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沉溺倒计时45天【完结】>第14章 【41天】都是林渡舟。

  “所以,你还没有发现他记忆缺失的证据?”胡渊坐在我对面,餐厅刚好又响起了他和林渡舟合奏的曲子。

  “不仅是没有找到证据,”我有规律地捏着自己的指尖,从拇指到食指,从小拇指返回无名指,“教授,他什么都记得,我不觉得他有任何记忆缺失的迹象。”

  “明白,”胡渊点头,交叉的手指紧握了一下,似乎对这样的回答不是很满意,“那么,在你直接请你的朋友呼唤出副人格的时候,他并没有听你的话吗?”

  指尖捏到左手的无名指,我停下了动作,苦笑了一瞬,“是啊。”

  昨天在我莽撞地告诉林渡舟,我已经知道他有双重人格这件事时,他呈现出的只有警惕和防备,将自己周身都垒起坚不可摧的高墙,咬牙请我离开。

  说是“请我离开”,实在是我厚脸皮的一厢情愿。林渡舟当时只回了轻飘飘的两个字,明明声音那样小,却不容辩驳。

  他被我叫住,面向卧室站立,没有回头,“出去。”

  于是我更加沮丧地发现,林渡舟如今大概不仅不爱我,而且将我和世人放置在同样的距离——同样难以接近、不可探知。

  下午从舞团出来之后,我实在没有心思再去想关于他的事情,几天的精神紧绷让我身心疲惫,就连今天跳舞的时候也倍感乏力。于是在楼下借了李爷爷买菜的自行车,戴上耳机,独自穿行在夜色之中。

  晚风扑在身上,把T恤鼓成帆。

  隔壁区的“小小糖果屋”还开着,这是一间既不小、也不卖糖果的咖啡店。

  林渡舟二十岁生日的时候,我们第一次来到这里。那会儿他满眼赤诚,高高大大的一个弟弟,白衬衫里也是纯白的短袖,看着干净又清冷,眸子澄澈得像潺潺流下的山泉,甘冽,瞧着有点丝丝的甜。

  咖啡店里亮着灯,远离了城市的霓虹光影,只是一片温馨的暖黄色,投射在每一张小方桌上。

  我走进去,看见角落的那张桌子,上面摆着一个可爱的熊猫挎包,旁边没有坐人。

  “闭上眼睛,”二十三岁的我坐在那里,脸上带着期待的笑容,身上还穿着宽松柔软的练功服,“我点蜡烛了。”

  二十岁的林渡舟面容温驯,听话地闭上了眼,嘴角上扬,勾起好看的弧度。火光跳动,将他深长的睫毛衬得更加柔和。

  “许了什么愿?”我歪着脑袋,哄小孩儿似的问他。

  林渡舟故弄玄虚地一笑,“不告诉你。”

  店里接近打烊时分,已经空无一人,趁店员去后厨收拾材料的间隙,我起身越过小方桌,轻轻托着他的后脑勺,碰到了柔软的唇。

  林渡舟笑意渐深,眼睫颤动,舌尖纠缠,我离开了些距离,抵着他的唇齿,轻声道:“生日快乐,小朋友。”

  林渡舟睁开眼,眼角带着情韵,舔了舔余温未退的嘴唇,“师哥,我二十岁,不是小朋友了。”

  “是吗?”我伸手,指尖勾住了他的领口,悄然松开,T恤服帖地弹回去,后来的话没说出来,隐秘地做着口型,“今晚证明给我看。”

  那一晚林渡舟钳制着我,狂热的吻布满全身,腿根的牙印撩拨起情欲,我记得浴缸里的水温,拍打在小腹上是灼灼的快感。我仰起头来,在激烈的深吻中含着他的唇,情难自禁的时刻,泪落下来,反复呢喃,“林渡舟,我好爱你……”

  的确,我这一生除了少数非常必要的时刻,其余所有的泪,都是为林渡舟而流。

  情爱倾泄的一瞬,我会流着泪说我爱他,一遍又一遍。

  可我没怎么见过林渡舟哭泣。但那天,在他步入二十岁的夜晚,林渡舟听着我一次次示爱的剖白,在清凉的月光里红了眼。

  他说:“好哥哥,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这么多年了,想起他红着眼说的这句话,我还会在无数夜晚觉得心尖一片暖。

  时间已经将近晚上九点,我点了一份蔓越莓蛋糕,准备带走,待会儿送到林渡舟家里。

  昨晚也许是一时气上心头,林渡舟让我出去,我竟然就真的乖乖出去了。外面是掀天的瓢泼大雨,我没带猫,自己赌气似的,淋了个彻底。

  或许人都是贪婪的,总以为曾经得到过的不应当失去,曾经占有的温柔与深情不可改变。林渡舟从前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跟我讲,哪怕我惹了他,也总是他先服软。

  我们不太会闹别扭,但每当我跳舞受了些小伤,总是忍忍就过去,因为实在太过于频繁、太过于习惯。每次去校医院,扭伤、针灸、药敷的科室都排着长队,全是跳舞的学生。对我们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罢了,哪里值得紧张呢。

  可在林渡舟眼里,我不过摔一跤,皮肤青了一块,他都如临大敌。甚至情爱浓烈、箭在弦上的时刻,纤长的指尖探索我的身体,碰到了伤痕,指尖一颤,他也总能忍住冲动,立马带我到医院去。

  久而久之,这些小伤小痛,我就瞒着不告诉他了。而当他发现的时候,往往一言不发,带上外套、拿起钥匙,端正地站在门口等待,我就知道他要做什么。

  在这件事上我们的态度分歧太大,为数不多的吵架,也皆出于此。

  那会儿他说过一句十分肉麻的情话:明明错的是你,为什么总是我受惩罚。

  二十几岁的我不懂得他话里的蕴含,以为不过是他哄我的言语。后来许多时刻反复回味,才明白他在说什么。

  三年前因为对小伤不够上心,依旧完成高难度动作,在转圈的时候,我才从高台摔下来。

  听说人在将死的时刻是十分清醒的,脑海就像走马灯一般播放生命中最难忘的时光。在躺倒在地上的几分钟,我想起儿时老妈骑自行车载我穿过公园,想起外婆煮的长寿面,想起许多和林渡舟缠绵的夜晚。

  也想起他看着我身上淤青和伤痕,神色紧张地起身,拿起钥匙站在门口,恳切地看着我,“师哥,不要大意。”

  那一刻我动弹不得,看着绮丽的天花板,甚至贪心地想:如果林渡舟还在我身边,事情应该就不会发生了吧。

  错的是我,这一次,林渡舟受到惩罚了吗?

  “先生,您的蔓越莓蛋糕好了。”店员将包装精美的甜点递上,我道谢,刚接过来,门口走进来一个短发少女,穿着俏皮的背带裤,不太爱理人的样子。

  店员似乎和她很熟,眉眼弯弯地打趣道:“然然,又偷跑出去,待会儿你爸爸收拾你。”

  叫然然的小女孩不说话,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轻轻地一眨眼。

  我觉得眼熟,却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她。直到咖啡店内的楼梯间掀开了布帘,从里面走出两个男人。

  前头的那个金发碧眼,后面的眉目温柔。两人正低声说话,脸上还带着自然随和的笑意。

  我的视线往下移,看见他们的手牵在一起。

  “咳,”我轻轻出声,证明自己的存在,“白医生。”

  神奇的定律,见到胡渊的那一天,我就总会见到白深,三次没有例外。

  白深在这里看到我似乎也很意外,轻描淡写地松开了混血的手,向我走来,莞尔道:“你好。”

  咖啡馆里的人寥寥无几,我觉得这是个好时机,频繁遇见总有天意。

  我说:“抱歉打扰,我们可以聊聊吗?”

  在角落的那张小方桌旁,我和林渡舟曾坐过许多次的位置上,我又给白深讲了一遍“我有一个朋友”的故事。

  出乎意料,白深的关注点和胡渊不太一样。他轻轻搅动着勺子,偶尔碰到杯壁,传出细小清脆的响声。

  白深沉着冷静地细细道来,“所以你发现了朋友有明显的人格转换,并且副人格是一个小孩?”

  我点头。

  他道:“通常来讲,副人格是在主人格的需求下产生的,他本人在遭受一些重大创伤的时候,会召唤出一个新的人格来保护他,这个被召唤出的人格往往能够符合他当时的需要,更强大、更乐观、更有解决问题的本领,等等。也就是说,如果他的副人格是一个小孩,很有可能是在他儿时就已经出现的。”

  “那……”我一时错愕,“不是很多年了吗?”

  “初步推测应当是的,DID(分离性身份障碍)如果不进行治疗干预,往往会伴随患者的一生,”白深继续道,“我个人比较倾向于Colin Ross的看法,‘子人格是内部冲突、驱力、记忆、情感的高度程式化的外在表现’,也就是说,它们只是一个人的不同碎片。你的朋友,这个人自始至终只有一个,而其他人格,归根到底也并非独立的个体,而是他的一部分。”

  胡渊不断要求我去发掘不同人格是否承担了不同的记忆,似乎认为子人格也有独立性;白深却告诉我,不论是主人格还是子人格,都是林渡舟。

  到底谁是更准确的?

  我停顿片刻,抓住一闪而过的瞬间,“它们?”