。

  阿塔也在宝峰待了大半年,可以磕磕巴巴地说几句中文了。

  贺煜看了阿塔就乐,问:这种任务型项目,还可以选外援的是吗?

  阿塔回答:是简宁点名要他上来的,不然确实是不太好。

  他又说,贺总,你先指挥帐里坐下,简宁在烧水,一会儿就有茶喝。

  简宁挖了些雪面下的冰,砸成小块用来烧水喝,砸的时候,他有点用力,用冰块在发泄自己的情绪般,新来的工程督导是贺煜,这是他没有预料到的。

  几个月前的举报信,明确地指出贺煜的父亲对实验室数据的疏漏,是自己母亲K1失踪的首要原因。

  这让简宁一时难以接受。

  父母双双失踪给年幼的自己带来的冲击,是从天堂到地狱的直坠。杨教授收养了他,并且对自己疼爱有加,但大部分的情感是因为愧疚。

  而这种因愧疚而带来的情感,反而日日在提醒自己,所得到的优待,是基于父母的意外早逝,伤口不停地被反复剥开。

  最终简宁选择回到尼尔帕里,在这里自己所有的优待只来自一件事,他自身无人能及的攀山技术。

  与贺煜的相遇,从一开始的荒唐,到后来的暧昧不清,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动了心,但不论如何,贺波实验室数失误,就像一根横在胸口的针,日日刺痛自己。

  与其自我折磨,不如趁早放弃。

  本以为不再相见,久而久之便可以淡忘,怎知偏偏两人又被紧紧地绑在一起。

  前进营地开始下起雪,伴着风,扬起一片白茫。

  简宁烧了壶水,走进了指挥帐,见贺煜坐在桌边,正低头看着基站架设的资料。

  简宁立刻转身走出帐篷,想想又返回,然后硬着头皮喊他:“贺总,喝茶吗?”

  贺煜抬头,看见简宁拿着个热水瓶,身上沾染着户外的寒气,睫毛上留着雪霜。

  “好,谢谢。简向导。”贺煜礼貌地回答。

  贺煜透过白色的水汽看着简宁,他正低头泡茶,睫毛上的雪霜,在温热的水蒸气里渐渐融化,湿润了双眸。

  所谓的泡茶,不过就是热水里丢两片茶叶罢了。

  贺煜接过简宁递来的茶,指腹与他冰凉的指尖相触。

  贺煜没有收回手,简宁一时间也不知要不要放开。

  “贺总,你晚上要吃什么?”阿塔突然冲进帐篷。

  贺煜迅速收回手喝了一口热茶,问:“晚上有什么?”

  “只有干粮,我们得吃两天干粮,因为除了简宁没有人会做饭。”阿塔回答:“但是简宁做的饭吃了会死人,我劝你不要吃。”

  贺煜低声笑起来,他想起简宁的蛋炒饭确实差点要了自己的命。

  简宁耳根发烫,说晚上可能会有风雪,自己再去检查下物资,便离开了帐篷。

  风雪如期而至,不算太大,但是也不容小窥。

  接近午夜,简宁躺在自己的睡帐里,听着风雪的呼啸,木贡却突然跑进自己的帐篷,他说,几名平台工程师,本来高反就难受,又从来没有在高海拔遭遇风雪的经验,正吓得发抖。

  木贡说,是不是把人都集中到指挥帐篷内,让他们吓坏的抱抱团,还比较有底。

  简宁想起贺煜的应激创伤,也不知道治愈了没有,如果还是老样子,那现在估计也是挺的难受。

  简宁和木贡说,好,你去通知大家去指挥营集中吧。

  几个人抱着睡袋,陆陆续续地进了帐篷。

  木贡竟然在指挥帐的小桌子上,搞了个盆,下面电炉加热着,小火锅一般;他丢了点牛肉干进去,说是要吃火锅;又泡了点茶水,说以茶代酒,要一醉方休。

  这些都是尼尔帕们善用的安抚手段,帮客户转移注意力,减少缺氧和极端环境带来的压力。

  贺煜抱着自己的睡袋进了指挥帐,等自己反应过来,已经在简宁身边坐下了。

  其他几个人也没有疑议,领导和领导坐一起,天经地义。

  阿塔又开始献殷勤,从锅里捞了块牛肉给贺煜,他用蹩脚的中文说道:说按中国人的餐桌礼仪,一道菜的第一口,必须是桌上地位最高的人吃。

  贺煜看着这煮的有点狰狞的牛肉,正想着要拒绝,身边的简宁直接一筷子夹起来丢回给阿塔,他冷着脸说:“阿塔,你自己吃,贺总在高海拔吃硬邦邦的东西会胃出血。”

  “简向导,原来还记得?”贺煜低声问简宁,没忍住。

  这已经是贺煜到K1以后的第几个没忍住了,他自己也数不清。

  “不记得,就是怕你们贺氏又耽误工期,我们宝峰没空陪你们耗。”简宁喝了口茶,有点烫口。

  贺煜还想接着说,贺氏的工程师,以为简宁在不开心进度后延,赶紧开口表态:“简向导,我们明天一定把基站全部都搞定,不敢耽误。”

  简宁端起茶杯做了个敬酒的姿势,然后一饮而尽;贺氏的工程师很开心,也跟着喝了起来,大概是缺氧的原因,指挥帐里以茶代酒,也真的是带出喝酒的气氛。

  再之后,闹累的人,直接睡袋一钻,帐篷里找个空位躺下就睡,已经不太在意帐外的风雪了。

  简宁给自己在帐篷角落铺了几层全新的防潮垫,贴着帐篷壁躺下。

  没过几分钟,简宁身边多了个人,是贺煜。

  他冲着自己咧嘴:“简向导这里干净,分店点位置给我。”

  简宁侧了个身,背对着贺煜,没有搭理他;贺煜熟视无睹,很自然地在他身边躺下。

  帐篷外的风雪声突然呼啸而过,贺煜条件反射地包着睡袋往简宁的位置动了动。

  贺煜想,必须要两个人在一起平平安安才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