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沉溺倒计时45天【完结】>第50章 【16天】余生。

  “还有呢?”窗外的树影飞速地倒退,我侧身靠在椅背上,看着驾驶座上的身形,听见他的声音,“林沉岩跟你讲了什么?”

  “讲你傻傻的,在浴缸里睡觉,”他看路,我就看他,只顾着笑,“要不是他在,你就要被淹死了。知名心理医生因为泡澡在浴缸里淹死,听起来应该能上头条。”

  林渡舟死鸭子嘴硬,“我没有睡着。”

  “你没有意识了,和睡着了有什么区别?”我说,“如果那时真的是那个不知道是谁的人格占据身体,那他也太大意了,怎么偏偏挑你泡澡的时候切换人格呢?这样太危险了。”

  “……不知道,”林渡舟沉默了半晌,“林沉岩也不知道他是谁吗?”

  窗外的风从车窗的缝隙里灌进来,头发扑到了我脸上,我看着他一刻也没移过眼睛,“不知道,没人知道。”

  车在亮着红灯的十字路口停下,林渡舟转过头来,神情似乎有些抱歉,“师哥,辛苦你了。”

  “没事,林沉岩犒劳我了,”我看着他拿起水瓶,慢条斯理地喝水,表盘上金色的指针晃着光,凸起的喉结上下浮动,我说得轻描淡写,“我和他上床了。”

  林渡舟握着瓶子的手一抖,水从瓶口漏出来,浇了他一身,我嘲笑道:“羞死了,快三十岁还尿裤子。”

  他有些难堪地看了我一眼,眼尾泛起丝丝的潮红,埋头擦了擦水渍,继续握上方向盘,车往前行进。

  风又从窗外灌进来,我被裹在里头,乘着风,感觉身下轻飘飘的,就像林渡舟的怀抱,他最喜欢仰靠在沙发上搂住我的姿势,我们好多回就在这样的情境下沉浮。

  所以那天晚上,我也是这样乘上了林沉岩的腰身,我习惯以这样的开头让我们的亲昵启程。可是林沉岩和林渡舟不太一样,他宽大的手掌迅速禁锢住我的腰,然后一使力,就将我推倒在他面前。

  虽然按照林渡舟的话来说,尽管在我们两情相悦的状况里,我是更辛苦的那一个,但他喜欢我占据主导的位置,喜欢我在他身前,喜欢我微微俯视他的神态。我也一次又一次地欣赏过他仰望我的目光,干净,虔诚,充满希望。

  有时候在剧烈的碰撞中我分神,想到如果我哪天得道高升,就凭借这样的视线,我相信他会为我供上一生的灯。

  但当将这样的开头用在林沉岩身上,得到的却是他的束缚、压制,几乎没有任何犹疑的反客为主。

  当我跟林渡舟说,那天林沉岩一只手就能掐住我两个手腕,并且还使我无法动弹的时候,林渡舟抿了抿嘴,看向我的眼神很复杂,似乎在说我不用向他披露这些细节。同时他似乎又很在意,低头凝视自己的手,指尖屈伸,好像在想这真的是这双手能做出来的事情吗?

  傻弟弟说:“那样你会很疼。”

  “我不记得了,”我一笑,和他并肩走进电视台,压低了声音,“如果你看见壮丽的日出从地平线上升起来,清晨爬上山的辛苦怎么会记得呢?我的意思是,我只记得那种感觉很好。”

  林渡舟瞥了我一眼,帮我说出了难以启齿的言外之意,“……很刺激?”

  “嗯,”我回答得坦坦荡荡,“是的。”

  我们走进了电梯,电梯门合上,他又垂下头,仔细地看自己的手,指尖又屈伸了一回。

  “还在想怎么做到的吗?”我问。

  “不是,”林渡舟大言不惭,“我在想,下次我也要这样。”

  我安慰他,“没关系,弟弟,不是有他吗?”

  林渡舟皱眉,“你们还要有下次?”

  尽管明明是同样的一个人,听他这么说,我竟然生出了一些有逾忠诚的负罪感,于是澄清道:“不都是你吗?我只是见到了你不同的一面而已。你说……要是有人格融合的那一天,到时候你会更喜欢哪个姿势?”

  林渡舟微微侧过头来,看着我,看起来似乎也可以说是瞪着我。

  我彻底开怀了,继续逗他,“我让林沉岩把你们的高档公寓卖了,搬来和我一起住,他不愿意。”

  林渡舟没说话,我在旁边添油加醋,“到底你做主还是他做主啊?”

  傻弟弟忍无可忍,掏出手机就开始浏览住房买卖信息。眼看他手指飞扬,在屏幕上滑得快擦出火来了,我连忙制止,笑得肚子疼,“行了弟弟,咱不卖,再留一会儿,说不定往后我搬过去呢?”

  林渡舟停下,立即就要答案,“什么时候?”

  “……哈?”我愣住,“我能有个缓刑吗?”

  “师哥,”林渡舟泄了气,“我想……”

  上行的电梯停下,“叮”的一声,打断了他的话语。紧接着电梯门打开,外面正等着好些人,看见林渡舟都跟他问好。

  林渡舟一一点头回应,拉着我的手臂走出电梯,等后面黑压压的人群涌进去之后,才接着把话提起,“我想你……”

  话音未落,庄临意咧着嘴跑过来,手里还抱着爆米花,鸭舌帽也压不住蓬松的头发,看见我们就乐呵呵的道:“师哥,林医生,你们来了。我和纪南师哥去挑了演出服,顺路就先过来了。”

  一偏脑袋,果然纪南站在不远处,一脸不耐烦地看着我们。

  “你去准备吧,”我悄悄拍了两下林渡舟的后腰,“待会儿见。”

  林渡舟的话还没说完,显然是一副被憋住的神情。我朝他点了点手机屏幕,他抿着唇垂眼,黯淡地转身走了。

  今天是9月29日,星期六,电视台举办了一场激励学生的讲座活动,请了不少有一定学术成果的人来做演讲。傻弟弟虽然恋爱脑,却好歹一路成了博士后,穿过惹人眼目的红袍子,蹦出一句术语来我们都听不明白。他理所当然地站在讲台上,镁光灯笼罩着他,在他沉着持重的神色背后,拉下长长的、孤寂的阴影。

  “你还蹦哒呢?”纪南一开口就没好话,“我以为你纵欲过度而亡了,像西门庆似的。”

  我不理他,纪南走近,“那前天晚上跑那么急做什么,林渡舟不是好好的么?”

  我没好气,呛他道:“赶着回去纵欲,满意了?”

  纪南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听起来像是你会干的事情。”

  我们毫不遮掩的对话听得年轻的小庄面红耳赤,捧着爆米花唯唯诺诺,“要不……两位师哥,我先出去转转?”

  “转什么,”纪南不耐烦,“还是把你暂居今年首席的小叶师哥看住吧,省得他又跑了。”

  演讲会开始的时候,林渡舟已经做好了造型,站在主席台前,按纪南的话来说是人模狗样的,要我肯定不会这么说,我只会觉得他一如既往的耀眼。

  “好长的腿,”旁边的小庄也开始评头品足,不知道第多少次说出这样的话,“不跳舞可惜了。”

  “腿长不一定要用来跳舞的,也不是跳舞就一定要腿很长,没有什么可不可惜的,”我往旁边瞄了一眼,故意气纪南,“用来纵欲也很好。”

  眼看着小庄的脸肉眼可见地迅速变红,纪南啧的一声,瞪我一眼,“你没完了是吧?”

  我得意一笑,看向主席台。弟弟就站在后面,额前的碎发被拨开,显得比平日里更加有精神和朝气,大概是因为要迎合许多学生的原因,今天服装师给他配了一件淡黄色的毛衣,看上去软软的,活脱脱回到了十年前。

  “多少岁了还装嫩,”纪南撇撇嘴,抓小庄手里的爆米花吃,“三十的人了,还以为是当年跟你谈恋爱的时候呢。那骚气的衣服穿的,跟你那会儿送的那件一模一样。”

  “对哦,”我被纪南勾起了回忆,“你怎么记得?”

  纪南嗤笑,“那年他得了件毛衣跟得了件袈裟似的,就差在脑门儿贴个条:我男人送的。我能不记得?”

  “那是我送给他的第一件衣服,跟他平常的衣服都不一样。”我说。

  “是呗,”纪南把爆米花嚼得咔嘣响,碎渣都弹我脸上了,“人家送礼物都看别人喜欢什么,你是看自己喜欢什么。”

  我一噎,觉得他的话很符合我当年的心理,我就是爱看林渡舟温顺又青春的样子,我希望他脱下紧扣着第二颗纽扣的衬衫,穿上我喜欢的浅色的针织衫、宽松的卫衣、亮眼的外套,我想要他偶尔也褪去沉静的外衣,变得更欢脱、更鲜活。

  于是我无从辩解,只好毫无杀伤力地反驳,“你懂个屁。”

  台上的青年已经长出了比十九岁更加英朗的线条,更挺拔的身姿,他穿上这件明黄色的毛衣,明明不像他,却分明就是他。

  “师哥,”周遭的所有灯光都黯淡下来,唯一的一束镁光灯将他笼罩在里面,我听见他清冷的声音,带着沉静的回声,可当我听出他的语调里不同于寻常时分的疏离,反而更温暖,带着笑意,我就知道他爱我,我知道他不能没有我,“你想过余生吗?”

  话筒将他的声音放大,宽广的空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彼此对望。

  “余生?”我听见自己的回答,“好像是很久很久的事情。”

  “嗯,很久,”林渡舟轻轻地笑起来,“当我看见你的时候,我从来没有这么期待过余生。”

  那一年的他也穿着这样明黄的毛衣,只是头发温和地垂在额前,我们比肩走过了夜晚人迹寥寥的大桥,下面河水奔流,风把河流的味道送到我们鼻尖,潮湿,透着凉意。

  我和往常一样慢下脚步,落在他身后,双手插进兜里,又一次欣赏他的背影。城市的霓虹被大桥分隔成两边,桥划出了一条暖色调的,干净而静谧的直线。

  林渡舟转过身来,风把他的发丝吹得飞扬,他的瞳孔里游动着起舞的光。

  他朝我伸出胳膊,低声道:“可以牵手吗,师哥?”

  我摇摇头,笑道:“不可以的,弟弟。”

  看见他倏然失落的神情,我将他的手拉进我的衣兜,他的指尖摸索到了里面的形状。我看着他,他在飞扬的发丝之间,澄澈得像一只丛林中俯饮清泉的小鹿。

  “拿出来。”我说。

  他勾着手表,抬起手臂,使手表迎着路灯暖黄的光线,仔细端详起来。

  “你不是说想我的时候,要寄给我手表吗?”我将手表拿下来,低头绕在他的腕上,“平常你要是想我,就听听指针的声音,嘀嗒,嘀嗒……听出来了吗?”

  林渡舟没回过神来,又出现了微微抿着唇的动作,怔怔地看着我。

  “余生的声音,”我为他系好了手表,手掌轻轻按在他的胸口上,“一分一秒,能走穿永恒。”

  我记得他那天晚上的神情,诚恳又感激。他却没有说感谢的话语,只是背过身去,温言道:“师哥,你今天说练舞练得腰疼,我背你回去吧。”

  我皱眉,攀上他的肩膀,“好肉麻哦。”

  林渡舟背着我,沿桥边慢慢走,我把脸贴在他的肩上,吻了他的脖颈,憧憬地呢喃,“要是可以这样走到八十岁就好了。”

  “那我要好好锻炼,”林渡舟轻笑,“不然就背不动了。”

  我见过林渡舟爱我的样子,他一看向我,我就知道他愿意追随我的足迹;我也怀疑过林渡舟的爱,在最近一个月,当我看见他眼里的疏离和冷清,我反复确认他深不可测的心意。

  可是他开口,他紧张的神情,他没有克制住的叹息,都将他爱意外裹着的外壳融化,我看见他赤诚的糖霜,然后咬一口,才发现里面是苦的。

  他并非只是纯粹地爱我,他也挣扎着、徘徊着、否定着爱我。

  于是我打算把苦涩的味道都舔干净,我相信里面是灿烂香甜的糖心。

  我在夜里醒过来,腰上是他拥抱着我的手臂,我向后退了些,钻进他怀里,迷糊中看见窗外明亮的月光,一轮饱满的圆月。

  月团圆,人团圆,此时共婵娟。

  我摩挲着他的指尖,捏捏他的手,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像潮水的涨落。

  晚安,好梦,宝贝。

  醒来,就会看见黎明。

  作者有话说:

  晚安,好梦,宝贝。

  醒来,就会看见了黎明。

  ——曾轶可《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